《白骨观》英酱

35、笼中佛·衔尾蛇的印记

　　图书馆后巷的阴影冰冷而短暂。霍殊不敢停留，沿着建筑投下的黑暗轮廓，像一道幽灵般快速穿行。佛珠被临时屏蔽后，那恼人的震颤减弱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一个沉默的警告，提醒他追捕并未结束。他必须尽快回到相对安全的公寓，处理伤口，并从长计议。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出小巷，踏上通往公寓区的街道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实验室的精神冲击后遗症，加上长时间的紧张、寒冷和体力透支，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冰冷的砖墙，才勉强没有倒下。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顾临川或者龙渊的眼线可能正在公寓附近监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应对任何盘查或突发状况。他需要一个临时的、绝对安全的地方喘息和整理思绪。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不远处，海德堡大学老图书馆那宏伟而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几个窗口还亮着灯，那是通宵自习室的光芒。图书馆……那里人多眼杂，但同时也意味着监控相对分散，身份核查不会像敏感区域那样严格。而且，他有正式的学生身份，进入图书馆合情合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龙渊的人大概想不到，他刚从他们的地下巢穴逃出，会立刻躲进一座公开的、人来人往的知识殿堂。
　　打定主意，霍殊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眩晕和恶心，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服，将受伤的手腕藏进袖口，然后迈着尽可能平稳的步伐，走向图书馆的侧门。
　　夜间入馆的学生不多，管理员只是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他的学生证，便放行了。踏入图书馆温暖而充满书卷气息的大厅，霍殊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线。他直接走向地下一层的古籍阅览区，那里通常人迹罕至，书架林立，光线幽暗，更容易找到隐蔽的角落。
　　在一个两排高大书架形成的狭窄死角里，霍殊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他扯开衣领，大口喘息着，冷汗这才不受控制地涌出，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小口啜饮着冰水，又找出备用的能量棒，强迫自己咽下去。身体急需补充。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剧烈的眩晕感才逐渐消退，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思考能力。他检查了一下手腕，撞击处的淤青更加明显，但骨头应该没事。佛珠被那层灰色的密封材料包裹着，安静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间歇性的震颤感，如同垂死昆虫的挣扎。
　　暂时安全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佛珠的隐患必须解决，龙渊的追捕迫在眉睫，而那个地下实验室和5-4-0单元里的少年，更是巨大的谜团。
　　他需要信息。任何可能帮助他理解眼前这一切的信息。
　　霍殊挣扎着站起身，开始在古籍区的书架间缓慢踱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蒙着厚厚灰尘、书脊斑驳的古老卷宗。这些书籍大多是关于地方志、早期医学史、甚至是一些神秘学和非主流科学理论的文献。龙渊集团的技术如此诡异，是否与某些被主流科学界遗忘或摒弃的古老知识有关？那个龙形图腾，还有佛珠本身，是否隐藏着更深的象征意义？
　　他漫无目的地抽出一本关于文艺复兴时期象征符号的德文典籍，靠在书架上随手翻阅。书页泛黄，插图多是木版画，描绘着各种晦涩的图案：赫尔墨斯双蛇杖、炼金术符号、还有……
　　他的手指猛地顿住。
　　在一页关于“永恒循环”与“自我吞噬”主题的插图旁，他看到了一个图案：一条蛇，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环，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图案下方的标注是：Ouroboros（衔尾蛇）。
　　霍殊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图案……这个循环自噬的意象……与他脑海中闪过的、之前在实验室被精神冲击时看到的某个扭曲破碎的画面碎片，隐隐重合！那不是清晰的图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关于吞噬、循环、再生的诡异感觉！
　　难道龙渊集团进行的实验，与“衔尾蛇”这个古老的象征有关？这象征着什么？无限的循环？能量的自我再生？还是……某种可怕的、关于生命本质的悖论？
　　他立刻联想到那个被囚禁在5-4-0单元的少年，那些连接着他的维生管线，那些飞速滚动的生理数据……那是否就是一种被强行维持的、扭曲的“循环”？
　　还有他自己。周瑜玥死于非命，灵魂却重生为霍殊，这是否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循环”？这与龙渊的实验，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越来越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似乎正从这些古老的符号中浮现出来。
　　霍殊合上书，将其放回原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意识到，对抗龙渊，或许不能只依靠现代的科学逻辑，还需要深入这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看似荒诞的隐秘知识领域。
　　他需要更多关于“衔尾蛇”、关于类似符号的资料。也许，在这座古老的图书馆里，就藏着能够解开部分谜题的钥匙。
　　就在这时，阅览区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霍殊立刻警觉地隐入书架的更深处。
　　是图书馆的保安在例行巡逻？还是……龙渊的人，已经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这里？
　　他屏住呼吸，如同融入书架的阴影，静静等待着脚步声的远去。
　　危险依旧如影随形，但追寻真相的道路，似乎又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古老的衔尾蛇印记，正无声地指向迷雾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