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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年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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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室里的灯光被调到了最柔和的模式,如同朦胧的月光,静静洒在华成舟沉睡的脸上。谢观澜站在原地,维持着回握他手掌的姿势,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的手臂开始发麻,久到窗外的天色由最沉浓的墨黑,逐渐透出一点点黎明前的蟹壳青。
掌心里,华成舟的手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灼人,温度降了下来,虽然依旧比常人偏高,却已是令人安心的趋势。那只紧抓着他的手,力道也松懈了许多,不再是濒死般的禁锢,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依赖般的缠绕。
谢观澜知道,华成舟最危险的关头或许已经过去,但他依旧在沉睡,身体和精神的透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复。而外面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昏迷而停止运转。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华成汗湿的掌心抽离。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对方难得安稳的睡眠。抽离的瞬间,华成舟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仿佛在睡梦中感应到了那份支撑的离去。谢观澜的心跟着一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到见他没有醒转的迹象,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俯下身,用指尖极轻地拂开华成舟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露出光洁却苍白的额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华成舟那只露在外面的、刚刚还紧抓着他的手,轻轻抬起,放进柔软洁白的被子里,又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将每一个可能透风的缝隙都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沉静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张即使在病中、依旧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俊美与脆弱的脸庞。那双平日里总是锐利、深沉、或带着算计光芒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也……无害了许多。谢观澜仿佛要将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这脆弱却真实的瞬间,都牢牢地刻进心底最深处,用灵魂的火烙下一个印记。
然后,他毅然转身,没有再回头。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如同潘多拉魔盒钥匙般的物理密匙,迈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出了监护室,走向医院为重症病人家属准备的、那间狭小而简陋的临时休息间。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在那里。
是时候了。揭开所有被时光、鲜血和谎言埋葬的秘密,无论那背后是何种残酷的真相。
休息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灯光昏暗。谢观澜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隐约的嘈杂。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清亮的眼睛里。
插入那枚冰凉的金属密匙。电脑识别,一个极其简洁、没有任何标识的解密程序自动运行,跳出一个需要输入二次动态验证码的窗口。谢观澜回想起华成舟呓语中透露出的、关于他早期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和数字偏好,尝试着组合输入。
“验证通过。”
简单的提示跳出,密匙里的内容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里面果然只有两个加密等级极高的文件夹,命名直白而沉重——「华文渊研究手稿」与「深空之门全数据」。
谢观澜的鼠标在第一个文件夹上悬停了片刻,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点开了它。
里面是大量高精度扫描的文件。泛黄的纸张,清晰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上面是华文渊工程师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研究笔记、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复杂计算公式、以及一些夹杂在专业符号之间的、零散的私人日记片段。
谢观澜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个最严谨的考古学家,开始一页页、一行行地仔细阅读。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心脏如同被浸入冰海,一点点沉下去,寒意刺骨。
手稿和日记清晰地表明,华文渊在十五年前,也就是他“意外”去世前不久,就已经凭借其超前的洞察力和严谨的数据分析,发现了一种存在于特定深空通信频段的、极其隐蔽且非自然的信号干扰模式。他形象地将其命名为——“幽灵涟漪”。他敏锐地怀疑,这种“涟漪”与某个试图垄断深空探测频谱与资源、技术实力极其强悍的境外秘密组织有关。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他发现当时国内某些急于推出成果、抢占国际制高点的航天项目(笔记里用词隐晦,但多处指向了后来“深空之门”所采用的部分激进技术路径),其核心通信与导航模块,存在被这种“幽灵涟漪”精准干扰和误导的致命漏洞,一旦被利用,极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他在一篇日期距离他出事仅有三天的日记里,用沉重的笔触写道:
「……与‘他们’(指当时项目合作方中某些急功近利的势力)理念愈发不合,他们被眼前的利益和荣誉蒙蔽了双眼,完全无视我提出的潜在风险,甚至指责我阻碍进度……气氛诡异,感觉有人在刻意掩盖什么。我已将关于‘幽灵涟漪’的关键观测数据和理论推导秘密备份,若我发生不测,请务必想方设法将资料交予泊安兄(陈泊安教授)……成舟还小,我只望他能平安长大,远离这些是非漩涡,做个普通人就好……」
看到这里,谢观澜放在键盘上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华文渊不仅预见到了“深空之门”可能存在的技术风险,他更预见到了自己因坚持真相而可能招致的杀身之祸!他甚至提前安排好了后路!而他,果然就在不久后,“意外”地死于那场所谓的实验室事故!
所以,华成舟这十数年如一日,近乎自虐般的“赎罪”,并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惨死,他更是背负着父亲未竟的遗志和那沉甸甸的血海深仇!他放弃普通人的生活,投身于凶险的商业航天领域,披荆斩棘,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打破那可能存在的技术垄断和黑暗封锁,查明父亲死亡的真相,并阻止父亲预言的、因技术漏洞而引发的悲剧再次发生!而“深空之门”的最终失联事故,恰恰冰冷而残酷地印证了他父亲华文渊当年的担忧!
谢观澜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愤怒、悲痛与敬仰的惊涛骇浪,移动鼠标,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深空之门全数据」。
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完整数据库,囊括了从项目立项、技术论证、无数次地面模拟测试,到最终发射、在轨运行直至失联前最后一秒的所有原始数据、日志记录和遥测信息。数据量浩瀚如烟海。
谢观澜没有浪费时间,他直接利用自己编写的检索脚本,精准地调取了“深空之门”失联前最后3.7秒的关键引力波传感阵列的异常数据记录——那被官方报告含糊其辞定义为“未知空间环境扰动”的、持续时间仅0.7秒的诡异信号峰值。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段原始数据流导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存储着“天枢”新算法核心模块的加密沙盒环境中。他要利用这套超越时代、旨在过滤深空背景噪音、捕捉极端微弱目标信号的全新算法,对这0.7秒的“异常”进行最彻底的、最深度的解析和解构。
电脑风扇开始高速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谢观澜的心跳,也随之一起一伏。
解析完成!
结果跃然屏幕之上,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确定性!
那0.7秒的异常信号,在经过“天枢”算法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过滤、放大和特征提取后,原本混杂在宇宙背景噪音中模糊不清的轮廓,被无比清晰地剥离、显现出来——那是一种独特的、具有明显人工编码特征的、非自然的信号结构!其核心调制方式与频谱特征,与华文渊手稿中详细描述并附有理论模拟的“幽灵涟漪”,高度同源!相似度超过了97%!
这不是什么该死的“未知空间环境扰动”!这是一种人为的、蓄谋已久的、极其精密且恶毒的定向高能信息干扰!干扰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深空之门”执行最关键变轨机动的那一刻,精准地覆盖并篡改其导航基准信号,让它如同被蒙上眼睛的巨人,在浩瀚太空中失控、迷失,最终走向毁灭!
而更让谢观澜脊背发凉的是,算法对干扰源进行的初步反向溯源分析,尽管对方使用了多层跳板和信号伪装,但其最终的指向性特征,与此次攻击星海科技、对华成舟使用纳米级生化毒物的那个隐秘境外势力,存在大量底层技术上的关联和交叉印证!这绝非巧合!
一切,都被串联起来了!
一个跨越了整整十五年、甚至可能更久的、围绕着深空资源与技术霸权、充斥着阴谋、背叛与谋杀的巨大黑暗图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华文渊,是因为发现了真相和潜在威胁而被无情灭口;“深空之门”,是被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蓄意破坏,以此打击竞争对手、维持其垄断地位;而华成舟,因为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执着地追查真相,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也成为了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清除的目标!
谢观澜猛地向后,靠在了冰冷的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困难。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真相,原来如此残酷,如此沉重,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脊梁。而华成舟,却独自背负着这一切,行走了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一下轻微的震动。是苏尽染发来的信息:
「观澜,成舟醒了,生命体征稳定了一些,意识清醒。他……想见你。」
简单的几句话,像一道强光,刺破了谢观澜因真相而陷入的冰冷与浑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拔下物理密匙,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着唯一的武器和信念,冲出了休息间,朝着ICU的方向狂奔而去。
再次穿上无菌服,走进监护室,谢观澜的心跳依然快得不成节奏。病床已经被稍稍摇起了一个角度,华成舟果然醒了。他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缺乏血色,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和疲惫。但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虽然少了平日里的锐利与压迫感,却像被水洗过的夜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沉淀。
他看到谢观澜快步走进来,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看到他安然无恙的细微安心,有想起自己昏迷前所作所为可能带来的误解与担忧的深深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秘密即将被窥破的紧张。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单音。
“你……”他刚艰难地开口。
“我都知道了。”谢观澜走到床边,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悉一切的力量。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地直视着华成舟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父亲华文渊工程师的事,‘幽灵涟漪’的发现与预警,‘深空之门’事故是人為干扰的真相,还有……你这么多年,一个人,所做的一切,所背负的一切。”
华成舟的瞳孔猛地剧烈收缩,像是被最尖锐的针刺中,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似乎想辩解,想否认,想继续用冷漠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但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一连串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谢观澜立刻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然后回到床边,动作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扶起华成舟的上半身,将水杯递到他唇边,支撑着他,让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动作间,两人靠得极近,谢观澜能清晰地闻到华成舟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属于他本身的、那丝冷冽的气息,也能感受到他单薄病号服下,肩胛骨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硌手。
喂完水,谢观澜轻轻将他放回枕头,把水杯放好。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复杂情绪。
谢观澜重新坐下,目光依旧锁在华成舟脸上,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也是解开所有心结最关键的问题,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现在,没有了监听,没有了威胁,没有了任何外人在场。华成舟,你能亲口告诉我了吗?那个在很久以前,或许连你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的……那个在少年时,就对着星空许下的……‘一诺’?那个支撑你走到今天,甚至不惜赌上性命的……承诺?”
华成舟靠在床头,像是被这个问题抽走了最后一丝试图伪装的力气。他缓缓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防备、算计和冷漠,都如同退潮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片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充满了痛楚、挣扎、以及深埋在废墟之下、依旧炽热如初的深情的荒原。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那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帷幕,陷入了那段遥远而灰暗的回忆之中。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回忆特有的沙哑与遥远,缓缓响起:
“十七岁那年……父亲刚走不久,我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谎言、背叛和令人作呕的肮脏。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想毁灭一切,或者毁灭自己。”
谢观澜的心跳,在听到“十七岁”这个时间节点时,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那是华文渊工程师出事后的第二年,也是他刚进入大学,沉浸在学术海洋中,对未来的黑暗一无所知的年纪。
“然后……有一天,我像幽灵一样,混进了一个在线上举办的、门槛很高的学术论坛。”华成舟继续说着,眼神飘忽,“我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无意中点进了一个分会场,听到了一个……少年的报告。”
他的目光似乎有了焦点,凝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弧度。
“他站在虚拟的讲台上,背景是简单的星空图,穿着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洗得微微发白的蓝色衬衫,可能因为紧张,耳根还有点泛红。但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把整个银河的星光都揉碎了,装了进去。他讲的东西,关于某种全新的推进器构想,很超前,很多术语和公式,我其实……听不太懂。”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温柔,“但就在那一刻,隔着冰冷的屏幕,我看着他那双纯粹、专注、闪烁着理想光芒的眼睛,听着他有些青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我觉得,我这片漆黑绝望的世界里,好像……突然照进了一束光。原来这世上,还存在如此干净、如此纯粹、如此……令人向往的东西。”
谢观澜屏住呼吸,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回到了那个对他来说早已模糊的线上报告会。他记得自己当时确实很紧张,也记得那件穿了很久的蓝色格子衬衫。
“后来……论坛里有几个自诩资深的家伙,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肆意地嘲笑他的理论是‘异想天开’、‘浪费学术资源’,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的理想。”华成舟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仿佛来自少年时期的戾气和颤抖,“我看着那些不断刷新的、充满恶意的文字,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那些躲在屏幕后面、肆意诋毁他的混蛋……全都……”
他没有说出那个词,但谢观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原始而暴烈的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那个少年体内汹涌的黑暗。
“就是从那一刻起,”华成舟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我在心里,对着我自己,对着屏幕上那个甚至不知道我存在的少年,发下了一个誓言。”
他终于转过头,目光不再逃避,不再掩饰,毫无保留地、深深地、仿佛要望进谢观澜的灵魂最深处般,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十余年独自跋涉的风霜雪雨,燃烧着未曾有一刻熄灭的、名为“谢观澜”的火焰。
“我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扫清他前进路上所有的阴霾与荆棘,让那些肮脏的伎俩和恶意的中伤,再也无法靠近他分毫。”
“我要守护他,用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所有,铺就他通往星辰大海的道路。”
“我要让他的星光,永远璀璨,永不蒙尘,永不坠落。”
“哪怕……他永远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哪怕,他永远……都不会看向我。”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足以容纳十余年光阴重量的寂静。
只有窗外,晨曦终于彻底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万道金光喷薄而出,毫无阻碍地穿透玻璃窗,洒满房间,柔和而温暖地为华成舟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圣洁而坚定的金边。
那“一诺”,无声,却重于千钧,响彻了他整个孤独而壮烈的青春。
横跨了漫长的、跌宕起伏的十年,直至今日,直至此刻,直至他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依旧是他所有行动、所有选择、所有偏执与守护的、唯一且永恒的准则。
谢观澜看着他,看着这个笨拙地、偏执地、用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被他误解和憎恨、也要固执地爱了他、守护了他整整十余年的男人。
心中那道由误解、怨怼、心冷和骄傲筑起的、看似坚固无比的冰封心防,在这一刻,在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也纯粹到令人心颤的深情面前,彻底土崩瓦解,轰然倒塌,化为一片汹涌而温热的、带着酸楚与无尽怜惜的海洋。
他伸出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上了华成舟放在雪白被子外、依旧有些冰凉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片承载了太多重量的冰凉。
“我知道了。”
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从今以后,你的‘舟’,不再独自漂流。”
“我来帮你,一起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