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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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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良同到底是偌大一个家族的掌事,虽然神色尴尬,但好歹没被自家侄儿这石破天惊的一出吓破胆子,道:“......时屹?”
差点大义灭亲的林时屹鹌鹑一样缩在江珣身后,弱弱道:“伯父,您怎么在这......”脑子里那个始乱终弃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从小到大都视他如己出的伯父。他整个人都混乱了。
林良同皱眉:“我才要问你。你这孩子,不在玉竹宗好好待着,乱跑什么?你可知这镇子上......”
见林良同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江珣微微颔首:“我等玉竹宗弟子,正是为了镇上动乱一事前来。”见林良同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压根没认出自己来。
众人陆续走出大门,幻术顷刻间消失。
林时屹回头望了一眼恢复静谧的宅邸,转头问道:“伯父,您可知是何人在此下了幻术?”
“什么幻术?”林良同仿佛对此完全不知情。他转过头一一扫过众人,目光猛地定在那名玄衣少年身上,脸色一变:“魔修?”
林时屹道:“我们一同来的。刚才就是他解开的幻术。”
林良同目光依然盯着那名少年不放,说出的话毫不客气:“时屹,林家把你送去玉竹宗,是让你专心修炼。你倒好,同不三不四的邪教之人混在一起。”
身为魔修,往日里比这难听的话江珣也听过不少。听过也就罢了,他素不喜口舌之争。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轻易改变的。
可此刻他看着林良同看向秦州夜那鄙夷嫌恶的眼神,心内发涩。
他挡在秦州夜身前,道:“修道之路非只一条,更无高低贵贱之说。何来不三不四?何来正邪之别?”
林良同只当江珣也是哪个世家的小辈,总归是低他们林家一头的,便道:“哪家的后生?一点礼数也没有。时屹,这就是你在宗内结交的同门?”
秦州夜冷笑一声。
可笑。这是本座的人。
本座的人,什么时候要和别人讲礼数了?
见少年神情低沉阴郁,林时屹生怕他直接手撕了林良同,立刻拉着林良同的手臂往旁边拖:“伯父!您什么时候来的?住哪儿啊?我送您回去!”
江珣一步不让:“您还未解释,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此?”
林良同眯起眼睛:“你质问我?”他环顾四周,“看来如果我不说,你们是不会放我离开的了。”
林时屹语气讪讪:“伯父,以前住在这儿的姑娘,当真是和你有关么?”
“是。”出乎意料地,林良同坦然承认了,“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去谈一笔生意,途中认识了卓念。”十二年前?林时屹暗暗吃惊,伯母嫁进林家也才是十年前的事,这么算来,伯父同这姑娘相识的更早。
“她是个普通的良家女子,家中并不同意我同她的婚事,就这么一直拖着。后来我奉父母之命成了婚,又听说卓念也嫁了人,便决定从此放下。我心存愧疚,总想着补偿她一些,有次路过她的夫家,见那男人对她又打又骂......我决定带她离开。我造了宅子让她居住在此,找了几个下人,将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给安排好。之所以从未提起,便是担心你伯母多想。”
单听这一番说辞,这林良同可谓是有情有义,还是个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林时屹缓了半晌,才继续问道:“那,那她一年前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林良同皱眉道:“卓念身子在她夫家就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抱恙,饶是我特意安排了郎中照料也未见好,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了。今日是卓念的忌日,是以带了两位大师来此做场法事。一年前?时屹,你从哪里听说的?”
见林时屹将目光投向方仁,江珣上前一步:“听镇子上的人说——这宅子直到一年前都有人打理。”
林良同面不改色:“是。卓念生前最喜那些花草,我便让下人们留下来继续照料。”
“为何后来又遣散了?”
林良同语气已经不怎么好:“我只是觉得,人不能活在过去。再说,这宅子本来就是我的,我如何处置,犯不着跟你解释吧?”
江珣侧过身,让开了道:“请吧。”
见林良同转身离去,方仁有些急了:“你真的信他说的?这就让他走了?”
“不会,”江珣脸色陡然冰冷,侧身拔出枫染,“去!”
枫染如一道火红的闪电劈开寂静的浮尘,冲着林良同而去。
林时屹错愕一瞬,怒道:“江以清!你......”
林良同回过头,见到的便是愈来愈近的剑尖,直要取他性命!
眼见林良同命悬一线,江珣立刻抬手,枫染方向一转,擦过林良同的头顶,旋即以更快的速度飞向隐蔽的黑暗处。只听得一声兵器相接的清脆声响——果真有人!
如枫染这样的宝剑,可以敏锐地感受到灵力的波动。
如在此间的施法者定在附近,江珣故意发难,即是赌此人沉不下气,灵力乍泻。
江珣将枫染还给林时屹,又立刻飞身追上,见又一人御剑飞来,定睛一瞧,原是消失了半日的宋隽。宋隽只道:“追。”
眼见宋隽和江珣二人一左一右追了上去,林时屹还未搞清楚状况,却见他伯父面色难看,刚想开口,便察觉到了异样。不远处金光闪闪,旋即飘出几缕黑烟——辟邪符箓燃烧了!
林时屹咬牙,欲要去擒:“好啊,终于出现了!伯父,您跟他们回驿站,那里最安全。”
陶元道:“林公子,我同你一起......”
林时屹果断拒绝:“你这样弱,只会拖我后腿!”他穿过几条小巷,果见一团黑气迅速掠过,想必就是那只厉鬼!他眼见那东西要逃走,心下焦急,却见对面闪出几道墨青色——是两名同门。想必他们也是被燃烧的符箓吸引来的。
这便好办了。林时屹心下一喜,道:“拦住它!”同时掏出一张符箓夹在指尖,预备掷出拿下。那两名同门却往旁边一闪,那团黑气顿时畅通无阻,溜之大吉。
林时屹气道:“废物!蠢货!这都让它跑了?!”
两名同门表情尴尬,看上去是因为太过害怕而下意识闪开了。待林时屹走后,二人才打起商量:“哼,听他的才真是傻子。要是抓住了,功劳又都是他林时屹的。这次考核至关重要......我们从那边追,一定要比他先一步拿下。”
被远远落在身后的陶元刚赶到,恰好听见这番话。又行了一段路,路过其他三两结伴而行的同门,终于找到了形影单只的林时屹。林时屹跟丢了目标,回头见是陶元,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别来?”
陶元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跑的还是窘的。他喘了口气,声音依旧细微:“......我同你一起。”
死寂多日的平于镇这一晚热闹得很。这群第一次逮到机会展露拳脚的年轻修士们追着一团速度极快的黑气,各类符咒法器扔个不停,五花八门,声色迸裂。一者,实战不足,经验少之;二者,各自为阵,莽进躁之。简而言之,谁都想做第一个抓到的人。于是,这团黑气很容易就钻了空子,逃之夭夭,留下黔驴技穷的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只能悻悻回了客栈。
谁知客栈更危险。
客栈里不知从哪来了一大一小连个和尚。大的那个和尚自称觉空,乐呵呵地敲着木鱼,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众人不厌其烦,纷纷捂住耳朵,效果却微乎其微。
“吱呀”一声,那名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魔修少年冷着脸打开了门,目光在某处停留了一下,又迅速关上了门。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支辛勤劳作的木鱼四分五裂。
觉空手中的小木棰没有了落下的地方,他叹了口气:“年轻人好大的火气。”
见觉空虽然法器被毁,却依然心平气和,众人纷纷心道:不愧是大师!
下一秒,就见大师卷铺盖走到了魔修少年的门前,慢吞吞地坐了下来,上下嘴唇一碰,念起了经文。
众人:“......”
这觉空口中吐出的经文不知为何,极具穿透力,比之先前的木鱼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捂住耳朵也完全不顶用,晦涩的经文依旧一圈一圈地在空气中打着转儿,直往脑子里钻,“梵音贯耳”,绕梁不绝。
众人彻底绝望了:恐怕这小魔修要把大师连带着我们一起宰了......
古有对牛弹琴,今有觉空对着魔修念经。
被强行陶冶情操的牛听不懂,碍于生理局限,顶多撅蹄子抗议一下;而被觉空用无止无休的梵音骚扰的少年,直接单手提起觉空,干脆利落地从二楼扔了下来。
好在大师懂点拳脚功夫,被扔下来也没受伤。
少年也跟着下来,将觉空包裹里的十几本经书给燃了个干干净净,黑烟直冒。一旁的小沙弥早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到自己。
于是江珣与宋隽压着擒得的那名男子从外面回来时,见到的就是秦州夜与觉空相看两厌、对坐两端,其余弟子人人自危的景象。
见宋隽已经将其那男子带上了楼,江珣看了一眼桌子上寿终正寝的木鱼和一旁烟雾缭绕的灰烬,又瞄了一眼翘着二郎腿的秦州夜,大致明白了什么,上前替觉空斟了一杯清茶。没有再继续。
秦州夜对一切身外之物挑剔得很。要么干脆没有,如果有,就必须得是最好的。
显然,对于这乡野之中乏善可陈的茶水,秦州夜大概率会给出“这是人喝的么”的评价。
其他瑟瑟发抖到现在的众弟子感到停滞的空气总算流动了起来——说来也怪,江以清一来,魔修少年那股子充满戾气的威压都散去不少。
觉空对着江珣道:“这位小友杀气太重。贫僧正要劝他拜入贫僧门下,好修身养性,远离红尘。阿弥陀佛。”
“......”江珣觑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州夜,道,“在下有几个问题,可否请教大师?”
觉空啧啧了两声:“多么谦逊有礼的后生!请问请问。”
江珣道:“林良同方才说的话可否属实?卓念是否真的于三年前过世?”
觉空道:“是。三年前,林施主找到我,我亲眼见到卓念下葬,为其做了法事。”
被忽略了半晌的秦州夜皮笑肉不笑,道:“你听这秃驴胡说八道?”
这是又不高兴了。
江珣立刻止住话头,在秦州夜身边俯身垂首,声音又轻又快:“没有。我们上楼好吗?”
温热的呼吸微不可闻地触在耳畔,秦州夜止住了手中聚了一半、欲要往觉空身上招呼的魔气。
本以为少年又要发作的众人重新开始瑟瑟发抖。
却见江珣俯身耳语两句,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心情不好”“我想杀人”的少年虽脸色不虞,却一言不地发跟着江珣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