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血色婚宴裂苍穹 ...

  •   “母后——”朱世倾拉着我一起,大步迈进了棍宫那庄严却此刻令人窒息的世倾殿。

      他的手掌温热而用力,仿佛要通过这交握的力度,将他所有的决心传递给我,也支撑着他自己。

      殿内,王太后朱思雨端坐于主位,面色沉肃,而朱镜璃则站在她身侧,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和期盼。

      “表哥……你怎么……”朱镜璃一脸震惊地望着我俩紧握的手,以及朱世倾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眼中的星光瞬间黯淡了几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世倾没有看她,目光直直射向主位上的母亲,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迂回的可能:“母后,我心意已决,除了凌沐祈,我谁也不娶!”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中。

      “你……”朱思雨被儿子这毫不留情的宣言气得浑身一颤,手指猛地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素来沉稳克制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异星女子,如此不顾皇室颜面、不顾她多年筹谋!

      极致的愤怒与失望如同巨浪般冲击着她,她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身体晃了晃,竟直接向后晕倒过去!

      “姑姑!”朱镜璃吓得尖叫一声,慌忙上前扶住。

      “母后!”朱世倾也脸色骤变,松开我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与闻声进来的怀恩一起,将朱思雨扶到一旁的软榻上,焦急地呼唤着,“御医!快传御医!”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因我而起的混乱,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力。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了最糟糕的这一步。

      好在御医很快赶来,一番施救后,朱思雨幽幽转醒。

      “母后,您醒了!”朱世倾松了一口气,连忙俯身。

      然而,朱思雨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用虚弱却异常执拗的眼神死死盯住朱世倾,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威胁:“你要是……不娶镜璃……我就……死给你看……”

      又是以死相逼!

      朱世倾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痛苦、不解和一种被至亲之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质问:“母后!您为何,非要我娶镜璃!难道……您就从不考虑您儿子的自由意志的吗?!不考虑我真正爱的是谁吗?!”

      “自由意志?真爱?”朱思雨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目光猛地扫过站在一旁、因这家庭风暴而面色苍白的我,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充满了迁怒与怨恨,“都是你这个女人……害得我女儿和我儿子……”

      话音未落,她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榻上下来,一把冲到我面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扬手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大殿内回荡。

      我完全猝不及防,脸颊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冒起了金星。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眶因生理性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瞬间盈满了泪水。

      “母后!您太过分了!”朱世倾见状,目眦欲裂,他一把攥住朱思雨还想再次抬起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朱思雨痛呼出声。

      他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声音冰冷如铁,“您别以为,您是母后,我就不敢还手!谁也不能动她!”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看着这混乱而令人心寒的一幕,看着朱世倾被他母亲以性命相挟的挣扎与痛苦,看着朱镜璃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只觉得这大殿内的空气稀薄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捂着脸,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低声说完这句话,转身飞快地跑出了世倾殿。

      再多待一秒,我都怕自己会崩溃。

      “沐祈!”他急忙甩开朱思雨的手,急切地转向我,眼中充满了心疼与歉意,想要查看我的伤势。

      “倾儿!你给我站住!”朱思雨却如同疯魔了一般,死死拦住朱世倾面前,张开双臂,不让他靠近我,“你今天要是敢去追她,我就立刻撞死在这柱子上!”

      “沐祈!”朱世倾焦急的呼唤被殿门隔绝在身后。

      殿内,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朱镜璃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

      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朱思雨刚才那句未说完的话——“害得我女儿和我儿子……”

      “不对……”她喃喃自语,眼神由茫然逐渐转为震惊,她一步步走向瘫坐在地上、兀自喘着粗气的朱思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姑姑……您刚才说……我是您的……女儿?”

      这句话如同另一道惊雷,劈在了朱世倾和刚刚稳住心神的怀恩头上。

      朱思雨抬起头,看着朱镜璃那双与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看着儿子那震惊而探究的目光,知道此事再也无法隐瞒。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疲惫与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是的……”她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才是我在那个,和你生父朱景深,也就是他已经去世的亲哥哥——朱锋涂,共同的亲生女儿。”

      “什么……”朱镜璃和朱世倾,听到这话时,同时吓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可知,自凌国首任女帝登基,永昼星便形成了‘重女轻男’的固有格局。正因如此,当你作为朱景深的第一个女儿降生时,你便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公主。”

      朱思雨眼中翻涌着痛苦的回忆,话锋陡然一转。

      “然而,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让你从此在宫中消失。我最为信赖的贴身侍卫,竟与她宫外的情人里应外合,将尚在襁褓中的你盗出宫闱。此后,这两人便如人间蒸发,任凭我们如何掘地三尺,也寻不到丝毫踪迹。

      直到多年以后,你被朱景浅——你父王的亲哥哥,以‘亲生女儿’的身份带回宫中,我们才与你重逢。可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看似忠厚的朱景浅,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心思缜密,行事狠绝,在利用完那对男女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灭口,以绝后患。

      多年后,当你以朱景浅女儿的身份站在我面前时,我只有亲人相逢的喜悦,却未曾深想。直到那日,我为你整理衣物,你左胸的那枚胎记赫然映入我的眼帘——那与我苦命的镜璃身上的一般无二!

      在那一刻,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能策划得如此周密,并在事后干净利落地除掉执行者的,只有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朱景浅!是他,为了争夺拥有继承权的你,布下了这个长达多年的局。

      而最终让我确定你身份的,是偶然看见你左胸的胎记——它与当年失踪的镜璃身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朱景深,是朱世倾卧床在病多年的父王的名字。

      朱镜璃踉跄后退,眼中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所以……我养父当年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是你们……是您和父王……?”

      朱思雨闭上双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是……陛下他……必须永绝后患。”

      “以及……你并非是我亲生。”

      朱思雨直视着朱世倾,一字一句地道出残酷真相,“你的生母,是我早逝的妹妹朱天怡……当年你出生之时,恰逢先王后去世。你父王为掩盖丑事,便将我立为王后,顶替你生母之位。”

      她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忍,“因为他绝不能让你知道,那血淋淋的真相——你的生母因与侍卫私通,被他亲手处决。”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朱世倾的心脏。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瞬间僵化成石像般的朱镜璃。

      “这……”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所以……朱镜璃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所以,您才非表妹这个儿媳妇不要!原来……”他终于明白了朱思雨那近乎偏执的坚持背后,隐藏着如此不堪的、关乎她自身名誉与过往的秘密!

      她是要用这场婚姻,来掩盖朱镜璃的真正身世,来维持她作为王太后的体面,甚至……可能是为了弥补对朱镜璃养父的某种愧疚?

      “总之!”朱思雨猛地打断他的思绪,挣扎着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她指着朱世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你倾儿!只要你不娶镜璃,我就会想尽办法自杀的!除非!你娶了镜璃!”

      她死死盯着朱世倾的眼睛,提出了更荒谬的要求,“而且,你必须要对外承认,你不是被逼无奈才娶的她,而是真心爱她喜欢她,才想娶的她!”

      不仅要他娶自己的亲妹妹,还要他对外宣称是出于真爱?!

      “……”朱世倾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母亲那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癫狂的眼神,看着朱镜璃那失魂落魄、仿佛世界崩塌的模样,再想到刚刚负气跑出去的、他真正深爱的人……一股巨大的、足以将人碾碎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脸上,清晰地写着“无可奈何”四个字。

      孝道的枷锁,母亲的以死相逼,皇室丑闻的威胁,妹妹那依赖而绝望的眼神……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画面突然黑屏。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我独自一人待在凌宫安排给我的临时住所里,脸颊上的红肿尚未完全消退,心口的闷痛却远比那更甚。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祈——”朱世倾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沮丧,那双总是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

      他走到我面前,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低哑,“祈,你……你先回去吧,我母后身体还是有点不适,情绪也很不稳定,我得一直守在她身旁,没有办法陪你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吗?

      在那样的威胁之下?

      “我知道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转移了话题,也是真心关切,“母后怎么样了现在?”

      “她已经睡着了,但是身体很虚弱,”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逃避,“我想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康复。”

      “好……”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涩意,“那我……就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逼他在母亲和我之间做选择吗?

      我做不到。

      他点了点头,没有挽留,甚至没有给我一个拥抱。

      我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也仿佛离开了最后一丝温暖的期盼。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

      三日后的清晨。

      凌宫内外,本该是宁静的,却被一阵遥远却清晰的锣鼓喧天所打破。

      那喜庆的乐声,如同最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穿着我的耳膜,也刺穿着我本就脆弱不堪的心。

      我坐在窗边,一夜未眠。

      我本以为,经过三天的缓冲,我或许会等来朱世倾兴奋地给我发来“我母后同意我俩的婚事了”的信息,哪怕只是他努力周旋后的一丝转机。

      却没想到……

      竟等来了……他和朱镜璃的……盛大婚礼。

      那喧天的锣鼓,那隐约传来的礼炮声,无一不在宣告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哇塞,他俩居然真结婚了!”屋外,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宫女压抑不住兴奋,对同伴低声说道,“虽然觉得有点突然,但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呢!”

      可当我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所有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她们看着我,脸上带着尴尬、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神色。

      “祈……”叶雅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因为之前鸣鼓之事,挨了一百大板,伤势未愈。

      “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转过头看向她,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过来关心她,“倒是你,挨了一百大板,屁屁肯定还很疼吧?快去躺下休息,今天啊,我来替你值夜班!”

      说完,我便不由分说地两手搀扶着叶雅,将她按回了床上。

      仿佛只有通过照顾别人,才能暂时忽略自己内心的荒芜。

      “沐祈……”叶雅依旧不放心地看着我,试图安慰,“你别难过,说不定,你和世倾陛下,还有未完待续的剧情。命运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我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痛楚,低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告诉她一个决定,“我想去他的婚礼,虽然……他没有邀请我……”

      说完,我不再看她错愕的眼神,径直走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

      我脱下了身上那件象征着夜晚与孤独的睡衣,换上了一声极其刺目、与这悲伤心境格格不入的喜庆红色礼服。

      那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如同心头泣出的血。

      我穿上红色的高跟鞋,站在镜前。

      镜中的女子,面容苍白,眼神空洞,唯有那一身红,鲜艳得诡异,像是一场献祭,又像是一种绝望的嘲讽。

      “我走了。”我对着床上欲言又止的叶雅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转身,决绝地走出了房间。

      永昼星,天际殿。

      天宫殿,凌驾于永昼星众生之上,是整个星球最为神圣与神秘的所在。

      它违背常理地悬浮于苍穹,仿佛构成它的每一块砖石都无视了重力法则,将牛顿的箴言置于脚下。

      后来,我在古籍与网络的碎片信息中拼凑出真相:这座天空圣殿的诞生,源于那场荡气回肠的创世神战。

      当年,凌苏曼追随女娲娘娘,与强敌耶贺华殊死搏杀。

      因耶贺华及其麾下擅长空战,为了洞察天际的一切动向,凌苏曼便以无上神通,凭空缔造了这座悬浮的战争堡垒——它既是监视敌人的“眼睛”,也是横亘在苍穹的永恒丰碑,铭记着那段被尘封的史诗。

      这里与凌宫的清冷截然不同,到处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空气中弥漫着奢华与喜庆的气息。

      无数身着华服的权贵名流穿梭其中,谈笑风生,祝福声此起彼伏。

      我终于,还是来了。

      像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像个试图看清最后结局的观众。

      “沐祈沐祈!”一个熟悉而带着惊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只见安惟夏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小礼服,一脸欢乐地朝我奔来,“你也来啦沐祈!”她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或者天性乐观,尚未察觉到此地于我的特殊意义。

      “嗯……”我低声应道,扯了扯嘴角,却无法给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沐祈!惟夏!”又一个声音加入。

      是李国国王,李维恩。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褐色西装,显得格外挺拔帅气,“好久不见啦!”

      他笑容爽朗,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好久不见。”我和安惟夏几乎是异口同声,只是我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干涩。

      没过一会儿,穆国国王穆森,严国国王严司辰(他看到我时,眼神阴鸷而复杂,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以及洛国国王洛伦和他的未婚妻洛天依,均陆续到场了。

      整个天际殿,汇聚了永昼星最顶尖的权贵,场面盛大空前。

      “恭喜恭喜啊——”

      “世倾陛下与镜璃公主真是天作之合!”

      “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现场的祝贺声如同潮水般将我包围,每一句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我本就破碎的心上,与我内心那一片荒芜的死寂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反差。

      那一声呼唤穿透了喧嚣的人声,像一道清泉,在混沌的思绪中开辟出一线清明。

      “沐祈——”

      我循声望去,在流光溢彩、人影交织的宴会厅另一端,女帝凌淑澜正静静伫立。

      她没有穿着过于隆重的朝服,只一袭简约而威仪的深蓝色长裙,却仿佛自带光环,让周遭的浮华都沦为背景。

      她的目光沉静,穿越重重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女帝——”几乎是本能,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朝她的方向挥手回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依赖。

      挤过几个谈笑风生的宾客,我有些踉跄地来到她面前,微微喘息着,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凌淑澜没有说话,只是用她撑开的左手,优雅而坚定地示意了一下她身旁空着的座位。

      那是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却也因此暴露在更多目光之下。

      我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身体有些僵硬。

      视线低垂,便看到眼前桌面上杵着一个精致的亚克力名牌,上面印着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这像一根小小的刺,提醒着我此刻身份的不合时宜与尴尬——一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占据了本该属于他人的席位。

      “没事。”

      凌淑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和而具有安抚的力量,仿佛看穿了我瞬间的窘迫,“我已经和这个人打过招呼了,她已经欣然去别桌坐了。”

      她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全场,补充道,“正好,今天有个嘉宾临时缺席,那边有个更好的位置,她便过去了。”

      她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我的不安,将一场可能的尴尬轻描淡写地拂去。

      这份体贴与周全,让我心头一暖,鼻尖竟有些发酸。

      “谢女帝……”我低声道谢,声音微涩。

      这时,我才敢真正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凌淑澜正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我的身影,情绪复杂得如同幽深的潭水。

      那眼神里,有清晰的心疼,为我此刻强撑的镇定与眼底无法完全掩藏的破碎;也有一丝明确的诧异,仿佛在问——“你怎么来了?”

      这无声的五个字,比任何言语的诘问都更具力量。

      它敲打在我心上,让我几乎想要立刻逃离。

      我怎么会来?

      来自取其辱吗?

      来自证心死吗?

      来自虐般地观看这场将我彻底排除在外的“圆满”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在女帝这沉静而了然的目光下,仿佛失去了伪装的必要,却又没有倾泻而出的勇气。

      我只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细微的痛楚来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

      凌淑澜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继续那无声的追问。

      她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她伸出手,亲自为我面前的空杯斟了半杯清澈的果饮,动作优雅而自然。

      “这饮料不错,清甜,不醉人。”她将杯子轻轻推到我面前,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却暗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庇护,“尝尝。”

      我知道,她并非真的在评价饮料。

      她是在给我一个台阶,一个可以暂时掩藏失态、安定下来的借口。

      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在这个让我如坐针毡的地方,至少还有一方天地,是她许可的、安全的所在。

      我顺从地端起玻璃杯,冰凉的杯壁贴上微烫的指尖,轻轻抿了一口。

      那清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依然化不开堵在心口的苦涩。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周遭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我坐在这个本该不属于我的位置上,在身边这位帝国最尊贵女性的身边,像一个被风暴摧折后,偶然飘入宁静港湾的小舟,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却深知那港湾之外的惊涛骇浪,并未停歇。

      而凌淑澜,这位年轻的君主,她什么也没再多问,只是静静地陪我坐在这喧闹的婚礼现场,如同一座沉默而坚固的灯塔,在迷惘的夜色中,投来一束稳定、清晰,且带着温度的光。

      “婚礼开始——新郎新娘进场——”一个声音洪亮、手持演讲稿的司仪,拿着话筒,一本正经地高声宣布。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大殿那扇缓缓打开的华丽门扉。

      “哇——好帅啊——”

      “哇——好美啊——”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一阵阵络绎不绝的、发自内心的赞叹与吹捧声响起。

      而我,却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觉得那些声音遥远而模糊。

      我悲伤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即将出现的、会彻底击碎我最后幻想的一幕。

      然而,我还是忍不住,抬起了眼。

      只见身着一身剪裁完美、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的黑色礼服的朱世倾,正相貌堂堂地挽着一位身着华丽银色婚纱、头戴水晶王冠、妆容精致、笑靥如花的可爱女子,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

      阳光透过彩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斑斓的光晕,美好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是朱镜璃和她的亲哥哥——朱世倾。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在铺满花瓣的红毯上,接受着众人的注目与祝福。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仿佛真的是一个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新郎。

      庄严的《婚礼进行曲》骤然响起——那是一首朱世倾为曾经挚爱谱写的《唯一的你》,此刻每个音符却都如诉如泣。

      在恢弘而哀婉的乐声中,神色怅惘、步履沉重的朱世倾,牵着一袭华服、笑靥如花的朱镜璃,缓缓踏上了通往天际殿的纯白天阶。

      那一刻,一直强撑着的理智之弦,终于彻底崩断。

      “朱世倾!”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猛地拨开身前的人群,一把冲上了前,眼含泪水地望向那个西装笔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问道,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凄厉,“你真的……要和她……结婚吗……”

      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惊诧、好奇、鄙夷、同情……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朱世倾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转过头,斜着左侧的眼角冷漠又深情的看向我。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但那波动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就被一层厚厚的冰霜所覆盖。

      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是。”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犹豫,冷漠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立刻又搀紧了一旁似乎受到惊吓、依偎向他的朱镜璃,仿佛我是什么令人不快的障碍物,准备继续向楼梯上走去。

      那一个“是”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为什么……”我不甘心,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破碎不堪。

      他似乎被我这不依不饶的追问惹恼了,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用那种刻意拔高、带着嘲讽和鄙夷的语调,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很简单,因为我爱她——我的表妹,朱镜璃。”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更伤人的语言,然后,如同凌迟般,一字一句地剖开我的心:

      “我表妹,又年轻,又可爱,又漂亮,又温柔,又懂事,又专一。可你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棍国国王,竟然在婚礼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如此评价另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女娲转世?

      朱世倾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死寂,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我,那眼神充满了轻蔑,声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哽咽,仿佛说出这些话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可你,又老,又凶,又丑,又胖,又笨,又不体贴,也不温柔……”

      每一个字,都像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我身上。

      “还不专一,天天和严司辰和洛伦他们,纠缠不清。”

      “……”

      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

      原本还在眼眶中倔强打转的泪水,突然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无声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鲜红的礼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我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这张冰冷又熟悉的脸,想要从他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不忍或痛苦。

      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那令人心死的冷漠。

      一股彻骨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吞噬了所有的感知,只剩下一种想要彻底逃离、彻底毁灭的冲动。

      突然,我像是疯了一般,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过身,朝着大殿左侧那扇通往外面露天平台——天际殿的方向,径直狂奔而去!

      “沐祈!”

      “她要干什么?”

      “快拦住她!”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有人试图阻拦,但我速度太快,心死的绝望赋予了我惊人的力量,我撞开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众人惊愕地看着我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纷纷转头,视线追随着我那抹刺眼的红色身影。

      只见我冲到了天际殿那高高的汉白玉栏杆边缘,没有丝毫犹豫,两只脚猛地伸出了半截,身体摇摇欲坠。

      高空的风吹拂着我散乱的发丝和鲜红的裙摆,像一面绝望的旗帜。

      我最后,向右上方,望了一眼那个依然背对着我、搀着他新娘的背影。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纵身向下一跃!

      “沐祈——!!!”凌淑澜和安惟夏几乎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疯狂地朝我飞奔而来。

      “不好了——凌侍卫,跳下去了——!”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利叫声。

      “天啊!这么高跳下去……还能活命吗……”

      “她可是女娲转世啊……”

      “女娲转世也经不起这么摔啊!”

      我的这个疯子行为,瞬间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婚礼的喜庆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冲击得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这边的朱世倾,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是终于从某种魔障中惊醒,霍然回头!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人群,扫过凌淑澜和安惟夏奔向的方向,却没有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那伪装的冰冷彻底碎裂,被无边的恐慌和绝望所取代!

      “沐祈——!”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猛地甩开朱镜璃的手,不顾一切地、以比刚才的我更疯狂的速度,冲向了天际殿的边缘!

      他冲到栏杆旁,甚至没有来得及往下细看,只是凭着本能,朝着我刚才坠落的方向,毫不犹豫地,紧跟着纵身跃下!

      “倾儿!”

      “世倾!”

      “陛下!”

      “表哥!”

      “棍帝!”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再次响起,整个天际殿彻底陷入了一片无法形容的混乱和恐慌!

      棍国国王和一个凌国女侍卫,竟然在婚礼当日,先后跳下了万丈高台!

      与此同时,我和朱世倾,都在高速下坠中。

      我在空中快速地降落着,巨大的自由落体速度和耳边呼啸的狂风,让我习惯性地紧闭了双眼,等待着粉身碎骨的终结。

      或许,这样就能结束这所有的痛苦了吧……

      “沐祈——”一声模糊却充满了极致紧张与恐慌的呼唤,仿佛穿透了层层风压,顽强地钻入了我的耳朵。

      是谁……?

      我带着一丝茫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以更快的速度向我靠近,他奋力地划破空气,伸长了手臂,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恐慌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是……

      我最爱的人……

      朱世倾……

      他来了。

      “噗通——”

      “噗通——”

      先后两声巨大的落水声,打破了下方一片蔚蓝海域的平静,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

      强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吞没。

      “我这是……在海里……”意识因为撞击和窒息而有些模糊,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和口腔,带来剧烈的呛咳。

      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流下沉,光线在头顶逐渐变暗,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耗尽,死亡的阴影悄然笼罩。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拉了过去——

      “祈……”熟悉的、带着无尽痛楚和后怕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勉强睁开眼,透过晃动的水波,看到了那张刻入灵魂的俊颜。

      海浪顺着他湿透的黑发滑落,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他眼中没有了婚礼上的冰冷和伪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恐惧,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

      他深深地望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在这幽深而冰冷的海底,在生死交织的边界,他猛地低下头,冰凉的、带着海水咸涩的唇,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炽热和不容置疑的占有,狠狠地、深深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更像是一种灵魂的烙印,一种跨越生死界限的确认,一种用尽生命力的倾诉与挽留。

      氧气在彼此紧贴的唇齿间艰难渡来,冰冷的海水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所有的委屈、痛苦、绝望、误解,似乎都在这深入灵魂的触碰中,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被更汹涌的情感所淹没……

      “凌沐祈……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