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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血色登闻破僵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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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不再犹豫。
借着那微弱草木屏障制造的短暂空隙,以及巡逻侍卫冥千劫刚刚走过的间隙,我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儿,迅速而无声地从那扇仅容一人通过的窗户缝隙中翻了出去。
冰冷的宫墙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传来,激起一阵战栗,但求生的本能和逃离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脚一沾地,我立刻蜷缩进建筑物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内,林达似乎正低声与王瑾杰交谈着什么,声音隔着那层无形的屏障,显得模糊而遥远。
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我已经逃脱。
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尽快远离涵清宫,远离这个令我作呕的地方。
凌宫的地形在我脑海中飞速掠过,我选择了一条平日里人迹罕至、通往宫墙边缘杂役房的小径。
那里守卫相对松懈,或许能找到机会混出去,或者……至少能暂时躲藏。
我猫着腰,凭借着对光影的敏感和对地形的熟悉,在亭台楼阁的阴影间快速穿行。
夜风拂过,带起落叶的沙沙声,完美地掩盖了我细微的脚步声。
每一次转角,每一次听到远处传来的巡逻脚步声,都让我心惊肉跳,仿佛在刀尖上跳舞。
脑海中,严司辰那邪恶的嘴脸、凌淑澜不容置疑的命令、宫女们刻薄的议论,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我的神经。
但与之对抗的,是朱世倾那双赤红的、充满了痛苦与执念的眼眸,是昨夜海棠树下那跨越生死的誓言,是记忆中伏羲抱着女娲崩溃欲绝的嘶吼……
“我不能认命……世倾还在等我……”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这成了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然而,就在我穿过一片竹林,即将接近杂役房区域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伴随着盔甲碰撞的铿锵声!
是宫廷禁卫!
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是例行巡逻加强,还是……我的逃跑已经被发现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慌忙闪身躲入一旁假山的狭窄缝隙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仔细搜查!女帝有令,绝不能让凌沐祈跑了!”一个粗犷的嗓音喝道,火光在竹林外晃动,越来越近。
完了……被发现了!
凌淑澜的动作好快!
她是铁了心要把我抓回去,塞给严司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
这小小的假山,根本经不起搜查。
一旦被发现,我面临的将是更严密的看守,甚至可能是直接的囚禁,直到三日后的订婚大典……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拼死一搏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
另一只手则紧紧箍住了我的腰!
“唔!”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
“别动!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是叶雅?!
我猛地停止挣扎,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在假山缝隙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了叶雅那张写满了紧张和决绝的脸。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门口看守我吗?
“沐祈,时间不多,听我说!”叶雅松开捂着我嘴的手,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外面晃动的人影,“女帝动用了禁卫,封锁了所有出宫的要道。你现在这样根本逃不出去!”
“那你……”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叶雅的眼神复杂,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我看着你从异星而来,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被这样推入火坑。严司辰……他不配!”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快速掏出一套折叠整齐的、布料粗糙的灰色衣物和一顶同色的布帽,“换上这个,这是杂役房的衣服。我设法引开前面的禁卫,你趁机混进西边浆洗房每日清晨出宫倒秽物的队伍里!那是目前唯一可能出去的漏洞!”
我接过那套还带着她体温的衣物,眼眶瞬间湿润了。
“叶雅……谢谢你……可是,你帮我,你会……”
“别管我!”叶雅打断我,用力推了我一把,“快换!记住,出去后往西,穿过黑风林,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开官道。能不能找到棍帝,就看你的造化了!快!”
她没有再多说,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钻出假山,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朝着与浆洗房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边有动静!追!”禁卫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朝着叶雅的方向追去。
我的心揪紧了,为叶雅的危险而担忧,但我知道,这是她用自身风险为我争取的唯一机会。
我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那套散发着皂角和淡淡汗味的杂役服,将长发胡乱塞进布帽里,低下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畏畏缩缩的小杂役。
我按照叶雅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西边的浆洗房。
那里果然已经聚集了一些推着木轮车、准备出宫的杂役,空气中弥漫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我混入队伍末尾,学着他们的样子,低下头,推动一辆空着的、沾着污渍的木车。
守门的侍卫显然对这支队伍司空见惯,只是粗略地扫了几眼,并未仔细盘查。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走吧走吧,早点干完早点回来!”侍卫不耐烦地挥挥手。
宫门,在那沉重的吱呀声中,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是朦胧的、未完全亮起的天空,是自由,也是未知的险途。
我推着车,跟着队伍,一步一步,踏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让我倍感屈辱和痛苦的牢笼。
……
而就在我艰难逃亡的同时,棍国的马车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滚滚,扬起漫天尘土。
车厢内,朱世倾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但那紧抿的薄唇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昭示着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脑海中,两幅画面在不断交织、碰撞——
一幅是昨夜涵清宫后花园,月光下我那双带着委屈、震惊,最终化为柔软信任的眼眸;是他单膝跪地,握住我微凉的手,许下跨越轮回誓言时,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那是他冲破记忆迷雾后,唯一想要紧紧抓住的光亮。
责任与孝道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份被迫应下的婚约,是他对亲情和现实的妥协,是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与愧。
但……严司辰!
他竟然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玷污他的光!
夺走他的唯一救赎!
属于伏羲的、那源自灵魂本源的暴怒与占有欲,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朱世倾身为国王的理智与克制。
他可以为了责任暂时委屈自己,但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分毫!
那是比他生命、比王位、比一切都要重要的存在!
“再快!”朱世倾猛地睁开眼,对着车外低吼,赤红的眼眸中翻滚着嗜血的杀意,“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凌国帝宫!”
“是!陛下!”车外的怀恩感受到车厢内传来的恐怖气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连催促车夫。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凌国方向疯狂冲刺。
朱世倾周身隐隐有金色的能量光晕在流转,那是他强行压制,却依旧不受控制溢出的、属于前世的神力波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严司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在他手下粉碎的模样。
……
就在我换上衣衫,混入浆洗房队伍,心怀忐忑地向着宫门挪动时,在凌宫另一侧,那条被初升朝阳照耀得一片金光璀璨的、通往帝宫正殿的平坦御道上,叶雅正斩钉截铁地走着。
她的步伐稳健而决绝,背脊挺得笔直,身上依旧穿着那套便于行动的侍卫劲装,只是袖口和衣摆处沾染了些许在假山缝隙中穿梭时蹭上的尘土。
阳光将她略显凌乱的发丝染成淡金色,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沉郁的、仿佛凝结了所有愧疚与决心的深海。
就在片刻之前,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却严厉的审问。
因为协助我逃脱,她被禁卫控制,带到了九级侍卫统领虞衡面前。
“叶雅,你可知罪?”虞衡面色沉肃,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她一手带出来的,素来沉稳得力的下属。
叶雅没有跪下,只是微微垂首,声音平静无波:“属下知罪。擅离职守,私放沐祈,甘受任何惩处。”
“你……”虞衡看着她这副认罪却毫不悔改的模样,一时气结,“你为何要这么做?!那凌沐祈虽是女娲转世,但女帝已有决断,将她许配给严帝方能平息风波,保全凌国颜面!你此举,不仅是违抗君命,更是将凌国置于险地!严帝若是怪罪下来……”
“虞统领!”叶雅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簇压抑许久的火焰,“您真的认为,将沐祈交给严司辰那样的人,是保全之策吗?是正道吗?”
她向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属下亲眼看着沐祈从异星而来,她单纯、坚韧,从未因自身际遇而怨天尤人!她与世倾陛下之情,跨越轮回,感天动地!那严司辰……他用的是何等卑劣的手段?!下药!强迫!这岂是一国君主所为?这简直是禽兽之行!”
叶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海中闪过我被她扶起时那苍白如纸、写满惊惧与屈辱的脸,闪过严司辰那志在必得的阴冷笑容,闪过流言蜚语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场景。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她将往日谨守的尊卑和规矩都抛在了脑后。
“女帝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平衡与严国的关系,就要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幸福吗?就要向强权和不公低头吗?我们凌国,何时变得如此……如此怯懦?!”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已久的愤懑与失望倾泻而出。
虞衡被她这番大胆的言论震住了,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叶雅……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帝王权衡,牵一发而动全身……”
“属下不懂那些复杂的权衡!”叶雅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属下只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助纣为虐是错,见死不救是错,明知道沐祈被如此对待却还要将她推回火坑,更是大错特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坚定:“虞统领,属下违逆君命,罪无可赦。您如何处置,属下绝无怨言。但在此之前……属下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虞衡看着她眼中那种熟悉的光芒——那是每当她认定一件事,便会不顾一切去完成的执拗,心中不由得一紧:“叶雅,你还想做什么?不要再冲动行事了!”
叶雅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虞衡,这个亦师亦姐的上司,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直起身:“统领,多谢您多年的栽培与照拂。叶雅……让您失望了。”
说完,她不再看虞衡那复杂难言的表情,毅然转身,大步走出了临时关押她的值房。
阳光有些刺眼,但她毫不在意,目标明确地朝着帝宫正殿的方向走去。
她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与我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初见我时,我那茫然无措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在训练场上,我咬着牙一次次摔倒又爬起的倔强;夜深人静时,我望着星空思念故乡的侧影;还有……在得知朱世倾婚讯时,那瞬间黯淡下去、却依旧努力维持体面的眼神……
“沐祈,”她在心中默念,带着无尽的歉疚,“我叶雅,身为凌宫侍卫,本该护你周全,与你并肩作战的。可我却一次次……”
“我做了太多……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的沉默,我的服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将你推向深渊的帮凶……”
一股尖锐的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最后我将手放入她掌心时,那微弱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颤抖;想起我换上杂役服时,那屈辱却坚定的眼神。
“这一次……就让我来赎罪吧……”叶雅紧紧握住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和坚定。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帮助我逃脱,更是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为了揭露那被权力和流言掩盖的真相!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凌沐祈是无辜的,是被强迫的!
严司辰,不配得到她!
那份所谓的婚约,建立在如此肮脏的基础之上,本就不该存在!
她要敲响帝宫门前那面巨大的“登闻鼓”!
那是凌国祖制,允许有重大冤情或要事者,可直接鸣鼓上达天听!
虽然此举风险极大,鸣鼓者无论缘由,先受杖刑,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御道两旁,开始有退朝的官员陆续出现,他们看到叶雅这一身尘土、面色决然、直冲正殿而去的模样,纷纷投来惊诧、疑惑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开始蔓延。
叶雅却对此充耳不闻。
她的眼中,只有那座巍峨的、象征着凌国最高权力的帝宫正殿,以及殿前广场上,那面蒙着暗红色皮革、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鼓面。
阳光将她的影子在御道上拉得很长,像一个一往无前的孤独勇士。
终于,她踏上了正殿前的汉白玉广场。
守卫在台阶下的禁卫看到她,立刻上前阻拦。
“站住!叶侍卫,此地不得擅闯!”
叶雅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凌宫侍卫叶雅,有惊天冤情,要鸣鼓面圣!陈诉严帝严司辰,凌宫之内,逼迫凌沐祈,行不轨之事之真相!”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清晨寂静的广场上!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禁卫、宫人,全都愣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鸣鼓?
揭露严帝?
这叶雅是疯了吗?!
趁着他们愣神的瞬间,叶雅猛地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了阻拦,直奔那面巨大的登闻鼓!
她一把抓起放在鼓架旁那沉重的、裹着红布的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所有的愤怒、愧疚与决绝,狠狠地朝着那暗红色的鼓面抡去!
“咚——!!!”
一声沉闷、浑厚、仿佛带着血泪的鼓声,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凌宫清晨的宁静,远远地传扬开去!
鼓声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咚!咚!咚!”
叶雅没有丝毫停顿,一槌接着一槌,用尽生命所有的力量,敲击着鼓面。
那一声声鼓响,不再是简单的鸣冤,而是她对不公的控诉,对强权的挑战,更是她对自己过往沉默的忏悔和救赎!
“属下叶雅!状告严国君主严司辰!其人心术不正,行为卑劣!于涵清宫内,对女娲转世的凌沐祈姑娘,使用下作药物,强行逼迫,毁人清白!此等行径,天人共愤,神鬼不容!”
她一边敲鼓,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地、一字一句地陈述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凌沐祈姑娘,清白被污,身心受创,绝非流言所传之自愿!女帝陛下明鉴!严司辰,不配为王!不配与沐祈姑娘有婚约!”
禁卫们终于反应过来,面色大变地冲上前来,想要制止她。
“住手!”
“快拦住她!”
叶雅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死死抱着鼓槌,奋力敲击着,嘶声呼喊着,直到被几名强壮的禁卫强行按住,夺下鼓槌,押倒在地。
她的脸颊被粗糙的地面摩擦出血痕,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释重负的平静和坦然。
鼓声虽止,但那震撼人心的余韵,以及她方才石破天惊的控诉,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凌宫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
消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正准备前往处理政务的凌淑澜,在殿内清晰地听到了那几声鼓响和叶雅的控诉,她的脚步顿住,握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凝重和愕然的神色。
她没想到,叶雅会选择用这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来揭露真相,来为她口中的“公道”发声。
阳光依旧照耀着凌宫,但宫内的气氛,已然因为叶雅这奋不顾身的一搏,而彻底改变。
被押解下去的叶雅,回头望了一眼宫门的方向,在心中默默说道:“沐祈,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一定要……要和世倾陛下,好好走下去。”
她的赎罪,以惨烈的方式完成。
而这真相的揭露,所带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凌淑澜同样一夜未眠。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听着九级侍卫统领虞衡的汇报。
“陛下,沐祈……她不见了。叶雅协助她逃脱,目前叶雅已被控制,但沐祈……下落不明。禁卫正在宫内加紧搜查。”
凌淑澜放下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罢了,不必大张旗鼓了。她既然有能力逃,外面又有朱世倾接应,强留也无益。”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一个两个,都是为了所谓的‘情’字,不顾大局。朱世倾为了凌沐祈,连国内婚约和王太后的以死相逼都能暂且抛下;严司辰更是不择手段,非要得到她不可;如今连叶雅也……”
她顿了顿,转身对虞衡吩咐道:“严司辰那边,你去告知他,凌沐祈已逃,本王会尽力搜寻,但若她已离宫,我亦无能为力。至于朱世倾……”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若来了,直接引他去见严司辰。他们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凌国,不掺和。”
“是,陛下。”虞衡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凌淑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女娲转世……真是个麻烦的存在。只希望,这场风波,不要波及凌国太多才好。”
……
一离开宫门守卫的视线,我立刻丢弃了木轮车,按照叶雅指示的方向,发足向西狂奔。
黑风林!我必须尽快赶到那里!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尚且稀少,但我依旧不敢大意,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
身上的杂役服成了最好的掩护,但内心的恐慌和身体的疲惫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我的体力。
严司辰给我灌下的药物似乎还有残留,加上昨日的折磨和一夜未眠,我的脑袋一阵阵发晕,四肢也越来越沉重。
但我不能停!
停下来,就可能被抓住,就可能永远失去和朱世倾在一起的机会!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发花。
终于,一片茂密、幽暗的森林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那就是黑风林!
就在我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准备一鼓作气冲进林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一声阴冷的、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嗤笑:
“呵……本王的小野猫,这是打算跑去哪儿啊?”
我猛地回头,只见严司辰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正带着一队精锐侍卫,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蓝常服,俊美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势在必得的傲慢。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阴冷气息。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来?!
是了,他是严国国王,在凌国必然也有眼线和势力!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严司辰!你休想再抓我回去!”我嘶声喊道,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黑风林。
只要进了林子,凭借复杂的地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冥顽不灵。”严司辰冷哼一声,一挥手,“给本王抓住她!要活的!”
他身后的侍卫立刻如同猎豹般策马冲出,呈扇形向我包抄过来。
马蹄声如雷,越来越近。
我甚至能感受到身后战马喷出的灼热气息。
眼看一只大手就要抓住我的后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撕裂天际的旭日,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与无上威严,自官道方向悍然袭来!
光芒过处,空气发出爆鸣,地面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即将抓住我的那名侍卫身前!
“轰隆!!!”
巨响震耳欲聋,泥土混合着草木碎屑冲天而起!
那名侍卫连人带马被狂暴的能量直接掀飞出去,惨叫着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追兵都为之一滞,严司辰脸上的戏谑也瞬间凝固,转化为惊怒。
金光散去,一道挺拔如松、周身燃烧着实质般金色气焰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世,稳稳地落在了我与严司辰的队伍之间。
他背对着我,但那熟悉的背影,那澎湃的能量波动,那让我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气息……
是朱世倾!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世倾……”我喃喃道,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但看着他那如同山岳般挡在我身前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朱世倾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毁灭性的杀意,清晰地响彻在这片林间空地上:
“严、司、辰!动我的人,你——找——死!”
严司辰看着突然出现的朱世倾,看着他周身那远超寻常的强大能量波动,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和嫉恨所取代。
他勒住躁动的马匹,冷笑道:“朱世倾?你来得到快!你的人?呵,真是天大的笑话!凌沐祈现在已经是本王的人了!女帝为证,流言已出!你与她那份虚无缥缈的前世情缘,还是趁早收起吧!”
“闭嘴!”朱世倾暴喝一声,赤红的眼眸死死锁定严司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仿佛要将对方千刀万剐,“你对她做了什么,本王会让你千百倍偿还!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朱世倾周身金光再次暴涨,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地面寸寸龟裂!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恐怖毁灭气息的金色光束,如同离弦之箭,直射严司辰面门!
这一击,含怒而发,没有丝毫留手,誓要一击毙敌!
严司辰脸色剧变,他显然没料到朱世倾的实力在暴怒下竟然提升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他不敢硬接,猛地一拍马鞍,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飞,同时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幽蓝色的、布满冰棱的厚重盾牌瞬间凝聚在他身前。
“冰玄盾!”
“轰——!”
金色光束狠狠撞击在幽蓝盾牌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树木拦腰震断,地面飞沙走石!
幽蓝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终究没有立刻破碎。
严司辰被这股巨力震得气血翻涌,接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看向朱世倾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这家伙……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难道那所谓的前世记忆,真的让他恢复了部分神力?!
“保护陛下!”严司辰带来的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结成战阵,试图将朱世倾包围。
“滚开!”朱世倾看都不看那些侍卫,双臂一震,更加强大的金色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同狂风扫落叶般,将那些试图靠近的侍卫连人带马狠狠掀飞出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刻,他眼中只有严司辰!
这个玷污了他挚爱的仇人!
“伏羲……传承?!”严司辰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和贪婪,“难怪……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吗?!”
他猛地扯下腰间一枚玉佩,狠狠捏碎!
一股更加阴寒、带着诡异吞噬之力的黑暗能量自碎裂的玉佩中涌出,缠绕上他的双臂。
“暗噬魔功!”严司辰低吼一声,双眼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周身散发出不祥的黑暗气息。
那幽蓝的冰系能量与黑暗魔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波动。
这是他压箱底的、来自某个上古魔道的禁忌秘法,代价巨大,但威力无穷!
“旁门左道!”朱世倾嗤之以鼻,眼神中的杀意更盛。
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眉心处,那无形的眉心轮仿佛再次浮现,缓缓旋转,引动着周围空间的能量都为之共鸣、沸腾!
“乾坤一击!”他汇聚全身神力,融入对伏羲大道感悟的一丝本源之力,化作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实如同黄金铸造、表面流淌着玄奥符文的光柱,如同审判之矛,携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意志,再次射向严司辰!
这一击,超越了方才,蕴含着朱世倾对严司辰所有的恨意与杀心!
严司辰感受到那光柱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脸色彻底变了。
他疯狂运转暗噬魔功,在身前布下一道又一道幽暗冰墙,同时身形急速后退,试图躲避。
然而,那黄金光柱仿佛锁定了他的灵魂,速度快到极致!
“噗噗噗噗!”
幽暗冰墙在那黄金光柱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一层层轻易洞穿、瓦解!光柱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将严司辰彻底吞噬!
“不——!”严司辰发出不甘的咆哮,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异变陡生!
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白光,如同水幕般突然出现在严司辰身前,轻轻挡住了那毁灭性的黄金光柱。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黄金光柱与白色光幕接触,如同泥牛入海,能量被迅速中和、消散。
朱世倾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凌淑澜不知何时已然到场,她悬浮在半空中,衣袂飘飘,面色沉静,刚才那道白光正是出自她手。
她身后,跟着虞衡等一众凌国高手。
“世倾陛下,司辰陛下。”凌淑澜缓缓落下,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位皆是一国之君,在此生死相搏,未免有失身份,亦会引发两国战端,殃及无辜。还请罢手。”
朱世倾死死盯着凌淑澜,又看了一眼在她庇护下惊魂未定、眼神怨毒的严司辰,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但他知道,凌淑澜出手干预,他今日想杀严司辰,已不可能。
“淑澜女帝!他对我的人做出如此卑劣行径,难道就这般算了?!”朱世倾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
凌淑澜叹了口气:“事已发生,纠缠无益。沐祈既然选择跟你走,本王也不再阻拦。但严帝毕竟是严国君主,若他陨落在此,严国必乱,天下必起刀兵。世倾陛下,应以大局为重。”
“大局?哈哈哈……”朱世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疯狂,“我的大局,就是她!”他猛地指向我,“为了她,我可以不要这王位,可以背负千古骂名!任何伤害她的人,都是我朱世倾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凌淑澜沉默了片刻,看向严司辰:“司辰陛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与沐祈的婚约,作罢。你若再纠缠,便是与我凌国为敌。”
严司辰捂着胸口,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瞪了朱世倾和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不甘,但他也清楚,有凌淑澜在,他讨不了好,今日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
“好!很好!朱世倾,凌沐祈!今日之辱,本王记下了!我们——来日方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残存的侍卫,狼狈不堪地转身离去。
场中,只剩下朱世倾、我,以及凌淑澜等人。
朱世倾周身的金色气焰缓缓收敛,但他眼中的赤红却未褪去。
他转过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的目光,如同最灼热的阳光,又如同最深沉的海洋,紧紧锁住我,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无尽的心疼、滔天的怒火,以及那亘古不变的、刻入灵魂的深情。
我看着他走近,看着他向我伸出手,那手上还沾染着方才战斗时留下的尘土和一丝血迹。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所有的委屈、恐惧、屈辱,以及此刻难以言喻的安心与爱意。
我将自己冰冷、颤抖的手,放入他温暖而坚定的掌心。
他用力一拉,将我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揉碎,嵌入他的骨血。
但这一次,我没有挣扎,没有推开他。
我贪婪地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和力量,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对不起,祈……我来晚了……”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哽咽,带着深深的自责和后怕,“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用力摇头,将脸深深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泣不成声。
“我们回家。”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
他打横将我抱起,无视周围的一切,抱着我,一步步走向棍国的马车。
凌淑澜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马车再次启动,这一次,是驶向棍国,驶向那未知的、充满荆棘,但彼此相依的未来。
车厢内,朱世倾依旧紧紧抱着我,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无声地给予我安慰。
“世倾……”我靠在他怀里,声音依旧带着哭腔,“镜璃公主她……”
“别想那么多。”他打断我,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解决。婚约,我会解除。母后和镜璃那里,我会去说清楚。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把我们分开。”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和不安。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那如同星辰般璀璨、只为我一人的光芒,主动凑上前,吻住了他微凉的唇。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加热烈地回应了我。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跨越万古的思念,更带着对彼此坚定不移的爱意和承诺。
伏羲与女娲的悲歌,或许曾响彻宇宙。
但这一世,我凌沐祈,他朱世倾,定要携手,将这宿命彻底改写!
马车外,天色大亮,阳光穿透云层,洒满大地。
前路或许依旧坎坷,但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