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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冰姬以死谏君罪 ...

  •   挟持雪球迫使洛天依就范,只是第一步。

      我知道,真正艰难的考验,在于洛天依如何去说服那个已经被嫉妒和权力腐蚀了内心的洛伦。

      我焦灼地等待着,一边小心照料着作为“人质”的雪球(它倒是适应良好,每日吃饱喝足,慵懒度日),一边通过零星的心电感应,感受着朱世倾在牢狱中日益微弱的坚韧。

      几天后,洛天依终于派人传来了密信,约我在宫中一处废弃的观星台相见。

      夜色深沉,她独自站在那里,华丽的宫装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试过很多方法,”她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暗示、劝说、甚至拿我们过去的情分恳求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只反复说朱世倾罪证确凿,说他是为了永昼星的稳定,说他……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地位和……拥有你的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洛伦的执念比我想象的更深。

      “所以,”洛天依抬起眼,看向我,那双与洛伦颇有几分相似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以死相逼。”她轻轻吐出四个字,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不是最在乎他的权力和江山吗?那我就用我的命,赌他是否还残存着一丝对我们过往的在意,赌他是否承受得起逼死自己青梅竹马、甚至可能是他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所带来的舆论压力和内心谴责。”

      我震惊地看着她:“这太危险了!万一他……”

      “没有万一!”洛天依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唯一能快速撼动他的方法。为了雪球,也为了……彻底做个了断。”

      她后面那句话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计划在极度保密中进行。

      洛天依选择了洛伦每日下朝后必经的、最高的那座“摘星楼”。

      那日,天空阴沉,乌云压顶,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我隐匿在远处,利用精神力远远感知着那边的情况,手心全是冷汗。

      果然,洛伦在一众侍卫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摘星楼下方的甬道上。

      早已等候在楼顶边缘的洛天依,穿着一身素蓝色的刺眼的长裙,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如同即将折翼的蝶。

      “洛伦!”她朝着下方高声喊道,声音穿透了沉闷的空气。

      洛伦闻声抬头,当他看到站在陡峭屋檐边、摇摇欲坠的洛天依时,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愤怒:“天依!你干什么!快下来!那里危险!”

      “危险?”洛天依凄然一笑,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比起待在你身边,看着你一步步堕落,变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兄弟都可以构陷的魔鬼,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危险?”

      洛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快给我下来!” 他试图命令侍卫上去强行带她下来。

      “别过来!”洛天依猛地向边缘又踏出半步,碎石从她脚下滚落,引得下方一片惊呼,“你再靠近一步,我现在就跳下去!”

      洛伦猛地抬手,制止了所有动作,他死死盯着楼顶那抹蓝色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承认!”洛天依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哭喊,回荡在空旷的宫苑上空,“承认你和严司辰联手污蔑朱世倾!承认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你伪造的!立刻释放朱世倾,还他清白!否则,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让整个永昼星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如何逼死自己的妹妹兼旧情人的!”

      “你疯了!”洛伦目眦欲裂,试图安抚,“天依,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朱世倾的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洛天依悲愤地打断他,“那你告诉我,是哪样?是你没有因为嫉妒沐祈对朱世倾的关心而失去理智?是你没有暗中命令你的‘暗影卫’伪造那些可笑的证据?还是你没有纵容、甚至邀请严司辰那个恶魔对朱世倾动用蚀魂虫和精神折磨?!”

      她每质问一句,洛伦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被赤裸裸揭露的真相,如同鞭子抽打在他脸上,也抽打在他试图掩盖的良知上。

      “我没有!你休要听信他人谗言!”洛伦仍在做最后的挣扎,帝王的威严和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无法轻易低头。

      “好!好!好!”洛天依连说三个“好”字,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疯狂,“既然你至今仍不肯悔改,那我也无话可说了。洛伦,记住,是你逼死我的!”

      说着,她闭上眼,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地从楼顶坠落!

      “不——!!天依!!!”

      那一瞬间,洛伦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坚持,都在那抹决绝下坠的蓝色身影面前轰然崩塌!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身形如电般猛地向前冲去,体内潜藏的力量爆发,竟让他瞬间跃起数丈,险之又险地在半空中接住了洛天依下坠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起重重摔在铺着石板的地面上,洛伦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她,发出一声闷哼。

      但他顾不得疼痛,立刻撑起身,紧紧抓住洛天依的肩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承认!是我污蔑了朱世倾!是我做的!我放了他!我这就下旨放了他!求你……别再做傻事了……”

      洛天依在他怀里,脸色惨白,惊魂未定,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经过御医诊断,两人都只是些皮外伤和惊吓,并无大碍。

      但经此一事,洛伦的心理防线已被彻底击溃。

      在洛天依休养的偏殿内,挥退了所有宫人,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凝重而微妙。

      “现在……你可以下旨了吗?”洛天依靠在软枕上,声音虚弱却坚持。

      洛伦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他脸上充满了疲惫、懊悔,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复杂情感。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洛天依,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我可以下旨,承认一切,释放朱世倾。但是……天依,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复合。”洛伦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回到我身边。我要你……嫁给我。就在今年年底,你十一月三十日的生日那天,我们举行婚礼。”

      洛天依愣住了,她看着洛伦,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和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与渴望。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洛伦几乎要失去耐心时,她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埋藏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

      “洛伦,你告诉我……你最爱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凌沐祈?”

      洛伦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

      “自从当年你执意要与我分开……我就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以为……我只是不习惯失去你。后来,我遇到了沐祈姐姐,她身上有某种特质吸引了我,让我觉得温暖,想要靠近……我以为那是爱。”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窗外,仿佛在回忆那日朝堂上的情景。

      “直到……直到我看到沐祈姐姐看朱世倾的眼神……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心疼,甚至是……愿意与全世界为敌也要站在他身边的决绝。那一刻,我心如刀绞,不仅仅是嫉妒,更多的是……一种惊醒。”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洛天依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痛楚:“因为我发现……你看我的时候,也是那种眼神。而我……我看你的时候,又何尝不是?”

      “我们彼此折磨,彼此逃避,用伤害来证明存在,用占有来填补空虚……但那份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从未改变过。”洛伦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天依,我错了。我被嫉妒和权力蒙蔽了双眼,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但我很清楚,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只有你。”

      这番迟来的、混杂着忏悔与真挚的表白,击中了洛天依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帝王伪装、脆弱而真实的男人,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过往、伤害、纠缠,但那份如同双生火焰般相互灼烧又无法分离的引力,始终存在。

      良久,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好。我答应你。”

      洛伦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用力将洛天依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三日后,一场震动整个永昼星的朝会召开了。

      不仅五国国王通过特殊通讯装置远程参与,各大重要臣工和部分民众代表亦被允许旁听。

      在无数道震惊、疑惑、审视的目光中,洛伦,这位年轻的洛国君主,身着罪己服,站在了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御座前,却并未坐下。

      他面色沉痛,但眼神不再闪躲。

      他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罪己诏,以一种清晰而沉重的声音,开始陈述。

      从如何因一己私欲(虽未明说,但指向对凌沐祈的扭曲占有欲和对朱世倾的嫉妒)而产生恶念,到如何秘密调动“暗影卫”伪造证据、收买人证、构陷忠良;再到如何与星际执法官严司辰(他强调了严司辰的主动配合与施加压力)联手,对朱世倾动用“蚀魂虫”等禁忌手段进行精神折磨,并种下恶毒的精神印记……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细节详实,由他亲口说出,更具冲击力。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远程通讯装置另一端也传来了其他国王不敢置信的惊呼和愤怒的质问。

      洛伦承认了所有罪行,并表示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还朱世倾一个清白,并恳求永昼星民众的原谅。

      最终,经过五国国王(棍国由临时摄政大臣代表)的紧急商讨,考虑到洛伦最终主动坦白罪行,避免了更严重后果(指朱世倾可能被害),以及永昼星目前需要稳定的局面,共同做出了裁决:

      1. 洛伦犯有构陷他国君主、滥用职权、动用私刑等重罪,本应严惩,但念其最终悔过,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立即收监。

      2. 洛伦需公开向朱世倾道歉,并以洛国皇室名义,向棍国赠送黄金一百万两作为补偿和精神抚慰。

      3. 但,碍于洛伦目前尚无子嗣,若其即刻入狱,洛国将陷入无主动荡,危及社稷。因此,特准其刑期延期执行,延期至其将来诞下第一位皇子,并由该皇子能够初步代理国政之后。

      这个裁决,既彰显了法律的威严,也考虑了现实的稳定。

      洛伦当庭被卸下冠冕,剥去龙袍,由执法卫队押解至皇家宗庙下的特殊监禁之所进行软禁和反思,虽非普通牢狱,但也失去了自由。

      同日,朱世倾被无罪释放。

      当他走出那座阴森的大牢,重见天日时,虽然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但那双温润的眼眸,依旧清澈而坚定。

      他拒绝了隆重的迎接仪式,只在第一时间,通过心电感应,向我传递了两个字:

      “安好,想你。”

      而我,在得知一切尘埃落定后,心中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但随之涌上的,却是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棍国,世倾殿外,久违的阳光似乎都带着一丝洗刷冤屈后的清朗。

      “陛下。”怀恩走上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看着静立于廊下、眺望远方的朱世倾,眼中满是欣慰,“恭喜您沉冤得雪……重见天日……可是……您为何看上去……不太高兴呢?”

      朱世倾缓缓收回目光,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失落与困惑。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因为,她今天,不理我了。”

      “谁?”怀恩一愣,随即恍然,能让陛下如此在意的“她”,除了那位拼死相救的凌姑娘,还能有谁?

      是的,我今日,特意关闭了与朱世倾的心电感应。

      独自一人走在幽昼星凌宫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清晰回荡。

      周围是劫后余生的喧闹与祝贺,但我的内心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甜蜜又慌乱的寂静。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着那个名字,带着一种让我脸颊发烫的温度。

      “朱世倾……棍……不用谢我……”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话。

      一股粉色的红晕不受控制地入侵了我吹弹可破的脸颊,如同晚霞染红天边。

      “今天……不可以见你……” 我对着无形的空气,也是对着自己躁动的心,低声呢喃,“因为……我怕我……会喜极而泣的……忍不住抱住你……”

      那种想要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确认他安好,甚至想要紧紧拥抱他的冲动,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我害怕。

      我怕那不仅仅是因为喜悦,更掺杂了一些……连我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更深层的情感。

      在弄清楚那是否是超越感激与友谊的“无条件”之前,我需要一点距离来冷却这过热的心绪。

      “沐祈!你太英勇了!”天刚蒙蒙亮,我的寝宫便被闻讯而来的同僚们围得水泄不通。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敬佩、好奇与兴奋。

      “为了救出世倾陛下,您真的是赴汤蹈火啊!简直是我们凌国的骄傲!”

      “沐祈,快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惊天妙计,才让那位眼高于顶的洛天依长公主答应帮你的啊?”一个关系稍近的侍女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顿时,猜测声四起,充满了市井的鲜活气息。

      “我听说啊,沐祈是用一只超级可爱的小狗威胁洛天依的!据说长公主最受不了毛茸茸了!”

      “不对不对!我记得传话的人明明说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小猫!珍贵得很!”

      “你们都错了!我得到的内部消息,明明就是一只耳朵耷拉着的小兔子!”

      听着她们离谱又可爱的猜测,我忍不住失笑,却没有点破真相,只是含糊道:“差不多……就是用了点非常规手段吧。”

      雪球的形象在我脑中闪过,带着一丝小小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快意。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神色恭敬地前来传讯:“凌侍卫,女帝陛下宣您即刻前往帝宫正殿。”

      喧闹的寝宫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脸上流露出敬畏与好奇。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怀着几分忐忑,走向那座象征着凌国最高权力的殿堂。

      帝宫大殿内,穹顶高阔,庄严肃穆。

      女帝凌淑澜端坐于凤座之上,华美的裙裾如同铺陈的朝霞。

      她动听而优雅的声音传入耳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沐祈,你可知……我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你猜猜看。”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起自己之前擅自行动,甚至“绑架”他国长公主爱宠的“罪行”,不由得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胆怯:“女帝陛下,您不会……是想要罚我偷偷跑出去,还用……不太光彩的手段胁迫洛天依那事吧?”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定,“那您罚吧!无论什么惩罚,我凌沐祈都认!但我不后悔做了那事!”

      凌淑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地“噗嗤”笑出声来,连一旁侍立的虞衡都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憋笑憋得辛苦。

      “你这丫头,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凌淑澜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说道,“你替朱世倾揭发了两位君王的恶行,让他最终沉冤得雪,维护了永昼星的公义,朕奖赏你还来不及,怎会罚你?”

      “真的啊!”我瞬间眼睛一亮,心中的大石落地,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脱口而出,“那……那能不能奖励我,以后在永昼星所有饭馆吃饭永远不收钱啊!”

      “噗——哈哈哈!”一旁的虞衡终于没能忍住,洪亮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里,连殿角的侍卫嘴角都抽搐起来。

      凌淑澜扶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人,怎么一天到晚老想着吃啊!朕给你的奖励,岂是区区饭钱能比的?”

      “那……是什么奖励啊?”我好奇地眨着眼睛。

      女帝坐直身体,凤目中流转着郑重与赞赏的光芒:“是比这个,大一百万倍,哦不,是一百亿倍的奖励!”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百亿倍到底是什么概念时,一旁的虞衡已然收敛笑容,神色肃穆,上前一步,身体站得笔直如松,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凌沐祈听令——”

      我下意识地挺直脊梁。

      “尔临危不惧,智勇双全,揭发阴谋,匡扶正义,于永昼星有功,于凌宫更有荣光!现——奉女帝陛下谕旨,宣布擢升尔为——凌宫九级贴身侍卫!钦此——!”

      九……九级侍卫……还是贴身的……

      我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柔和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九级侍卫!

      凌宫侍卫体系中的最高等级!

      地位尊崇,仅次于几位核心重臣,更是女帝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护卫!

      无数人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怎么样,沐祈?”凌淑澜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容越发满意,“这个奖励,是不是比永远免费吃饭要好得多啊?!”

      “天……天呐……”我喃喃自语,感觉像踩在云端,有些不真实。

      巨大的荣耀感包裹着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丝熟悉的无奈。

      “完了完了……”我小声嘀咕,“这下好了,又要遭到整个凌宫同僚们的羡慕嫉妒恨了……以后走路都得小心点,免得被眼神‘误伤’……”

      虞衡看着我那副既欣喜又苦恼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也别觉得是破格太快。根据先女帝立下的法律条款,若有侍卫为护主(广义上亦可指维护国家核心利益与君主名誉)而身受重伤或不幸殒命,可在事后三日内,由当代女帝破格提拔至九级侍卫。你此次所为,虽非直接为女帝挡刀,但其凶险与意义,尤有过之。陛下擢升你,合情、合理、合法!”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这份殊荣背后,是女帝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赏识。

      这份沉甸甸的奖励,让我在狂喜之余,也感到了肩膀上骤然增加的责任。

      荣耀加身,前程似锦。

      可我的心里,那个关于“无条件真爱”的疑问,以及那个让我刻意回避、却又无时无刻不萦绕心间的温润身影,却在这片喧嚣的荣光之下,显得愈发清晰而灼人。

      我站在了新的起点,却也陷入了更深的迷惘。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周末的晨光透过悬浮列车的穹顶,洒下温暖而柔和的颗粒感光晕。

      我和叶雅、林达、莫尼,还有后来加入的云芷,一行五人说说笑笑,目的地是位于都城郊区、新近开放的“星璇现代美术馆”。

      暂时抛开了宫廷的肃穆、阴谋的余波与情感的纠葛,此刻的我,只想做个普通的、享受闲暇时光的女孩。

      “话说……”我走在光洁得能倒映出人影的合金地板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既然……我已经和朱世倾开启了心电感应,这种灵魂层面的连接,会不会像涟漪一样扩散?接下来,我应该会和更多亲近的人也自然开启了吧?”

      这想法既让人隐隐期待,又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惶恐。

      精神的疆域一旦被拓开,似乎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纯粹的物理隔阂了。

      “喂!”一记毫不留情的“重击”落在我后背,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也瞬间将我的神思拍回了现实。

      林达叉着腰,佯装恼怒地瞪着我,“你这个凌沐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特邀体验票,是请你来专心逛美术馆、接受艺术熏陶的,不是来让你对着空气发呆、神游天外的!”

      我揉着微微发麻的后背,连忙赔笑:“好嘛好嘛,林达大人息怒!我知错了,一定收回心神,好好浏览,绝不辜负您的一片苦心和我这张珍贵的门票!”

      说笑间,我们正式步入了美术馆的主展区。

      与地球那些倾向于复古装饰、强调历史厚重感的艺术圣殿不同,永昼星的美术馆充满了未来主义的科技气息。

      流动的数据光带在墙壁和地面蜿蜒,构成动态的引导图案;一些画作并非静止地悬挂,而是通过全息投影技术,让色彩和线条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变幻;甚至有些雕塑,本身就是精密的机械造物,在预设的程序下进行着极简而富有韵律的运动。

      这里更像是一个融合了尖端科技与美学思考的博物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现在与未来的交界线上。

      我们穿梭于一个个或极简或迷幻的展厅,对各式各样充满奇思妙想的作品评头论足。

      莫尼对一组由废弃飞船零件重组而成的“星际巨兽”雕塑赞不绝口,叶雅则沉迷于一个能根据观者情绪变化色彩的光影互动装置。

      林达和云芷在为一件抽象得如同宇宙大爆炸初瞬的流体画作到底想表达什么而争论不休。

      就在这种轻松而新奇的氛围中,我们转入了一个相对安静、光线也调得更具古典韵味的侧厅。

      这个展厅的主题似乎是“神性与源初”,展出的多是与永昼星古老神话传说相关的再创作作品。

      忽然,我的脚步被展厅尽头、一面独立展墙上悬挂的一幅画作牢牢钉住了。

      “这幅画……”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所有动作,目光被瞬间捕获。

      那是一幅尺幅巨大的油画。

      画像上,站立着一对看似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少年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细节考究的纯黑色西服,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清贵中带着一丝疏离。

      少女则身披一袭设计极为大胆、勾勒出完美身形的纯白色性感婚纱,头纱轻薄如雾,半掩着她惊为天人的容颜。

      他们的背景是一片朦胧而深邃的星云漩涡,仿佛置身于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与辉煌之中。

      不对……这构图,这人物姿态,尤其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西装与白婚纱……

      这不是……潇涵那本《高维空间》末页的插画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

      那本揭示了许多惊人“预言”的小说,其最后一页的插画,与我眼前这幅画几乎一模一样!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一亿光年之外的永昼星?

      难道潇涵的创作,并非完全虚构,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纪实”?

      “哦,这副画啊,”林达注意到我的驻足,大步上前,用一种了然的口吻解释道,“沐祈,你是不是觉得眼熟?我猜你大概是想到了你们地球那个作家潇涵的书吧?但这两幅画,应该只是惊人的‘撞衫’罢了!你看下面的标签,这幅画的作者是我们永昼星近代最富盛名的天才女画家——安梦晴!这是她晚年最著名的得意画作,名为《源初之约》。”

      “安梦晴……?”我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视线却无法从画布上移开。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并非因为潇涵的书,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我直愣愣地盯着画中那对璧人,总觉得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在比记忆更古老的地方,就已经真切地“见过”这幅画,见过画中的场景。

      可是……究竟是在哪里呢?

      “那……画上的人,是谁和谁?”我压下心头的悸动,用右手指着画中那对身着奇异“婚服”的主角,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我知道!我知道!”莫尼兴奋地挤上前来,脸上洋溢着分享秘闻的激动,“我听我奶奶讲过!这幅画上的男生和女生,就是我们宇宙的两位至高主宰——伏羲和女娲大神啊!天哪,这难道真的是亿万年前流传下来的真迹吗?那得值多少钱啊!绝对是镇馆之宝!”她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天文数字的信用点。

      “放屁——莫尼你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误导人!”云芷像一阵风似的从旁边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戳穿,“你们就别合起伙来欺负沐祈这个刚来不久的‘外星人’啦!”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对着莫尼做了个鬼脸。

      “沐祈,我跟你说,”云芷转向我,语气认真了些,“这幅画画的是伏羲和女娲,这点倒是不假。可是啊,真正的原作,早就失传不知道多少亿万年了!毕竟那可是创世时代的东西,能留下来才是奇迹呢!你现在看到的这幅,都不知道是后世第几代、第几百代画师临摹、再创作后的杰作了!不过呢——”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俏皮地眨了眨眼:“即便是仿作,这一幅也是当今永昼星公认的、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都最高、最最最最最最顶尖的一幅!原作就是亿万年前的安梦晴大师倾注了毕生心血与灵感的巅峰之作!据说她在创作时,曾声称自己进入了某种神秘的‘通灵’状态,捕捉到了源自神话时代的一缕真实光影呢!”

      叶雅看我对着画作一脸茫然又努力思索的呆萌模样,忍俊不禁。

      她促狭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眼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那我们博学多才(才怪)的沐祈小姐,来猜猜看,眼前这幅足以以假乱神、价值连城的杰作,究竟是出自现代哪位大师之手呢?”

      我求助般地看向林达和云芷,她们却只是笑着摇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只好自己低下头,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耍赖:“这我哪里猜得到嘛……永昼星的画家我还没认全呢……”

      “嘻嘻!”叶雅终于憋不住笑,凑近我耳边,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带着一丝炫耀和揭秘意味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告诉你吧,这幅画的临摹者,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当今安国那位才华横溢、被誉为‘艺术王子’的下一任国王——安惟夏殿下的亲笔杰作!”

      虞衡也走了过来,接着云芷的话说道:“云芷说的基本没错。毕竟啊,我们的创世神女娲娘娘和她的官方CP伏羲仙君,是流传最广的神话形象。说不定啊,你们地球古代也有画家根据传说,画出过类似主题的仿作呢,只是风格可能截然不同。”

      虞衡说的,对,也不对。

      这幅画,我在地球上的确从未在任何美术馆或书籍中见过完全相同的。

      但是,关于伏羲和女娲的神话故事,我却从小听着奶奶的讲述长大。

      在奶奶那带着乡音、缓慢而神秘的叙述里,世界的开端并非教科书上那般冰冷。

      她说,女娲娘娘在感到孤独时,开始了第一次造人。

      她抟土为形,吹入灵气,创造出的第一对人类,并非东方神话里常见的伏羲,而是……名字听起来颇为西方的亚当和夏娃。

      奶奶说,那是一次不太成功的尝试,或者说,是一次意义不同的实验。

      在那之后,她才用心塑造了第三个人,一个与她气息相连、灵魂相契的存在——那就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兄长,伏羲。

      这个版本的故事,与我后来了解到的主流神话大相径庭,却在此刻,与眼前这幅画,与我所知的真相,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而我此时,已经知晓了部分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那位手持八卦、执掌法则的人文始祖伏羲,其灵魂在此世的转生,正是永昼星棍国那位温润如玉、却遭逢大难的国王——朱世倾。

      而那位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创世女神女娲娘娘,祂在此世的化身,竟然就是那个曾经与我每日相见、并肩作战,后来却因嫉妒和恋爱脑而彻底背叛我、投向严司辰怀抱的前同事——玉听!

      想到这里,一种极其荒谬、近乎可笑的感觉涌上心头,真真是皂滑弄人(命运弄人)!

      第一世,那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眷侣,共同开创世界,制定法则,受万灵敬仰。

      他们的名字本身就是永恒与羁绊的象征。

      然而,在永昼星这一世,这对传说中的创世神祇,似乎都……“移情别恋”了?

      伏羲(朱世倾)的心中,似乎只深深烙印着他的表妹——棍国公主朱镜璃的身影。

      那位公主为了救他,可以不顾一切冲击洛国宫门。

      而女娲(玉听)则一头扎进了对严国国王严司辰——那个拥有双重人格、时而冰冷时而凶残的星际执法官——的狂热迷恋中,甚至不惜为此背叛友谊与职责。

      这戏剧性的、堪称颠覆性的错位,让人在震惊错愕之余,又忍不住感到一种命运的嘲讽与……一种难以言说的滑稽。

      这若是让那些虔诚供奉他们的信徒知晓,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庄严的站在《源初之约》前,看着画中那对在星云中凝望彼此、仿佛承载了宇宙所有浪漫与约定的少年少女,再联想到朱世倾温煦而隐忍的眼神,以及玉听那张写满了嫉妒与执拗的脸……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折叠、错乱。

      神话与现实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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