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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狭路微光映并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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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光透过轻薄窗帘的缝隙,在凌国!涵清宫寝殿的地板上切割出一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中飘散着永昼星特有的晨露与紫晶花混合的清香,本该是宁静安谧的时刻,却被一则爆炸性消息彻底撕裂。
我,凌沐祈,此刻正站在寝殿中央,手中紧握着那部严司辰之前特意买给我的最新款永昼星白色手机。
屏幕还亮着,上面那条匿名短信像一道淬毒的伤疤,深深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凌沐祈,你的绝世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短短十五个字,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连标点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机械感。
但它所携带的恶意与掌控欲,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威胁都更加令人脊背发寒。
“怎么了沐祈?脸色这么难看?”
转身望去,只见刚睡醒的林达正揉着惺忪睡眼从里间走出,身上还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黄色睡衣。
她那张总是洋溢着活力的娃娃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困惑,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迅速按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懵懂与天真的温软表情。
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语气轻快得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重从未存在过:“没什么啦,就是看到一条奇怪的推销短信。倒是你,怎么今天醒得这么早?不像平时那样多睡一会儿?”
“推销短信能把你吓成那样?”
林达狐疑地凑过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让我看看嘛!是不是哪个帅哥追求者发的肉麻情话呀?哎呀我们沐祈现在可是名人了,肯定有很多人——”
“真的没什么。”
我笑着推开她探过来的脑袋,动作自然地将手机滑进睡衣口袋,“倒是你,昨晚不是说要和镜叶雅去城南新开的那家梦幻甜品店吗?今天周末,再不快点准备,小心一会排队排死你哦。”
“啊!对哦!”
林达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惊呼一声转身冲回里间,“完了完了我还没选好穿哪条裙子啊!沐祈你快来帮我看看!”
看着她那风风火火的背影,我脸上那层轻松的面具开始缓缓剥落。
手指在口袋中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外壳,大脑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运转。
这条短信的发送时机实在太过精准——就在我和朱世倾刚从灰岩城返回,刚刚找到了一部分“黑日组织”线索的第三天清晨。
这意味着,发送者不仅对我们几人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已经渗透进了棍宫内部和凌宫内部的情报系统。
更令人不安的是短信的内容。
“绝世好戏”——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中某个尘封的角落。
我曾在潇涵亲笔著作的那本在地球很火的、名为《高维空间》的奇书中读到过类似的表述。
那本书以近乎预言的方式,描绘了一个与永昼星极度相似的异世界(甚至可能就是永昼星),其中关于“凌国与严国之间的战争”、“棍国国王以个人身份介入”等桥段,与我如今的经历惊人重合。
如果那本书的预言是真的……那么这场“好戏”的导演,恐怕远非“黑日组织”那么简单。
“沐祈!你快来嘛!”
林达的催促声将我瞬间从思绪中拉回。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戴上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具,脚步轻快地走向里间:“来啦来啦,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太阳今天要穿成什么样去逛街~”
一个时辰后,凌宫推理部。
这间位于凌宫西侧宫殿里的推理部办公室,此刻正弥漫着与窗外明媚晨光格格不入的凝重气氛。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悬浮在半空,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红色审判”案的所有线索、时间线与人物关系图。
猩红色的线条如同血管般交织蔓延,最终指向一个模糊而庞大的阴影。
此刻,我正端坐于主位,鼻梁上架着那副象征性的金丝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手术刀,一寸寸解剖着屏幕上的每一处细节。
身上的八级侍卫制服笔挺而合身,大红色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与此刻我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完美契合。
莫尼和陆依然则分坐两侧。
莫尼——那位比我小了八九岁却已在情报部门历练多年的精干女孩,此刻正飞快地操作着面前的终端,调出一份份加密档案。
她的手指正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密集而规律的声响,眉头紧锁,全神贯注。
陆依然则更年长些,此刻正抱臂靠在椅背上,那双总是带着书卷气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冷静的分析光芒。
她是出了名的逻辑推理一把手,擅长从看似无关的碎片中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老大,”
莫尼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根据从灰岩城的几个证人带回的口供,再结合宫内近半年的异常人员流动记录,我做了交叉比对。发现一个可疑点——”
她手指一划,投影屏上立即浮现出一张动态关系网。
数十个光点以复杂的轨迹相互连接,其中几个被标注为红色的节点格外醒目。
“这两位,”
莫尼指向其中的三个红点,“都是近三个月内以各种理由调入涵清宫外围警戒体系的中低层侍卫。他们的背景档案几乎做得天衣无缝,但在行为模式分析中,都出现了与‘黑日组织’已知成员高度吻合的特征——包括但不限于特定的交接班时间偏好、某些手势暗号的使用频率、甚至是对几种特殊香料的过敏反应记录。”
陆依然接过话头,语气沉稳:“更重要的是,这两人的调动审批流程,最终都汇聚到了同一个节点。”
她放大关系网的某个局部,一条白色的权限线从三个红点延伸出去,穿过数层虚拟的官僚层级,最终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名字。
我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心脏猛地一沉。
果然。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证据以如此直观、如此无可辩驳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力依然远超想象。
凌淑澜。
凌国至高无上的女帝,我名义上的君主与庇护者,竟然与“黑日组织”——这个涉嫌制造昨晚工厂爆炸、刺杀我与朱世倾、甚至可能与“红色审判”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黑暗势力——存在着某种尚未明确的关联。
……
(回忆开始)
洗漱完毕后,我没有换上平日那套笔挺规整的深紫色侍卫制服,而是精心地挑选了一条简约却极为性感端庄的白色吊带连衣裙。
V领的设计让它对身材的展现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隐约勾勒出了我那极为前凸后翘的性感身材线条。
此刻,我站在白色的落地镜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
“哟哟哟——”
正在一旁梳头、穿着真丝粉色睡衣的林达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里正闪着光,“我们的大明星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是要去见哪位重要的‘当事人’呀?”
她把“当事人”三个字咬得又慢又重,满脸都是揶揄的笑。
“别胡说八道,”
我对着镜子拨了拨长长的头发,努力让语气显得尽量正经,“这是工作需要,低调出行。”
“啧啧啧,”
林达调侃式地摇了摇头,立刻转向了另一边,“叶雅,你听听,‘工作需要’。什么样的工作需要让咱们这位平日里连制服拉链都懒得拉到底的‘凌哥’,突然讲究起裙子的款式来了?”
此刻,连一旁正在系着球鞋鞋带、向来最是沉静矜持的叶雅,此刻也猛地抬起头,投来了一丝探究的目光。
“确实难得,”
她声音虽然温和,却也带着一丝调侃式的笑意,“沐祈平时里总是风风火火的,还老嫌裙子碍事,说是‘影响拔剑速度’。可今天怎么这么用心,看来她即将要见的人……很不一般耶。”
“叶雅!怎么连你也……”
我脸上顿时一热,有些羞恼地撅了噘嘴,赶紧转移话题,“不跟你们说了,正事要紧!”
为了这次的出行,我特意召来了曾在凌国御前飞船驾驶大赛中夺魁的首席驾驶员——风涂柚。
他身材高大,技术精湛,性格沉稳可靠,不好闲聊扯淡,是执行此次机密任务的不二人选。
同时,我也通知了我在推理部最得力的两名下属,莫尼和陆依然。
不一会儿,她俩便急匆匆地赶到了飞船出行的汇合点。
只见莫尼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饭团,陆依然则一边小跑一边将最后的一口瓶装牛奶喝完,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渍。
看到我这一身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打扮,两人都愣了一下,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职业素养让她们迅速收敛了惊讶,恢复到干练状态。
“部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莫尼迅速咽下食物,利落地向我报告。
“出发吧。”
我点点头。
飞船开始平稳地升空,并划开了云层,朝着棍国的方向逐渐驶去。
我轻轻地靠坐在窗边,目光落在了窗外飞速流过的云海与下方缩小的城市轮廓上,却无心欣赏这平日难得的景象。
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朱世倾方才在电话里提到的“线索”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我心中那层层不安又期待的涟漪。
蕊初……那个笑容明亮,总是脆生生地叫着我“沐祈姐姐”的可爱女孩。
她遭遇不幸已过去许久,而“红色审判”一案却始终迷雾重重,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里。
朱世倾那边的情报局连夜加班得来的消息……真的会是突破这潭死水的关键吗?
但无论那线索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蕊初,姐姐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亲手抓住它,为你揭开终极的真相。
此时,飞船已经穿过了国境线,棍国王宫的轮廓也开始逐渐清晰。
降落过程几乎平稳无声,风涂柚的技术无可挑剔。
舱门打开了,我踏上了棍国王宫特有的、带着些许湿润气息的石板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从宫门内健步如飞地迎来。
正是朱世倾的贴身近侍怀恩。
他步伐稳健,神色恭谨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利落。
“凌侍卫,一路辛苦。陛下已在正殿等候,请随我来。”
怀恩侧身引路,动作简洁却十分有力。
我们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穿过层层宫门与回廊。
棍国的王宫建筑风格与凌宫不同,线条更为冷峻凌厉,庭园中的植物也多是深绿厚重的品种,显得肃穆而幽深。
怀恩的脚步很快,我们几乎需要小跑才能同步性地跟上,空气中只回荡着规律的脚步声,更添几分凝重的氛围。
终于,我们抵达了世倾殿内的正殿。
高大的殿门缓缓开启,怀恩先行一步,躬身通报:“陛下,凌侍卫一行到了。”
“请进。”
里面传来了朱世倾一贯清冷的少年音,比电话里听到的时候更加沉稳。
我们仨一起踏入了殿内。
光线从高大的窗棂洒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窗格影子。
只见身材高大的朱世倾正背对着我们,挺拔地立在殿中,似乎正在审视墙上的一幅地图。
他闻声转过身来——
“噗——”
我没能忍住,一声轻笑脱口而出。
跟在身后的莫尼和陆依然也瞬间低下了头,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一下,极力压抑着几乎要冲出口的笑声。
眼前的朱世倾,确实与我们预想中的“国王陛下的微服私访装扮”相去甚远。
今日,他既没穿上国王的龙袍,也没穿任何低调但得体的便装,而是套了一件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家常”的纯黑色无袖工字背心。
结实的臂膀线条一览无余,配上他此刻严肃板正的表情,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感。
“哈哈哈——”
我指着他,笑得弯下了腰,“朱世倾,你……你怎么搞了件老头衫就出来了?还是紧身的!你这是要去码头扛包,还是要去健身房撸铁啊?”
朱世倾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窘迫,但他迅速用一声刻意的重咳掩饰了过去。
“嗯哼!”
一旁的怀恩急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恭敬,为我们,或许更多是为他的棍国陛下解释道:“凌侍卫,请勿见怪。今日陛下与您需深入民间查访,为求最大限度隐匿行迹,避免引人注目,陛下特意选择了……最为朴素寻常的衣物。此乃,嗯,融入市井之举。”
“好吧……‘融入市井’……”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也开始严肃起来。
毕竟,我们是为正事而来。
我快步地走到朱世倾的面前,抬头直视他:“那么,朱世倾,你在电话里说的,关于‘红色审判’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忽然,殿内的气氛随着我的问话陡然沉静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朱世倾在顷刻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戏谑或高傲的眼眸,此刻却沉淀着深潭般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了殿内的长案边,示意我们也过去。
放眼望去,只见案上已铺开了一些卷宗和一张略显陈旧的地图。
“线索的来源,是蕊初生前的一位故友。”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敲在了寂静的空气里,“她叫莉亚,是蕊初幼年在穆国生活时的邻居,也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她们曾经一起住在穆国边境行省,一个名叫‘灰石镇’的郊区巷弄里。后来,蕊初随家人迁往凌国,而莉亚的父母因工作变动,举家移民到了我们棍国的首都城定居,自此两人分隔两地,联系渐少。”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了地图上穆国与凌国交界的一片区域,那里用红笔轻轻圈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我们的人费了很大的周折,才在棍国东南部的移民社区找到了莉亚。起初她非常恐惧,不愿提及任何与蕊初有关的事情,尤其回避蕊初去世前的那段时间的经历。但经过我们的多次安抚和保证,并给予了一些重金奖赏,她才终于开口。”
此刻,朱世倾的目光开始变得锐利起来,“根据莉亚的回忆,大约在四年前,她亲眼看到,蕊初在一次难得的跨国通讯中,情绪显得有些异常。莉亚追问之下,蕊初才含糊地提到,她在凌国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一位非常‘特别’的女人。”
“特别?”
我追问。
“嗯。莉亚说,蕊初当时的用词极为谨慎,甚至有些躲闪。她只是反复地讲述那个女人‘多有力量’,‘知道很多永昼星的秘密’,但却拒绝透露更多具体的信息,只说她们的交往需要保密。”
朱世倾用余光瞥到了一旁神色慌张且好奇的我,随后继续平静地说道,“大概半年后,莉亚又因为家庭事务曾短暂地返回过穆国的郊区老家处理旧宅,当时,她意外地在镇上的旧市场遇见了恰好也回去探望外婆的蕊初。就是那次相遇,莉亚察觉了更多的不对劲。”
随后,他拿起了案上一份薄薄的笔录副本。
“当时莉亚邀请了蕊初到她的老宅院子里喝茶叙旧。其间,蕊初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显得非常紧张,立刻走到院子里边最远的角落去接听。莉亚出于关心,也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便借口回屋拿茶点,实际上是躲在了靠近角落的窗后。此时,她听到了蕊初用压低但急促的声音说:‘我绝对不会说的,我保证……求你别伤害他们……’而通讯另一端,是一个莉亚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的中年女声,尽管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威胁的意味,即使隔着距离和墙壁,也让莉亚感到不寒而栗。”
之后朱世倾便一本正经地看向我,目光如炬:“莉亚说,通话结束后,蕊初在原地站了很久,脸色苍白。回到茶桌时,她勉强笑着对莉亚说:‘刚才是一个难缠的、向她外婆低价收购茶叶的客户,不过已经没事了。’但此刻莉亚却注意到,蕊初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那是莉亚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蕊初。后来不久,就传来了蕊初在凌国卷入‘红色审判’案件并离世的消息。”
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莫尼和陆依然一同屏住了呼吸,连怀恩也面色凝重。
“那个神秘的女人……”
我缓缓开口,感到喉咙有些发干,“莉亚有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她身份的提示?哪怕一点点的特征?称呼?或者,蕊初有没有提过她们因何事结识?”
朱世倾摇了摇头,随即眉宇紧锁:“莉亚说没有。蕊初对那个神秘女人的身份保护得极好。唯一一次稍微说漏嘴,是更早的一次闲聊,蕊初感叹过一句‘她的一位凌国的老师懂得更多’,但随即立刻岔开了话题。莉亚不确定这个‘老师’指的是学校师长,还是特指那个女人。至于结识的缘由,蕊初只模糊地提过是‘通过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她从未明言。”
此刻,他放下了笔录,双手撑在案上,身体前倾,目光牢牢地锁住了我:“凌沐祈,这就是目前为止我手下已得到的所有关键线索。一个在蕊初生命最后阶段突然出现并带有强烈威胁性的神秘女人,可能被蕊初称为‘老师’,她们是因某个‘重要项目’结识。而这个神秘的女人,很可能与‘红色审判’背后真正的黑手,有直接的关联。要查清蕊初的案子,恐怕必须从找到这个神秘女人开始。”
尽管线索依旧模糊,如同雾中看花。
但至少,我们终于抓住了一缕切实的、来自过去的微风,而它已吹向了某个黑暗的角落。
我握紧了拳,指尖陷入掌心。
“那莉亚现在安全吗?”
我关切地问道。
“我们已将她置于保护之下,地点绝对保密。”
朱世倾答道,“但她能提供的,目前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路……”
“接下来的路,”
我打断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他那件与此刻严肃氛围格格不入的黑色背心,又看看自己身上这条为了“不引人注目”而穿的裙子,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却又充满了决心,“就需要我们这身‘微服私访’的行头,去那些灰尘堆积的角落,把这位‘老师’,从暗处揪出来了。是吧,‘扛包陛下’?”
朱世倾愣了一下,随即,那严肃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我们之间惯常相处模式的无奈笑意。
“那么,‘女神凌侍卫’,”
他绅士般地回敬道,眼神也重新锐利了起来,“我们出发吧。”
于是,我们一行人登上了风涂柚驾驶的棍国王室中型飞船,朝着莉亚目前的隐蔽住所飞去。
船舱内气氛沉凝,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持续作响。
此时,朱世倾正坐在我的座椅右侧,一路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褪去了平日惯有的戏谑或高傲,换上了一种近乎直白的关切,让人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中途,他竟亲手用飞船上的简易设备,泡了一杯温热的菊花茶,还拆开了一盒王室特供的(但包装极其朴素)速食面,仔细冲泡好后,推到了我的面前。
“多少吃点,接下来不知道会怎样。”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动作却不容拒绝。
由于飞行时间比预期的长,我的疲惫感也渐渐蔓延了上来。
不知何时,我在座椅上昏沉地睡了过去,意识模糊间,头不由自主地侧向了一边,之后就找到了一个看似可靠的支撑点——他的肩膀。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了那肩膀微微地僵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靠得更加稳当。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瞥见他飞快地、带着一丝赧然地扫过我紧闭双眼的脸庞,然后故作镇定地重新拿起他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目光则投向了窗外正在流动着的云层。
“就是这里!”
飞船最终降落在了棍宫的一个略显旧态的停船场。
怀恩率先跃下,他身后跟着数十名棍国八级、九级侍卫组成的精锐小队,他们同样动作迅捷,且无声地散开了,随后便控制了这栋灰白色高级公寓楼的所有出入口。
只见楼宇外表虽然普通,但选址却十分隐蔽,本是情报局用于安置重要证人的安全屋之一。
“莉亚是一个人在家吗?”
我快步地跟上怀恩的匆忙脚步,低声询问道,心底的那缕不安随着接近目标而被逐渐放大。
“对。半小时前我们的人还与她通过保密线路确认过,她目前状态稳定,表示安全。”
怀恩耐心地回答着,但他的右手却一直按在腰间的黑绿色剑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随后,我们便迅速地进入了公寓楼的透明观光电梯。
此刻,电梯正在缓缓上升,棍国的首都之城——诺尔瓦,正逐渐地在脚下铺展着。
我心神不宁地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掠过下方的一楼大堂。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野——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同色口罩和同色帽子的高大男人,正独自不疾不徐地从大堂走出。
他手里拎着一个看似沉重的黑色公文包,脚下则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牛皮鞋。
他的步伐十分稳健,姿态也很寻常,却莫名地与我鼻尖刚刚掠过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铁锈般的异味重叠在一起。
电梯继续上行,那身影也很快就消失在了左拐的街角处。
“到了。”
电梯停在了七楼。
怀恩第一个踏出,并用右手为我们挡住了电梯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更为清晰、黏腻的气息猛地钻入了我的鼻腔——浓重的、带着甜腥的铁锈味!
是血,而且是大量新鲜血液的气味!
“不好!”
我猛地转头看向身旁高大的那个身影——朱世倾,心脏骤然收紧,“莉亚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何以见得?”
朱世倾神色一凛,立刻追问。
“血腥味,很浓。”
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血腥味?”
怀恩疑惑地转过身,同时,他脚边一头训练有素的德国牧羊犬警犬“小辉”也只是略显焦躁地嗅着地面,却并未发出任何警报。
“凌侍卫,我们的警犬目前没有异常示警。”
“可是我的嗅觉,”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释,“天生异常灵敏。不仅超出常人,也超出绝大多数的警犬。小时候,我能闻到隔了两条街区的火灾初起时的烟味,而家里的狗子却依旧毫无反应。后来父母带我去三甲医院检查过,原因不明,但这是事实。现在,这层楼,正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朱世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震惊过后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左侧走廊,707室。怀恩,准备破门!”
怀恩不再犹豫,右手紧握着剑柄,左手向身后的精锐小队打出了几个手势,队员们立刻扇形散开,封锁了走廊的两端。
他垫着脚尖,以最轻的步伐逐渐靠近了707室那扇看似普通的防盗门。
“咚咚咚——”
怀恩上前叩门,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莉亚女士,陛下前来探访,请开门。”
敲了七八下后,门内依旧死寂。
“咚咚咚!”
怀恩再次叩门,并加重了力道。
依然毫无声息。
这时,警犬小辉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前爪不安地扒拉着707室门缝下的地面,鼻头剧烈耸动。
“小辉有反应了!”
牵犬的侍卫几乎同步性地低呼道。
“破门!”
朱世倾神色慌张地下达了命令。
只见两名身材魁梧的九级侍卫随即上前,使用了两把特制工具,没几下便悄无声息地破坏了黑色的门锁。
怀恩猛地推开门,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地扑面而来!
此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客厅中央,莉亚——一个看起来温和朴素的年轻女子——正瘫倒在了白色的地毯上,身下是一大片早已凝固发黑的骇人血泊。
放眼望去,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极深极长的割裂伤,几乎斩断了大半个脖子,手法干净利落,带着职业杀手般的冷酷精准。
她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望着天花板,仿佛凝固在了生命最后一刻的无助与骇然。
而最刺眼的,还是插在她心口偏上位置的一把匕首。
只见匕首样式古朴,刃身泛着冷光,刀柄末端,清晰地刻着一个图案:一轮被扭曲荆棘缠绕、中心仿佛在吞噬光线的黑色太阳。
“黑日……”
朱世倾蹲下身,凝视着那个冷酷阴冷的太阳图案,声音忽然低沉得可怕,“是‘黑日’。”
这个标记,只怕在场的情报人员都明白其分量——一个活跃在星际阴影处,行事诡秘、手段残忍的地下组织,传闻与多起跨国要案、政治暗杀有关,但始终没有确凿证据去指向他们。
杀手显然刚离开不久,或许就是我们电梯上升时,那个从容走出大堂的黑袍人!
他竟然在王室情报局的严密保护下,精准地找到了莉亚,并快速地实施了灭口。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意味着我们内部可能存在内鬼或者漏洞,亦或者,对手的能力远超预估。
“封锁现场!调取所有监控!搜查整栋楼及周边区域!他可能还没走远!”
朱世倾迅速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面色变得十分铁青。
怀恩立刻带人行动。
我们强压着愤怒与寒意,配合赶来的法医人员做了初步勘查。
线索指向了明确又令人绝望的一条信息:专业杀手,“黑日”印记,莉亚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在我们眼皮底下被无情掐断。
根据匆忙调取的监控和现场痕迹推断,杀手很可能有接应,且对区域极为熟悉。
于是,朱世倾便决定亲自带一队人,沿着可能的逃离路线追查。
我们随后进了卫生间换了便装,混入了傍晚逐渐拥挤的街市。
此时,目标区域是公寓楼后一片错综复杂的旧街区与小巷。
就在我们跟着一条看似可疑的痕迹,拐进了一条堆满杂物、灯光昏暗的窄巷时,异变陡生!
巷子两侧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瞬间冲出十几名黑衣人!
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中,头部戴着只露出了眼睛的黑色面罩,手持短刃或带有消音器的枪械,动作迅捷又狠辣,直扑着我们而来!
“敌袭!”
怀恩暴喝,拔剑迎上。
很快,我和朱世倾以及精锐侍卫们便与黑衣人们缠斗在了一起,巷子瞬间变成了残酷的战场,金属撞击声、压抑的呼喝声、□□倒地声混杂一片。
“部长小心!”
陆依然娇叱一声,扬手掷出了两枚她特制的重磅型烟雾弹。
刺鼻的浓烟瞬间爆开,遮蔽了视线,也带来了短暂的混乱。
“分开走!引开他们!老地方汇合!”
朱世倾在烟雾中抓住了我的手腕,急促低语,随即就被涌上的敌人给隔开了。
烟雾弥漫,人影幢幢。
我凭借着对气流的微弱感知和本能,朝着一个敌人较少的方向奋力冲去,蹿进了另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岔巷。
身后很快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追兵!
我的在此刻心脏狂跳着,并且肺部也火辣辣地疼。
我不顾一切地狂奔,黑暗的巷道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就在又一个急转弯时,我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唔!”
对方闷哼一声,熟悉的松柏冷香迎面传来。
“朱世倾?!”
我惊魂未定着。
“是我!快走!”
他也颇为狼狈,发丝微乱,但眼神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
他拉住我就想继续跑。
“等等!”
我的两只脚踝都传来了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刚才的狂奔和撞击显然让我扭伤了,“我脚崴了!”
追兵的脚步声正在快速逼近中……
没有丝毫犹豫,朱世倾在我的面前迅速蹲了下来,“上来!”
时间不容多想,我立刻伏到他背上。
他背起我,毫不费力地、朝着隐约传来喧哗声的、似乎是主街的方向发足狂奔。
他的背脊宽阔,步伐稳健,即使背负一人,速度依然十分惊人。
夜风在耳边呼啸,两侧昏暗的景物飞速倒退,身后黑衣人的追赶声却如影随形。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巷口,汇入前方光亮街道的那一刻,斜刺里另一条更隐蔽的窄道中,突然伸出了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将我们猛地拽了进去!
“嘘——别出声!”
一个略微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低喝道。
只见我们被拉进了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杂物的死角,紧接着,一扇极其隐蔽、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矮门被推开,我们被迅速推了进去,门在身后被无声地关上。
追兵的脚步声从门外疾驰而过,渐渐远去。
惊魂甫定中,我们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样。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了大半,面容沧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但眼神却透出了一种历经世事的清明与警惕。
他示意我们保持安静,侧耳倾听门外动静。
直到确认追兵远去,他才松了口气,带我们穿过了一个小小的、充斥着各种动物气味的院子。
院子里,竟然或趴或卧着十几只猫狗!
它们体型毛色各异,大多瘦弱,但看起来却很干净,此刻都安静地看着我们,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呜咽。
环顾四周,只见房屋内部极为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
一层只有一间狭窄的卧室和一间厨房直接打通的客厅,家具虽然寥寥无几,却收拾得异常整洁。
而通往二楼的木楼梯却一直嘎吱作响,上面也只有一间极小面积的客房和一间同样破旧的卫生间。
客房里仅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条洗得发薄的被子,以及一个略显塌陷的枕头。
“我叫月九,独居在这里十几年了。”
男人倒了两杯温水给我们,语气平和,“外面那些,都是没人要的小家伙,我看见了,就带回来,给口吃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此时,朱世倾定了定神,试图用一个“游客迷路遭遇抢劫”的拙劣借口搪塞过去。
然而,月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阅尽人世的眼里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我退休前,是大学教心理学的。”
他缓缓说道,声音平和却有种穿透力,“虽然现在落魄了,但看人脸色、辨别人话真假的这点底子还在。两位气度不凡,尤其这位先生,”
他看向朱世倾,“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紧绷感和戒备,绝非普通游客。而这位小姐,”他又看向我,“眼神里有惊魂未定,更有一种追查什么的执拗。说实话吧,或许我能帮上忙,至少,今晚能让你们安全。”
谎言被这样被轻易地戳穿。
我与朱世倾对视了一眼,竟同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与一丝动摇。
月九的坦然和这处隐蔽的庇护所,让我们在绝境中感到了一丝难得的安心。
权衡片刻,我们选择相信这位陌生的老者,之后便简略地告知了被追杀的情况(隐去了具体身份和“黑日”细节),只说是为了调查一件重要的旧事,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引来灭口。
月九听完,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我这里虽然破旧,但知道的人少,还算安全。今晚你们就住下吧。”
他指了指二楼,“只有一间客房,一张单人床,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此刻,我本想说让朱世倾和月九将就一晚,毕竟我是女生。
但朱世倾几乎是立刻、带着难以掩饰的嫌恶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静静望着屋内的猫狗(尽管它们很安静),僵硬地说:“我……不太习惯与动物同处一室。”
是的,他从小就在极度“洁净”、缺乏生命气息的棍国王宫环境长大,对动物毛发会起严重的过敏,心理上当然也极为排斥。
月九了然,也不强求:“那就只好委屈两位了。”
于是,局面很快就变成了我和朱世倾不得不共享二楼那间狭窄客房里的唯一一张单人床。
夜晚,陋室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虫鸣和楼下猫咪的轻鼾。
我和朱世倾轮流洗完澡后便一同躺在了狭小且破旧的铁艺床上,中间却隔着尴尬的、一拳宽的距离。
尽管被子勉强够盖,但身体的热度和不自在感却异常地清晰。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我俩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朱世倾才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罕见的、不确定的迟疑。
“凌沐祈。”
“嗯?”
“之前……在那家星光水上游乐园……我说我懂你,说可以与你感同身受。”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用力挤出,“那句话,我现在收回。我后来想了想,是我太狂妄了。”
此刻,我没想到他竟会突然提起这个,在这样狼狈的夜晚,在这样的情境下。
“我是棍国的国王,生来就在金字塔尖,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我所经历的所谓‘孤独’、‘压力’,在你这样真正在泥泞里挣扎过、失去过至亲、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面前,恐怕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像是一种造作和矫情。我说‘懂你’,是我不配。”
他的坦诚让我感到无比的惊讶,也触动了某根心弦。
黑暗中,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朱世倾,”
我侧过身,面向着他模糊的轮廓,“痛苦不是用来比较的。国王的冠冕很重,我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站得太高,有些孤独才更彻骨?比如,没有人敢真正靠近你,没有人敢对你讲真话,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包括……你的至亲?”
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我继续慢慢说道,同时也回忆起了一些情报碎片和直觉:“我查过一些公开的、不那么公开的资料。朱景深陛下,是你的继父,对吗?你的生父……很早就不在了,或者说,离开了。留下了你一个人,在那个华丽又冰冷的宫殿里。所谓的‘养尊处优’,有时候也不过只是一个精致的笼子。无人倾听,无人理解,哪怕哭泣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的童年……这种孤独,难道就比物质匮乏的更为快乐轻松吗?”
黑暗中,我听到了他的呼吸变得更粗重了些。
良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欠了巨额赌债,在我六岁那年,丢下了我和我母后,跑了。据说已经逃去了外星球,生死不明。母后后来就嫁给了我王叔,也就是现在的父王,朱景深。不过王叔一直都对我很好,尽力弥补,但……有些东西,终究已经不一样了。宫殿很大,人很多,但我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
他突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可笑?一个国王,在这里诉说着可笑且幼稚的童年阴影。”
“不可笑。”
我打断他,语气坚决,“这很正常。朱世倾,孤独就是孤独,它不分高低贵贱。你刚才说你不懂我,但现在,我却好像有点懂你了。我和你,都正在自己的个人战场上孤军奋战着,只不过面对的敌人……不同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沉默中的紧绷感似乎缓和了许多。
“喂,”
我试图驱散掉眼前过于沉重的气氛,用脚轻轻地踢了踢他小腿,“既然要睡一张床,那咱们就划清界限。你睡那头,我睡这头,头对脚,免得尴尬。怎么样?”
他显然没听过这种奇葩的“方案”,随即愣了一下:“头对脚?”
“对啊,这样中间可以隔得远点。”
我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即又故意促狭道,“怎么?你该不会是……怕自己脚臭吧?”
“你才脚臭!”
他立刻反驳,语气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熟悉的恼怒,“本王每日沐浴更衣,洁身自好!”
“行行行,陛下您最香。”
我努力地憋着笑,摸索着要在床中间放上一根从屋里找到的细木棍,“喏,楚河汉界,越界者……后果自负。”
“楚河汉界?”
他又疑惑了。
“是我们地球古代的一个有名典故,比喻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我解释道。
随后他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似乎是在品味。
最终,我们以一种古怪但能最大程度保持距离的姿势,各自蜷缩在了床的两端,中间横着那根可笑的木棍。
很快,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我很快就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梦中,血色、匕首上的黑日、莉亚圆睁的眼睛、蕊初消散的笑容交替出现,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黑暗与窒息感。
我在梦中挣扎、奔跑、哭泣……
……
第二天清晨,我几乎是被窗外熹微的晨光和脸颊旁温热的触感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我惊骇地发现——我不仅没有睡在床尾,反而正躺在了床铺的正中央,而我的脸,此刻正贴着某个坚实的、散发着温热体温的宽大胸膛!
一只手臂环在了我的背后,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轻轻地拢着我。
是朱世倾!
“啊——”
我猛地弹开并尖叫了一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刚刚睁开的、还带着一丝睡意的栗色瞳孔。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越界了?!”
我瞬间就涨红了脸,指着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的木棍。
朱世倾显然也才意识到现状,耳根迅速开始泛红,但他又很快地镇定了下来,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未消的困倦:“后半夜,你做噩梦了。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又说着白痴的梦话,很……很害怕的样子。那我只是想叫醒你……结果你抓着我的胳膊不放,还一个劲儿地往这边缩。我怕你掉下床,就……”
他越说声音越低,匆忙地别开了视线。
原来是这样……梦里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来源,竟然是他?
但这样亲密的姿势还是让我又羞又恼,未经思考,我便一拳捶在了他的肩膀上(下意识避开了脸,但力道没收住)。
“哎哟!”
他吃痛地捂住了肩膀,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扭曲,“凌沐祈!你恩将仇报!”
“谁……谁让你不叫醒我!”
我强词夺理道,此刻却心跳如鼓。
下楼时,只见月九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清粥和自家腌的小菜。
很快,他就看到了朱世倾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陛下,您的肩膀……”
朱世倾见状,立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哦,没事,昨晚没睡好,不小心撞到床脚了。”
我在他身后,拼命地忍住了几乎要溢出的笑声,只能借着喝粥低头掩饰。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侧脸,昨晚他坦诚的脆弱和此刻笨拙的掩饰复杂地交织在了一起,心里的那点恼怒已经不知不觉地散去了,反而还泛起了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柔软感?
不,一定是错觉,顶多是觉得这家伙,偶尔也有点……笨拙得可爱。
“喵——”
一声软得能融化人心的猫叫,打破了餐桌旁的轻松空气。
还没等朱世倾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炮弹”就精准地划了道弧线,稳稳着陆在了他并拢的大腿上。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圆润得像个糯米团子,碧蓝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珠,嵌在憨态可掬的脸上。
它叫小白,是这家的“镇宅之宝”,此刻正熟练地在朱世倾僵直的大腿上踩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凹陷处,身子一蜷,喉咙里立刻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仿佛那不是什么人的腿,而是它御用的天鹅绒软垫。
“啊——!”
一声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惊恐的短促尖叫,猛地从朱世倾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整个人像被瞬间冻住,后背紧紧地贴着椅背,脖子梗着,双手惊恐地举在了半空,十指张开,仿佛眼前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团突然降临的、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走开!走开走开走开!”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点可怜的颤音,高举的手想往下赶,又怕碰到那团毛茸茸的生物,只得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活像在驱赶一个看不见的蜂群。
小白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甚至惬意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尖尖的爪子隔着裤子布料轻轻一勾,又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随即就把圆乎乎的脑袋枕在了他的小腹上,蓝眼睛半眯着,一副“本王很满意此座”的王者姿态。
看到平日里总是游刃有余、甚至有点小得意的朱世倾,此刻却露出的这副如临大敌、手足无措的模样,我终于没再憋住,“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抵住嘴,却挡不住眼里漫出的满满笑意。
“哎呀呀,”
我拖着长音,好整以暇地重新拿起筷子,隔着饭菜蒸腾的热气调侃他,“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朱大帅哥还挺受小母猫欢迎的嘛。这叫什么?‘猫见猫爱’?”
“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朱世倾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试图小幅度的、不惊动“圣驾”地往后缩,可椅子就那么大,他能躲到哪里去?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远远地虚点着腿上的白团子,对我发出求救信号:“快!快帮我把她弄走!她……她怎么这么沉!”
“沉吗?我觉得还好呀,软乎乎的多可爱。”
我故意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她跟你可是很有缘呢,你看,她跟你一样,都是——”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紧张兮兮的眼神,才慢悠悠地吐出了后面的几个字:“——都是又白又胖的家伙!”
“你!”
我话音未落,朱世倾的脸就瞬间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他立马放下碗筷,隔着桌子用手指虚点我,眉毛挑起,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谁胖了?谁胖了?!凌沐祈你把话说清楚!你才胖!你全家都是大胖子!”
“好好好,我胖,我全家都胖!”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只能迅速服软。
只见他哭丧着脸,维持着那副僵硬如雕塑的姿势,与腿上那团舒坦得快要睡着的白绒绒大眼瞪小眼。
温暖的灯光下,他求救无门的表情,和小白那慵懒肆意的模样,形成了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绝妙对比。
餐桌上的饭菜香气,混合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鲜活起来。
逗猫之后,我们便向月九郑重地道了谢,并互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之后,朱世倾从随身携带的(防水防火防探测)特制钱包里,取出了厚厚的一沓大额棍国纸币,整整二十万,塞到了月九手里。
“月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钱,请您务必收下。可以给房子稍微修缮一下,也给您这些‘家人’们买些更好更营养均衡的口粮。”
他的语气诚恳,不容拒绝。
月九推辞不过,于是最终收下,此时此刻,眼中闪耀着复杂的泪光,却只是重复道:“保重,一定要保重。”
离开了月九那处充满生命气息的陋室,我们按照昨晚手机短信里与怀恩约定的方式,联系上了他,并赶往了一个位于城市废弃工厂区的偏僻坐标汇合。
晨光驱散了部分阴霾,但莉亚的死、神秘的“黑日组织”、以及昨日的追杀,这一切,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我们的心头。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我们暂时安全,并且……似乎对彼此的了解,在生死与暗夜的催化下,又深了一寸。
尽管等待我们的,将是更艰巨的调查,与更危险的博弈。
但那份在狭窄客房里悄然滋生的、难以言喻的默契与联结,或许会成为穿透未来黑暗的、一抹微弱却坚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