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整合规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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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工坊木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划出几道细长的光痕。苏绣从草席上撑起身子，右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指关节传来一阵隐痛，她低头瞥见掌缘那片淡红色溃烂痕迹，眉头微微皱起。
她走到水缸前舀起半瓢凉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浸湿了衣领。工坊另一角传来窸窣声响，林小染正将织机上的梭子一个个排列整齐。
“今日要清点库存。”苏绣甩掉手上的水珠，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林小染抬头看她一眼，默默递过来一本账簿。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原料区，苏绣的手指在染料罐上轻轻划过。当她触到那捆蓝靛草时，指尖突然停顿。俯身细看，草叶边缘散布着不规则的暗色斑点。
“腐败了。”苏绣抽出一根草茎，在指间捻了捻，“昨日采回来的？”
林小染凑近观察：“西边山坡那批。可能混进了枯叶。”
苏绣将坏掉的草叶单独拣出，脑海中闪过公开验色时围观群众紧盯染料纯度的眼神。她取来炭笔，在账簿空白处详细记录下这批原料的缺陷位置。
“该把本册的事都理一理。”苏绣合上账簿，目光扫过工坊内堆放的织品样品，“从验色到码头，再到这双手。”
林小染搬来两个木墩，两人在织机旁相对坐下。晨光渐亮，工坊内飘浮着细微的染料气味。
“公开验色那天……”苏绣刚开口，右手忽然不受控地轻颤一下。她立即将手压在大腿上，“群众最关心的是颜色持久度。”
林小染接话：“有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如何保证染料不褪色。”她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块深蓝色布样，“这就是当时的成品。”
苏绣的视线在布面上停留片刻。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又迅速消散。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码头那晚看到的货箱，颜色也很特别。”
“深褐带紫，像是特制的封箱染料。”林小染回忆道，“搬运工都穿着厚底靴，箱体落地声音沉闷。”
正当苏绣要接话，林小染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她轻步挪到窗边，透过木板缝隙向外窥视。
“巷口多了两个人。”林小染压低声音，“税吏的打扮，但腰间鼓囊，不像寻常差役。”
苏绣立即起身，与她一同将工坊的窗户全部检查一遍。发现有处窗栓松动，她取出随身的小刀，削了块木楔卡进缝隙。
“原料采购要改在夜间。”苏绣拍掉手上的木屑，“明日开始，你跟我去西山采集野生茜草。”
林小染点头：“后山那片林子更隐蔽。”
二人重新坐回织机旁。苏绣摊开双手，掌心的溃烂处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每日最多三次。”她像是在对自己说，“每次不超过半刻钟。”
林小染指向墙角的《染经》：“传统浸染法虽然慢，但足够稳定。”
苏绣起身取来那本古籍，书页翻动时扬起细微尘埃。她的手指停在“植物萃取”一章，那里详细记载着野生植物的处理工艺。
“西山有足够的蓼蓝和紫草。”苏绣说，“只是采集更费时。”
林小染挽起袖子：“我可以负责这部分。”
工坊内陷入短暂的寂静。远处传来集市开市的锣声，苏绣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码头方向。
“赵世荣的仓库……”她轻声说，“那些特制染料不寻常。”
林小染警觉地坐直身体：“太危险。”
苏绣的指尖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模糊的图案：“如果真是贪腐证据……”她停顿片刻，瞳孔中金芒再次一闪而过，“箱体的颜色分布很规律，像是某种标记。”
“行会已经增派眼线。”林小染提醒道。
苏绣站起身，在工坊内缓步走动。她的影子在墙上拉长，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不能只靠织机过日子了。”她突然转身，“得知道对手在做什么。”
林小染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苏绣走到她面前：“明日你去市场打听染料价格，我再去码头看看。”
“一个人太冒险。”
“扮成鱼贩。”苏绣从墙角拎起一个旧鱼篓，“清晨码头最热闹，不会有人注意。”
林小染仍然摇头：“税吏认得你的身形。”
苏绣从织机下抽出一件粗布外衫：“穿这个，再戴顶斗笠。”她比划着系带的方式，“低头走路，不与人对视。”
两人沉默地对视良久。工坊外传来货郎叫卖声，一阵风吹动门板，发出吱呀轻响。
“需要确凿证据。”苏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行会不会善罢甘休。”
林小染终于松口：“我跟你一起去。”
苏绣摇头：“你要留在工坊。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去采药。”
她走到工作台前，摊开一张粗纸。炭笔在纸上快速移动，勾勒出码头仓库区的大致布局。
“东侧第三个仓库。”苏绣在某个位置画了个圈，“那晚的货箱都运往那里。”
林小染凑近细看：“守卫如何？”
“两人轮值，子时换班。”苏绣的笔尖在图纸上轻点，“但清晨时分，往往只有一人看守。”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枚铜钱：“这些够买两筐鲜鱼。”
林小染仍然忧心忡忡：“若是被认出……”
苏绣将鱼篓背在肩上，做了个弯腰驼背的姿势：“这样走路。”她模仿老渔民的蹒跚步态，在工坊内走了两圈。
林小染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倒有七分像。”
苏绣放下鱼篓，重新坐回织机前。她拿起一个梭子，手指灵活地穿引丝线。没有使用任何特殊能力，仅仅依靠熟练的手法，很快织出一小片密实布面。
“传统技法足够应付日常订单。”苏绣说，“特殊染色的活计，每周只接三单。”
林小染取出另一本账簿，在上面记下新的工作安排。她的笔迹工整清晰，将原料采集、织造分工和外出探查都列成条目。
“西山采集每周两次，码头探查暂定一次。”林小染抬头询问，“这样安排可行？”
苏绣点头，右手又不自觉地揉了揉左手腕。她起身走向水缸，舀起一瓢水慢慢喝着。水中倒影晃动，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今日先整理工坊。”苏绣放下水瓢，“把所有容易腐败的原料单独存放。”
两人开始分头忙碌。林小染清点织线，苏绣整理染料。当她搬动一罐赭石粉时，罐底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红色粉末簌簌落下，在地面铺开一小片鲜艳颜色。
苏绣立即后退两步，瞳孔中的金芒不受控制地闪烁起来。她紧闭双眼，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别用天赋！”林小染急忙提醒。
苏绣深深吸气，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蒙住眼睛。凭着手感，她摸索到扫帚和簸箕，仔细清理洒落的粉末。动作缓慢却精准，每一个步骤都依靠肌肉记忆完成。
清理完毕，她解下布条，眼眶周围泛着淡淡的红晕。
“第三次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
林小染递来一碗温水：“今日别再动用能力。”
苏绣慢慢喝水，视线落在工坊角落里那堆野生植物样本上。她走过去，拾起几片干枯的叶片放在鼻尖轻嗅。
“明日采集时，特别注意马蓝和蓼蓝的区别。”她对林小染说，“西山南坡的品种更好。”
林小染在她身旁蹲下，仔细分辨两种植物的特征。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她们周围投下交错的光影。
“税吏往这边来了。”林小染突然压低声音。
苏绣立即起身，将植物样本收进木箱。她快步走到织机前坐下，拿起梭子开始工作。林小染则继续清点织线，嘴里大声报着数目。
工坊外响起脚步声，有人在门前停留片刻，又渐渐远去。
苏绣手中的梭子依然在规律穿梭，布面上渐渐显现出简单的几何图案。她的动作平稳有序，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发生。
“明日清晨出发。”她头也不抬地说，“你留在工坊，照常开门营业。”
林小染点头，将一捆整理好的丝线放进柜子。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确认外面再无异常。
暮色开始降临，工坊内的光线渐渐昏暗。苏绣点燃一盏油灯，火苗在玻璃罩中轻轻跳动。她在灯下仔细检查双手，溃烂处的薄痂已经变得坚硬。
“足够支撑明日行动。”她喃喃自语。
林小染递来一碗菜粥，热气在凉爽的空气中袅袅升起。两人就着灯光默默进食，勺子偶尔碰触碗壁，发出清脆声响。
饭后，苏绣重新摊开码头地图。她用炭笔在东侧仓库区添加了几个标记，包括可能的巡查路线和隐蔽角落。
“最好赶在早市最热闹的时候。”她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某条小路，“从这里绕过去。”
林小染仔细查看路线：“记得避开鱼市正门，那里常有税吏收税。”
苏绣点头，将地图折好收进衣襟。她吹灭油灯，工坊陷入一片黑暗。月光从窗缝渗入，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光带。
两人在草席上躺下，工坊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二更时分。
苏绣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前，那里藏着明日行动的地图。掌心的薄痂摩擦着粗布衣裳，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很快消失，但苏绣的呼吸却微微停滞。她轻轻翻身，面向工坊大门的方向，右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月光移动，照亮了她警惕的双眼。她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才缓缓松开拳头。林小染在对面草席上翻了个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苏绣坐起身，从枕下摸出那把小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用手指试了试锋利度，然后重新藏好。工坊角落传来老鼠啃咬木头的细碎声响，她侧耳倾听片刻，又躺了回去。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第二遍梆子声，夜已深了。苏绣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