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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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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补完镜头时已近傍晚,夕阳把片场的金属支架染成了金色。江之简刚换下戏服,季寒州的助理就送来了一套深灰色西装,熨烫得平整挺括,连领带都搭配好了。“季哥说这款西装适合晚宴场合,让您换上去杀青宴。”助理语气恭敬,把西装递过来时,还带着点淡淡的薄荷香气。
赶到“云顶阁”时,包厢的雕花木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从门缝里漏出来。江之简推开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饭菜的香气和酒气,包厢极大,中式风格的屏风隔出茶歇区,主桌上已坐满了人——制片人王总正举着茅台酒杯与季寒州谈笑,杯中的酒液晃出琥珀色的光;两位投资方代表低声交谈着,手里捏着雪茄;导演刘导则被几个小演员围着敬酒,脸上满是笑意。
“小江来了!”王总眼尖地先看见他,立刻放下酒杯招手,声音洪亮,“快过来坐!昨天看了你们MV 的花絮,那海边拥抱的镜头,绝了!”
江之简适时低下头,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怯生:“是王总剧本写得好,给了角色足够的发挥空间,我只是运气好,接住了。”他走到主桌边,没有立刻坐下——这是杀青宴的潜规则,新人要等前辈示意才敢落座,这是对前辈的尊重,也是圈子里的“规矩”。
季寒州自然地拉开身旁的椅子,指尖在椅背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坐这儿。”他抬头看向王总,笑着补充,“刚才王总还跟我夸你悟性高,说你那场礁石争执戏,眼神里的层次比原剧本还丰富。”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愈发活跃,酒气和笑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王总端着白酒杯晃到江之简身边,“小江,来,敬你一杯!下次我监制的那部都市剧,有个男二角色特别适合你,形象、气质都对得上!”
江之简刚要举杯,季寒州却伸手虚拦了一下,掌心刚好挡在他的酒杯前。“王总,之简明天还有个重要试镜,空腹喝酒伤嗓子,影响状态就不好了。”他说着,拿起江之简面前的白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杯底朝王总亮了下,引来一片叫好声,“这杯我替他喝,您别见怪。”
“寒州你这护得也太明显了!”王总大笑着拍季寒州的肩,力道不轻,季寒州却没晃,只是笑着应对。王总的目光扫过江之简,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不过小江确实值得捧——刚才刘导还跟我说,你接戏接得特别准,连寒州的戏都能接住,未来可期啊!”
江之简端起面前的茶杯,起身对王总举了举:“王总,我酒量实在不好,只能用茶代酒敬您。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我会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他刻意把“机会”的功劳归于王总,既给足了对方面子,又不显得谄媚。
季寒州递来一碟剥好的虾,虾壳已经处理干净,只留下雪白的虾肉:“吃点东西垫垫,空肚子喝茶也伤胃。”
江之简接过碟子,轻声道谢。
“王总要是真觉得我合适,我当然愿意试试都市剧的剧本。”江之简一边吃虾,一边状似无意地说,“不过我刚入行,很多地方不懂,还得先让季哥把关——他对剧本的要求严,能帮我避开不少坑。”他这话既接了王总的邀约,又把决定权推回季寒州手中,既显得尊重前辈,又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王总闻言大笑,指着季寒州调侃:“寒州你看!新人翅膀还没硬,就知道找你当靠山了!以后你可得多带带他!”
季寒州轻笑,抬手搭在江之简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半环抱的姿势,手臂刚好悬在江之简的肩后,距离暧昧。“严点好,毕竟是我挑中的人。”他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桌上的人都听见——这句“我挑中的人”带着清晰的占有欲,像在宣告某种“归属权”。
江之简感觉季寒州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收紧,那带着明确占有欲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
趁着其他人喝酒,他放下筷子,低声说了句“失陪一下”,起身离席。
走向洗手间的长廊异常安静,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将身后的欢声笑语隔绝得像另一个世界。廊灯是暖黄色的,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冷清。
洗手间里,江之简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门突然被推开,季寒州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条热毛巾,递了过来:“王总的话别太当真,他每年要捧的新人能坐满这个包厢,转头就忘。”
“我知道,谢谢季哥刚才挡酒。”江之简接过毛巾,敷在脸上,热气透过毛巾渗进皮肤,驱散了刚才的凉意。
“挡酒是有条件的。”季寒州突然逼近一步,洗手间的冷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阴影,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深邃。
江之简捏紧毛巾,抬头看向镜子——镜中,两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季寒州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带着点酒气和薄荷香。
“MV 花絮剪完了,剪辑师说,你海边那场牵手上岸的剪影,光内部预览就被转了几十次,放出去热度肯定低不了。”季寒州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住的那片老小区,我让林隐查过,安保连基本的登记都没有,花絮一爆,难免会有私生或者代拍蹲你,不安全。”
江之简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季寒州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些,必然有后续的“安排”。
“我在城东有套公寓,离影城近,开车十分钟,楼下是24 小时安保,电梯要刷脸,空着也是空着。”季寒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卡面是黑色的,边缘嵌着细银线,看起来低调却奢华。他把卡递到江之简面前,指尖轻轻捏着卡角,“明天让林隐陪你去收拾东西,搬过去住,安全些。”
江之简终于抬眼,视线透过镜子与季寒州相撞,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季哥,这是准备包养我的意思?”他刻意用了“包养”这个尖锐的词,想看看季寒州的反应。
“不。”季寒州向前挪了半步,温热的气息拂过江之简的耳际,带着点酒气的灼热,“是追求。”他的目光落在江之简轻抿的唇上,眼神认真得可怕,“我上次就说过,我喜欢你,我想对你好,一辈子护着你。”
“护着你”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江之简心底最深的伤疤——前世无数个无人问津、独自硬撑的日夜:跑龙套时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没人替他说话;驻唱到嗓子嘶哑,没人递过一杯温水;胃出血晕倒在片场,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去医院,连个送他去医院的人都没有。
一种混合着委屈、不甘和巨大诱惑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江之简几乎是凭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本能,想知道这份“庇护”的背后,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有几分真心。他猛地转身,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没有给季寒州反应的时间,仰头便凑了上去——这个吻带着点试探,又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然而,在唇瓣即将相触的前一秒,他清晰地看到了季寒州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乃至……一丝抗拒。
季寒州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翻涌的并非纯粹的厌恶,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刺痛般的失望。他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回报?你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他紧紧盯着江之简,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挫败的愤怒,“我见过太多人把身体当通行证……你刚才的样子,和那些我厌恶的逢场作戏,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
江之简垂眼避开季寒州的视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刻意放低语调,带着精心计算的委屈,却又微妙地掺杂着一丝真实的颤抖,“我……误会了您的意思。爸妈走得早,我读的是数学系,跟演戏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靠自己对着镜子瞎琢磨……上次试镜,要不是您帮我说话,我连镜头都碰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仿佛在竭力压制翻涌的情绪:“我害怕……如果不顺着您的意思,您就不会再帮我了。我太想出名了,想让更多人看到我,不想再回到酒吧驻唱的日子——唱到嗓子哑也没人听,只能对着空荡的酒吧喝酒,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七分表演、三分真实的哭诉,像一根淬了冰的针,轻轻刺破了季寒州眼底的平静。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在狭小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沉重,连水流声都变得清晰。再开口时,季寒州的语气缓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卸下了某种面具,透出深藏的疲惫:“这个圈子里,想往上爬,想抓住机会,没有错。”他向前逼近半步,身影投下的阴影重新将江之简笼罩,“但做人做事,底线不能丢。今天你能为我破例,明天就能为别人低头——我要的,从来不是这种交易。”
他垂眸注视着江之简泛红的眼尾,目光里的温和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可以等,等到你真正喜欢上我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会护着你。"
"护着你"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之简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猛地抬头,眼眶还泛着红,带着难以置信的怔忡:"季寒州,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
“谁知道呢。”季寒州轻笑一声,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泛红的耳垂,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喜欢从来都没有理由。在娱乐圈见惯了虚情假意,那天在球场上看见你投进三分后,仰着头笑的样子——眼里亮得像有星星,就控制不住地在意。我想把你拉进我的世界,但我又讨厌你融入我的世界,讨厌你学会那些逢场作戏的套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点近乎偏执的认真,“江之简,我会护着你,你不用急着成长,不用被这个圈子同化,继续保持你那份较劲的倔劲就好。”
说完,他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廊的暖光斜斜切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把江之简整个人笼在那片柔和的光里。薄荷香还留在空气里,衣角扫过门框时,带起一阵极轻的风。“你整理下再出来,别让王总他们看出不对劲,影响不好。”
门合上的瞬间,小c的光球在意识海里焦急地旋转,电子音带着电流般的焦虑:"宿主!你的心率刚才突然飙升!那些眼泪也是真的!你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江之简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尾泛红,眼神不再是最初的清明,而是带着一丝茫然的动容,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前世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那些独自硬撑的日夜、那些无人问津的辛苦,在季寒州的“我会护着你”面前,瞬间溃不成军。
“是真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刚才那一刻……我是真的心动了。”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可镜中的自己眼底的暖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前世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没有人说要护着我,不让我被这个世界改变。我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可他说了。”
小c 的光球停止了旋转,电子音变得低沉:“可是宿主,季寒州的话未必是真的……他可能只是在演‘深情’。”
江之简凝视着镜中那个眼眶微红的自己,指尖轻轻拂过眼角残留的湿意,仿佛在触碰一个即将醒来的梦。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刚被冷水冲刷过的清明:
“心动的感觉是真实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他的指尖停在镜面上,像是在与镜中的自己无声对峙,“季寒州的演技确实精湛,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温柔,什么时候该露破绽,连‘心动’都像按剧本走的——恰到好处的停顿,不多不少的关心,连‘等你喜欢我’都说得那么让人舒服。”他指尖轻轻敲了敲镜面,“可惜他眼里的爱意太像精心调校的光影——恰到好处,却照不进深处。"
镜中的他扬起一个极淡的笑容:"而我,恰好是个太过较真的观众。"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
回到包厢时,众人正在切杀青蛋糕。季寒州自然地揽过江之简的肩膀合影,掌心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来。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江之简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像所有被前辈提携的新人该有的,感激中带着点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