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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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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一片祥和宁静,只是明繁宫内室,元窈对镜,坐着却无半分轻松之意,指尖摩挲着一枚光亮的铜币。
失神着,嘴中喃喃。
“映画……”
窗外一串轻微的哨音拉回她的神智。
这哨音她再熟悉不过,反手将铜币藏进袖笼,侧脸看向窗外。
“查得怎么样?”
透过月光照在窗纸上的剪影,看见窗外的慎予拱手行了一礼。
“启禀公主,卑职查到了齐王私密礼部侍郎,两人就拟定和亲名单一事进行交谈,您的名字被齐王亲手写在第一个。”
元窈面色毫无波澜,甚至好整以暇地就着镜边的烛火欣赏用凤仙花瓣新染的指甲
“我这个好皇兄,如此迫不及待将我送上死路。”
“还有一事,尚服局已将殿下您及笄礼要用的礼服和钗冠制好,并入库封存。卑职得到的消息是,礼服的规格接近和亲公主的服制,款式、面料以及花纹,都掺有洋纳元素,发钗和钗冠上还嵌有洋纳独产的宝石”
“恐怕又是齐王授意。”
“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即使有元瑞授意,尚服局的女官看到图纸也会察觉异常,她们不敢决断,定会将图纸呈上过问母皇……母皇批准或者默许后才会开始制作。”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将母皇在其中的行为摆在明面,元窈的心还是蓦地痛一下。
又像是一个不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就不愿停下的倔孩子。
“和亲一事,母皇可有说什么?”
“陛下似乎是默许了这样的安排,近日还召见了江北的安慰统领,询问了洋纳老王病重,还有各王子夺权诸事宜。”
慎予回答的语气夹杂担忧,字字都斟酌着。
屋外的人低着眉,在月色遮掩下偷偷抬眼,担忧地望向窗纸上那强撑着的身影。
屋内的人握紧了藏在了衣袖下的手,指甲陷入皮肉。
“公主,我们还要忍下去吗?”
一阵诡异的风吹熄镜前的烛火,窗纸上元窈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元窈缓缓伸出手抱膝,蜷缩成小小一团,没有人发现。
忍下去,这是贯彻元窈这五年的行为准则,在其他人因她的失宠而对她蹬鼻子上脸时,她忍下去;在元瑞明里暗里羞辱她欺负她时,她忍下去;在母皇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仍无动于衷时,她忍下去。
五年过去,将自己的位置放到最低,却换不来苟活的资格。
“怎么,你要替我去杀了元瑞吗?”
“卑职可以安排。”
月夜寂静,明繁宫并非灯火通明,显得更加冷清。
窗里窗外两人沉默良久,久到两人隔着窗纸对望,等着对方开口。
元窈闻到了空气中掺杂着轻微血腥味
“慎予,你受伤了?”
这话像是在转移话题,引得慎予抬头。
“公主,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卑职愿意为了殿下赴汤蹈火,只要殿下想,卑职定会取来那人的性命……”
“回答我。”
“卑职和齐王的暗卫周旋时擦破了点皮,还请殿下放心,没有留下破绽和把柄。”
类似如此的事情发生太多,明繁宫的人因为自己的“忍”付出了太多,慎予流了太多血,贴身侍女灯瑶受了无数欺负,还有……
因自己而丧命的映画……
危急存亡之秋,自己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冲锋。
元瑞如今权势远远大过自己,和他明面起冲突就等于以卵击石,只能与之迂回。
“元瑞此人,表面上大度随和,实际背地阴险至极,你这几日在他那儿探消息,辛苦了。我这有西域来的奇药,稍后让吴内官给你送去,这几日好好养伤,不要再去冒险。”
慎予张口想劝一劝元窈,可是元窈没有给他开口的空档,马上将话锋一转。
“慎予,是时候把元瑞和北部部落私下交易一事利用起来了。”
慎予听到此话,抬起头将诧异目光投向窗纸,看见的是一片黑暗,马上低下头再次行礼。
“切记做得谨慎一些,我们不宜出面。”
“卑职明白,还请殿下放心。洋纳那边,是否需要放些消息来混淆视听?”
“这件事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一双纤细的手引火再次点燃镜前的烛灯,映出笔挺的身姿。
一个为夺位,一个为活命,元窈在这场和元瑞牛头不对马嘴的竞争中占尽劣势。
元瑞作为户部侍郎在国事上举足轻重,身为皇子皇兄可以插手内宫。
元窈却有万千因身份限制而难以触及的地方,只能在后宫中得到延迟的消息。
比如朝堂之上。
言官再次启奏和洋纳和亲一事。
群臣上演进行过数次的唇枪舌剑,多数人认为和亲一事可行,可人选仍未定夺。
最后是身为户部侍郎的齐王元瑞出列行礼,从外交到国力分析此事。
“情义上,洋纳乃我大晟兄弟之交,不宜敷衍;政局上,洋纳与江北相邻,若不与之永结盟好,北境一旦起冲突,江北必将损失惨重,我们得不偿失。”
“儿臣认为有一个人选最为合适。”
喧哗的朝堂安静下来,几个站在前排的重臣难掩担忧之色。
齐王口中这个最佳人选所有人都能猜出来。
原来铺垫如此之多,让龙椅上的元惜苓面上闪过不悦。
“既然如此,那到底何人最为合适。”
“依儿臣拙见,此和亲人选必是身份尊贵,贤德淑良,九公主元窈就极为合适。”
此话一出,并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可百官还是很给面子地演起因惊讶而窃窃私语的样子。
龙座上的元惜苓犀利的眼睛扫视交头接耳的群臣,在元长荣的身上多停了几秒,又回到元瑞脸上,始终沉默不语。
“齐王真是毁家纾难,臣敬佩不已,奉为圭臬。”
御史台监察御史贺敛理出列,恭敬行礼,口中说出赞颂元瑞的话却让人感觉含沙射影。
元瑞还恭敬着,贺敛理不买他的账。
“贺御史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请指教。”
“虽然和亲公主身份不宜低微,但元窈公主乃陛下的嫡女儿,是齐王您的嫡亲妹妹,这样的身份,去洋纳那不毛之地和亲,岂不是我大晟主动放低姿态,惹人笑话轻视。”
见元瑞要张口反驳,他并不给其见缝插针的机会。
“更何况近日有传闻说,洋纳王子认为我大晟的公主娇弱,他看不上,只有前朝安阳郡主那样的刚烈女子才配得上洋纳勇士。我们把公主送去和亲,岂不是将羞辱公主羞辱大晟的机会奉上洋纳。”
“贺御史言之有理,七公主乃陛下爱女,此事还需斟酌。”
元惜苓看着出来发言的元长荣,眼睛微眯。
有些话她碍于身份不便明说,百官中有清醒警觉的忠诚会替她说出。
“国舅此言有异,倒像是在逼陛下在慈母和明君中选一个。齐王尚无子嗣可能不明白,国舅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为难吗?”
这发言实在是大胆,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市井街头,谁人不知这众人心知肚明又闭口不言的八卦。
元家夺了皇位,将前朝贵妃元惜苓推上龙椅,并过继给她两个族内孩子,分别是大哥元长荣的长子元瑞,元长兴与原配的女儿元窈。
贺敛理这样擦边的言论,真实地在百官中炸开锅。
几名元长荣手下的官员甚至冲出来斥责:“简直一派胡言,国舅全力为大晟,一心为陛下分忧,被你这信口雌黄的小人污蔑抹黑,其罪不重罚恐怕要寒了臣等赤胆忠心。”
场面又开始不可控起来,其实正合元惜苓意,她巴不得在这件事上越乱越好。
她皱眉揉揉太阳穴,语气不怒自威:“肃静。”
肃静不久,元惜苓将目光锁定在元瑞身上。
“朕听说近来洋纳和齐王府上走动频繁,可是在操心商议和亲之事?”
一句看似关切的话,有人汗流浃背,有人收到暗号。
“启禀陛下,臣要参户部侍郎齐王元瑞,与北方某些部落进行交易,恐有资敌嫌疑。”
要弹劾元瑞的是御史台以正直著名的御史刘青玉,他的话元惜苓和文武百官中一直很有威信。
此言一出,朝堂又开始骚乱,又因为事关重大,自觉渐渐平息了声响,回到一片肃静。
元窈是下朝之后才得到早朝上的消息,传消息的内官还想描述元瑞是如何为自己解释,被元窈摆手打断。
灯瑶恭敬地奉上厚礼送走内官,回到元窈身边时,她还在翻看手中的《水经注》。
“公主……”灯瑶的声音很轻,可其中担忧的分量并不微薄。
“齐王虽然被弹劾,可是其人狡诈,更有国舅为其在身后周旋,我害怕他们会翻盘。”
元窈轻笑着合上书,捏捏灯瑶皱起的眉心。
“注定会翻盘的。”
听元窈这样说,她的担心彻底变成郁闷,握紧元窈拉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先不说慎予透露给刘御史的证据不足以咬死元瑞,即使刘御史追加调查,查到了核心证据,也不会那么容易扳倒他。元瑞背靠元家,母皇又在其中态度不明,要想斩草除根,现在只能行缓兵之计,拉长战线。”
“可是公主。”灯瑶双手攥紧元窈的手:“殿下您没有这么多时间了,及笄礼近在眼前,灯瑶怕……”
“我且问你,如我去和亲,你愿意同行吗?”
“愿意的!”灯瑶想跪下向元窈磕头明志,却被她架住止了动作。
“无论是享富贵还是赴死路,灯瑶只求公主不要丢下灯瑶一个人。”
元窈动容:“你愿意和我一起赴死,那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皇城,过半生腥风血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