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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密语藏锋 ...

  •   第三章密语藏锋

      暮春的风带着湿润的暖意,拂过京城南郊的青石板路,却吹不散谢清遥心头的凝重。阿澈离开后,他将紫檀木锦盒重新藏回床板暗格,又仔细检查了院内外的暗哨——昨夜忘尘阁一战后,他早已在宅院四周布下三道眼线,如今贺凛秋骤然到访,这些眼线竟毫无预警,足见镇国将军府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京郊每一处角落。

      他回到屋内,重新包扎了手腕的伤口。金疮药的清凉渗入皮肉,却压不住指尖的微凉。贺凛秋那句“是谁借你的手,除掉了太子这个心腹大患”,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穿着他多年来固有的认知。

      三年前玄武门兵变之夜,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躲在东宫偏殿的匾额后,亲眼看见贺凛秋手持长剑,一步步走向兄长萧景。那时的贺凛秋还是禁军副统领,是兄长一手提拔的亲信,可他眼中没有半分犹豫,剑尖刺穿兄长胸膛时,溅起的血珠甚至落在了谢清遥藏身处的雕花木头上,至今仍留着暗红的痕迹。

      可昨夜忘尘阁的迟疑,今日院门外的质问,还有那句暗藏裂痕的怒吼,都让谢清遥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场血海深仇。贺凛秋若真是主谋,为何要执着于兄长留下的东西?为何不直接将他斩草除根,反而给了三日之期?

      “楼主,”门外传来轻叩声,是负责联络暗线的护卫林墨,“李大人那边有回信了。”

      谢清遥抬眸:“进来。”

      林墨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神色谨慎:“是通过城南布庄的暗线传来的,李大人说,南巡名单已初步拟定,他会以‘筹备南巡物资’为由,向陛下举荐一位江南富商随行,让您三日后辰时到城东永安茶楼的雅间等候,他会派人送来通关文书和身份证明。”

      谢清遥接过密信,指尖摩挲着火漆上的“默”字印记——这是李默的私印,多年未变。他拆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暗藏玄机:“锦盒已启,暗卫需醒,云栖藏钥,南巡见真。”

      最后四字“南巡见真”,显然是在暗示当年的真相,唯有南巡途中才能揭开。谢清遥将信纸凑到烛火旁点燃,灰烬随风飘散在窗棂外:“李大人可有提及贺凛秋?”

      “提了。”林墨压低声音,“暗线说,李大人入宫时,恰好遇到贺将军也在御书房外等候,似乎也是为了南巡随行之事。而且……镇国将军府今日一早便有大批侍卫出城,去向不明,像是在搜寻什么。”

      谢清遥眼底寒光一闪。贺凛秋果然也想随行南巡,他必定是猜到暗卫营旧部藏在南巡路上,想要赶在自己之前找到他们,斩草除根。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谢清遥站起身,“阿澈那边排查字画需要时间,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城西的‘藏珍阁’,我记得三年前在那里收过一幅‘云栖居士’的《江雪垂钓图》,那幅画最是不起眼,密钥大概率藏在里面。”

      “是。”林墨领命欲走,又停下脚步,“楼主,贺将军给的三日之期,我们真的要回应吗?”

      “自然要。”谢清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想知道锦盒的下落,我偏要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心神不宁。你去准备一封回信,就说‘东西在该在之处,真相在该现之时,南巡路上,自会分晓’。”

      林墨应声退下,屋内再次陷入寂静。谢清遥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京城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数十个红点——这些都是他三年来暗中联络的前太子旧部,遍布京城各行各业,却因贺凛秋的高压统治,始终不敢贸然行动。

      他指尖落在舆图西南角的一个红点上,那里是江南苏州府。绢纸上说暗卫营旧部藏在南巡路,苏州正是南巡的第一站,看来那里藏着关键线索。

      可贺凛秋手握重兵,若是随行南巡,必定会掌控沿途的军政大权,想要在他眼皮底下找到暗卫营旧部,无异于与虎谋皮。谢清遥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昨夜贺凛秋肩上的伤——那是他情急之下用短剑所刺,虽不致命,却也深入骨血,以贺凛秋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示弱,今日却带着伤亲自前来逼问,足见他对锦盒的重视程度远超想象。

      或许,贺凛秋并非当年兵变的主谋,只是被人利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谢清遥强行压下。兄长的死,东宫百余人的冤魂,都与贺凛秋脱不了干系,无论他是否被利用,这笔血债都必须偿还。

      夜幕降临,阿澈带着一叠字画回到宅院。灯火下,十几幅“云栖居士”的真迹铺满了桌面,有山水、有花鸟、有书法,每一幅都笔法精湛,意境深远。

      “楼主,这些都是您当年收集的,我已经仔细检查过,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阿澈指着一幅《寒梅傲雪图》,“这幅画的装裱似乎有些松动,要不要拆开看看?”

      谢清遥摇头,目光扫过一幅幅字画,最终停留在那幅《江雪垂钓图》上。画面上,一叶扁舟泊在江心,一位渔翁身披蓑衣,垂钓于风雪之中,背景是连绵的雪山,笔触简洁,却透着一股孤高决绝之意。

      “就是这幅。”谢清遥伸手取下画作,仔细观察着画轴。画轴是普通的梨花木,并无特别之处,他又轻轻抚摸着画纸,忽然感觉到右下角的一处墨迹下,似乎有细微的凸起。

      “拿剪刀来。”

      阿澈立刻取来一把小巧的银剪,谢清遥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右下角的墨迹处剪开一个小口,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的薄纸,上面用特殊的墨汁写着一串暗号:“寒江雪,映孤舟,寻鹤影,入云栖。”

      “这是暗卫营的联络暗号!”阿澈面露喜色,“‘云栖’应该就是联络地点,可‘鹤影’是什么意思?”

      谢清遥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兄长曾说过,暗卫营的每位统领都有代号,其中一位最得力的统领,代号便是“鹤”。看来“寻鹤影”,就是要找到这位代号为“鹤”的统领。

      “南巡第一站是苏州,‘寒江雪’或许指的是苏州的寒山寺,‘孤舟’可能是指寒山寺外的江面上的某艘船。”谢清遥分析道,“我们到了苏州,先去寒山寺打探消息。”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暗哨的警示声:“有敌来袭!”

      谢清遥与阿澈对视一眼,瞬间戒备起来。贺凛秋刚给了三日之期,按说不会这么快动手,难道是其他势力?

      “楼主,是镇国将军府的人!”门外的护卫高声喊道,“大约有五十余人,已经突破了第一道暗哨!”

      谢清遥心头一沉。贺凛秋果然没打算给他们留太多时间,白日的逼问不过是试探,夜晚的突袭才是真正的杀招。

      “阿澈,你带着字画和密信从后门走,立刻前往苏州,联络暗卫营旧部。”谢清遥将《江雪垂钓图》和薄纸塞进阿澈怀中,“我来断后。”

      “楼主,不行!他们人太多了,你一个人根本挡不住!”阿澈急道。

      “别废话!”谢清遥厉声道,“南巡之路不能没有你,找到暗卫营旧部,查清真相,比我的性命更重要!”他将一枚玉佩塞到阿澈手中,“这是我与李大人的信物,你到了苏州,拿着它去城南的‘福瑞布庄’,自会有人接应你。”

      阿澈眼眶泛红,却知道事态紧急,只能咬牙点头:“楼主,你一定要保重!我在苏州等你!”

      阿澈刚从后门离开,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数十名黑衣侍卫手持长刀,鱼贯而入,为首的是贺凛秋的心腹副将赵峰,神色阴鸷:“谢清遥,奉将军之命,特来取你狗命!”

      谢清遥手持短剑,站在庭院中央,玄色夜行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腕的伤口虽未痊愈,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贺凛秋既然不敢亲自来,就让你们这些虾兵蟹将送死吗?”

      “狂妄!”赵峰怒喝一声,挥手道,“上!死活不论!”

      黑衣侍卫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谢清遥身形灵活,短剑在他手中如同一道闪电,每一次挥出都直指要害。他深知自己寡不敌众,只能速战速决,专挑侍卫的薄弱环节下手。

      月光下,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短剑的寒光闪烁不定。可侍卫数量太多,且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渐渐的,谢清遥体力不支,手腕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染红了满地落英。

      “楼主!我们来帮你!”三名护卫冲破重围,挡在谢清遥身前,却很快被侍卫们淹没,惨叫声此起彼伏。

      谢清遥目眦欲裂,手中的短剑刺得更急,却也被赵峰抓住破绽,长刀横扫而来。他急忙侧身躲闪,肩胛骨还是被刀风扫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身形踉跄着撞在院中的月季花丛上,花瓣落了满身,像是染上了一层血色。

      赵峰见状,狞笑着逼近:“谢清遥,束手就擒吧!将军说了,只要你交出锦盒,还能留你全尸!”

      谢清遥咳出一口血,却缓缓站起身,剑尖撑地,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想要锦盒,除非我死。”

      就在赵峰举刀欲劈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墙头跃下,长剑出鞘,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兵器相撞的脆响划破夜空,赵峰连退数步,惊怒交加:“将军?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贺凛秋。他肩伤未愈,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身姿挺拔,手中长剑泛着冷冽的光。他没有看赵峰,目光落在谢清遥满身的血迹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怒意,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谁让你擅自行动的?”贺凛秋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给的三日之期,你听不懂人话?”

      赵峰脸色煞白,连忙跪地:“将军,属下是担心谢清遥逃跑,才……”

      “滚!”贺凛秋厉喝一声,“带所有人立刻退出去!”

      赵峰不敢多言,连忙挥手示意侍卫撤退,庭院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

      谢清遥靠在月季花丛中,警惕地盯着贺凛秋:“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贺凛秋收起长剑,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腕上:“为什么不包扎?”

      “与你无关。”谢清遥别过脸,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贺凛秋按住肩膀。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谢清遥,与白日的冷硬判若两人。

      “别动。”贺凛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些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谢清遥的伤口上,“这是宫中的金疮药,比你用的管用。”

      谢清遥浑身一僵,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疼痛竟真的缓解了不少。他看着贺凛秋近在咫尺的脸,月光勾勒出他分明的轮廓,眉峰紧蹙,神色专注,竟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们还是少年时,贺凛秋也是这样,在他练剑受伤后,笨拙地为他上药。

      “贺凛秋,”谢清遥打破沉默,声音沙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凛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眼底的复杂几乎要溢出来:“我只想知道,锦盒里到底是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暗卫营的线索。”谢清遥冷笑,“你担心他们会揭露你的罪行,所以急于斩草除根。”

      “我没有!”贺凛秋猛地提高声音,又很快压低,“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景的死,我也很后悔……”

      “后悔?”谢清遥猛地推开他,眼中满是嘲讽,“后悔没有连我一起杀了吗?贺凛秋,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兄长的血,东宫百余人的命,都在你手上,你说后悔,谁信?”

      贺凛秋被他推得后退一步,看着他眼中的恨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三日之后,永安茶楼,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谢清遥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头。贺凛秋的反常,让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当年的兵变,背后还有多少秘密?

      他站起身,踉跄着回到屋内,取出那枚黑色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暗”字。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令牌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三日之后的永安茶楼,必定是一场鸿门宴。可他必须去——不仅为了南巡的名额,更为了查清贺凛秋反常的真相。

      而此时,镇国将军府内,贺凛秋回到书房,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赵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谁让你去杀他的?”贺凛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动他!”

      “将军,属下是为了您好啊!”赵峰连忙道,“谢清遥留着就是个隐患,不如早点除掉……”

      “隐患?”贺凛秋冷笑一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他是我唯一的隐患,也是我唯一想护住的人。”

      当年玄武门兵变,他若不杀萧景,死的就是他和谢清遥。他以为自己做得够隐蔽,却没想到谢清遥会亲眼看见那一幕。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保护谢清遥,看着他隐姓埋名,看着他积蓄力量,既希望他能平安活下去,又害怕他哪天会真的来复仇。

      锦盒里的线索,他必须拿到。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为了保护暗卫营的旧部——当年萧景早已料到有今日,让他暗中保护暗卫营,等时机成熟,再助谢清遥查明真相。可如今新帝对暗卫营虎视眈眈,若是让新帝先找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那三日之后……”赵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亲自去。”贺凛秋沉声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谢清遥出事。”

      他知道,谢清遥对他恨之入骨,这场鸿门宴,注定是一场煎熬。可他别无选择——他欠萧景一条命,更欠谢清遥一个真相。哪怕谢清遥最终还是会杀了他,他也认了。

      夜色渐深,京城的每一处角落都藏着秘密与杀机。谢清遥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残月,握紧了手中的短剑。贺凛秋,三日之后,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演多久。

      而贺凛秋则在书房内,看着一幅少年时与谢清遥的画像,眼底满是痛苦与挣扎。这场跨越三年的恩怨,这场裹挟着权谋与真心的博弈,终究要在南巡路上,迎来最惨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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