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里》音谨

1、雨夜密探

　　第一章雨夜密探

　　入夏的京城，总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缠上。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雷声在天际滚过，闷得人胸口发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密的水花，顺着屋檐往下淌，织成一道灰蒙蒙的雨帘。西街的“忘尘阁”却灯火通明，雕花木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的丝竹声，混着雨声，透着几分暧昧的喧嚣。

　　谢清遥坐在二楼靠窗的雅座，一身藏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兰草，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指尖捏着一只白瓷茶杯，茶水早已凉透，目光却落在窗外的雨幕里，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出神。桌上摆着一幅摊开的字画，看似是寻常山水，实则用特殊墨汁写着密信，是他刚从暗线手中接过的。

　　忘尘阁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也是各方势力交换情报的隐秘据点。他以江南富商的身份入驻京城三个月，表面上附庸风雅，收集字画，实则是南境“听雨楼”的楼主，暗中调查三年前“玄武门之变”的真相——那场兵变，他的兄长，前太子萧景，惨死于乱军之中，而主导兵变的，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国大将军，贺凛秋。

　　雨声渐大，掩过了楼下的喧嚣。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穿过雨幕，悄无声息地落在忘尘阁的屋檐下，随即推门而入。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逐光”寒芒凛冽，剑鞘上的兽首纹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一双桃花眼锐利如鹰，扫过二楼雅座时，精准地锁定了谢清遥。

　　正是贺凛秋。

　　他刚从皇宫议事归来，一身寒气未散，带着雨珠的披风随意搭在臂弯，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种冷冽又霸道的气息。他径直走上二楼，无视周围宾客诧异的目光，在谢清遥对面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是多年老友。

　　“谢公子倒是好雅兴，这般雨夜，还来忘尘阁赏雨？”贺凛秋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审视与探究。

　　谢清遥抬眸，目光与他相撞，没有半分闪躲。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拂过桌上的字画，声音清润如竹：“贺将军公务繁忙，竟也有闲情逸致来这种地方？”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八仙桌，却像是隔着刀光剑影。烛火在两人中间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静一动，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贺凛秋自然知道谢清遥的“富商”身份是假的。三个月前，谢清遥一入京城，便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行事低调，却处处透着不简单，不仅结交了不少朝中官员，还暗中联络江湖势力，显然目的不纯。他查了谢清遥的底细，江南谢家确实是富商之家，可眼前这人的气度、眼神，绝非寻常商人所能拥有。

　　“公务再忙，也得寻个地方放松。”贺凛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倒是谢公子，来京城三个月，收集了不少珍稀字画，听说连‘云栖居士’的真迹都被你收入囊中了？”

　　谢清遥心中一凛。云栖居士是他兄长萧景的化名，当年萧景酷爱书画，常以云栖居士的名义作画，其真迹上都有一个隐秘的“景”字印章。他收集这些字画，便是为了寻找兄长留下的线索。贺凛秋提起此事，显然是已经调查过他，甚至可能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谢清遥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静，“云栖居士的画作意境高远，值得收藏。倒是贺将军，不仅武功高强，还对字画颇有研究，真是难得。”

　　“略懂皮毛而已。”贺凛秋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愈发锐利，“听说谢公子最近与礼部尚书走得很近？礼部尚书可是前太子的旧部，谢公子这般行事，就不怕引火烧身？”

　　谢清遥指尖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一声：“贺将军多虑了。我与李尚书不过是因字画结缘，谈的都是风雅之事，何来‘引火烧身’之说？倒是将军，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朝中不少人都对你忌惮三分，将军才该小心才是。”

　　“忌惮我？”贺凛秋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桀骜，“我贺凛秋能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战场上的拼杀，是赫赫战功，不是阴谋诡计。那些人若是不服，尽管来试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谢清遥看着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贺凛秋确实是个传奇，年少时便投身军营，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凭借过人的胆识和谋略，屡立战功，最终成为镇国大将军。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三年前的玄武门之变中，亲手杀了他的兄长，夺走了本该属于萧景的皇位。

　　“将军果然霸气。”谢清遥收敛心神，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只是三年前的玄武门之变，血流成河，将军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这话一出，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贺凛秋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眼神变得冰冷刺骨，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谢公子，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我只是好奇而已。”谢清遥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前太子萧景温文尔雅，深得民心，为何会突然谋反？将军作为兵变的主导者，想必知道其中的真相吧？”

　　贺凛秋猛地站起身，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雅间冻结。他死死盯着谢清遥，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谢清遥，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谢清遥也缓缓站起身，藏青色的锦袍在风中微微晃动，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意与痛苦：“我是谁？我是萧景的弟弟，谢清遥。”

　　“萧景的弟弟？”贺凛秋瞳孔骤缩，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当年查过萧景的家世，萧景是独子，并无兄弟姐妹。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你不信？”谢清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个“景”字，正是萧景的贴身之物，“这是我兄长的遗物。三年前，你在玄武门杀了他，夺走了他的一切。我今日来京城，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他报仇。”

　　贺凛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报仇？就凭你？谢清遥，你以为你暗中联络那些人，就能撼动我的地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是不是痴心妄想，试过才知道。”谢清遥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贺凛秋，你欠我兄长的，欠萧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雷声再次在天际炸响，照亮了两人眼中的决绝与杀意。雨还在下，越下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京城都淹没。忘尘阁内的丝竹声早已停止，宾客们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散去，只剩下二楼雅间的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贺凛秋看着谢清遥眼中的恨意，心中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他当年确实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可其中的真相，并非谢清遥所想的那样简单。萧景的谋反，背后牵扯着更大的阴谋，而他，也是身不由己。

　　“谢清遥，我劝你最好离开京城。”贺凛秋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警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报仇之事，不是你能承受的。再执迷不悟，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身首异处？”谢清遥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我兄长已经死了，我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怕的？贺凛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会让你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让你尝尝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

　　贺凛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知道，眼前这人已经铁了心要与他为敌。多说无益，唯有一战。

　　他拔出腰间的逐光剑，寒光一闪，剑尖直指谢清遥的咽喉：“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成全你。”

　　谢清遥也不甘示弱，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剑，剑身纤细，却锋利无比。他身形一闪，避开了贺凛秋的攻击，短剑直刺贺凛秋的胸口：“那就来吧！”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剑光交错，剑气纵横，雅间内的桌椅板凳被劈得粉碎，木屑飞溅。雨声、雷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惨烈的战歌。

　　贺凛秋的剑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谢清遥的剑法则灵动飘逸，快如闪电，招招直指要害。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一时间难分胜负。

　　激战中，谢清遥瞅准一个破绽，短剑直刺贺凛秋的左肩。贺凛秋侧身避开，反手一剑，削向谢清遥的手腕。谢清遥连忙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腕被剑气划伤，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贺凛秋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动作微微一顿。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谢清遥抓住机会，短剑直刺贺凛秋的心脏。

　　贺凛秋瞳孔骤缩，连忙侧身躲闪，短剑还是刺入了他的右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玄色劲装。

　　两人都停了下来，各自捂着伤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雨水从窗外泼进来，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混着鲜血，狼狈不堪。

　　“你果然有两下子。”贺凛秋看着谢清遥，眼底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被冰冷取代，“但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谢清遥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依旧坚定：“下次见面，我定会取你性命。”

　　贺凛秋冷笑一声，转身朝着窗外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我等着。”

　　谢清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放下短剑。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钻心，可他的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这场雨，还没有停。这场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他知道，贺凛秋不会轻易放过他，接下来，等待他的，将会是更加残酷的追杀与算计。可他无所畏惧，为了兄长，为了真相，他愿意付出一切。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滚滚，像是在为这场宿命的对决，奏响序曲。谢清遥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眼底是化不开的恨意与决绝。

　　贺凛秋，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