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榉玖

7、十二楼

　　“小姐好眼光呐，这可是半个时辰前才送进店里的料子，您看看这质地，这光泽，我敢断言，整个上京独我们一家才有。”

　　宋瑶卿和时薇手挽着手款步进门，抬眸一瞬，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在那最亮眼之处。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錡窗轻飘飘地浮在孔雀罗上，仿若给它镀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晕，彼此辉映，色彩绚丽，使得那孔雀羽毛纹样活灵活现。

　　远远瞥见宋瑶卿和时薇，女伙计春桃便开始留意两人。此时两人还没开口，春桃便识趣地迎了上去，顺着她们视线望去，俨然是那批新料子。

　　她忙的给两人介绍起来，说到最后，语气中满是对店里料子的自信，连眉梢都染上几分得意神采。

　　兰芷下意识回道：“是吗？”

　　“那是自然，别说上京了，怕是在我们整个朝云王朝都找不出……”
　　春桃飞扬的话语被人硬生生打断。

　　在柜台的掌柜严万山目光如炬，注意力笼罩了整个店铺，始终关注着店铺内的情况。听见春桃的夸耀后，并没有露出喜悦骄傲的表情，反倒是下意识皱起眉来，不易察觉地斜了春桃一眼。
　　他从柜台后快步走了出来：“咳咳……”掩饰地咳了两声，微微俯身，笑着问道：“两位贵人可是看上这料子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春桃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后怕，随即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没再出声。

　　宋瑶卿看似无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停了一瞬。对上严万山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淡定地收回目光。

　　“这料子的确不错。”时薇肯定地点了点头，嘴角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出声打破了这凝滞中飘着些微妙气息的空气：“掌柜的，这料子可有人预订？”

　　严万山笑着答道：“这边展示的便是余下最后几匹孔雀罗了，贵人若想要可是要快些做决定。”
　　这回答的语气、神态自然地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几人寥寥几言便商定下来。

　　霓裳阁既售卖成衣，亦会承揽各色男女衣裳。贵女们多偏好后者，时薇和宋瑶卿亦是如此。
　　待裁缝与宋瑶卿和时薇沟通好喜好、款式，确认好细节后，严万山才亲自将人送出店铺门。

　　期间几欲开口探查些信息的宋瑶卿始终被严万山严防死守着，每每不等她说到关键处，严万山便会不经意打断她的话，转而将言谈自然引到别处。
　　若不是宋瑶卿别有目的，怕是她也察觉不出来严万山过分的谨慎。

　　今日是探不成了，但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宋瑶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卿卿妹妹怎得皱着眉，可是累了？”
　　见宋瑶卿那张玉瓷般精致的小脸蛋皱巴巴的，时薇关切地问道。

　　闻言，宋瑶卿瞬间眉头舒展开来，抬眸的瞬间，笑着摇摇头：“薇薇阿姊可知晓这霓裳阁的来历？”
　　时薇愣了瞬，没料想宋瑶卿是好奇这事，想起前段时间的传闻，她倒也来了兴趣：“听闻这店家背后势力不小，神秘的紧，只是这后头是谁倒是从未有人提起……”

　　宋瑶卿心中一动：这般神秘？
　　似是心有灵犀，知晓宋瑶卿心中所想，时薇接着笑道：“卿卿妹妹若是真想知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可好？”
　　宋瑶卿眉眼弯弯，亲昵地挽着时薇胳膊，小脸微仰，笑时明眸皓齿：“那便有劳薇薇阿姊了。”

　　等人彻底消失在街道里，严万山才冷着一张脸，经过时，眼神隐晦示意春桃往后院去。
　　“自行去领罚。”
　　严万山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即旋身离开，留春桃一人垂眸立在原地：“是。”

　　早已离去的宋瑶卿和时薇全然不知此事，两人甚至兴致未消，流连西街，好一番采买选购。

　　“薇薇阿姊，这个可衬你了。”
　　“当真?”
　　“自然是真真的。”
　　“……”

　　熟悉的交谈声从下方传来。
　　男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枚环形玉佩，顺着声音望去，倚窗喃喃:“她们怎么在这？”
　　对面的男人听见，下意识抬眸问道：“什么？”
　　“没事。”他淡定地收回眼神，仿佛无事发生。

　　待门上“叩叩”两道轻声响起，白衣男子对面的男人便知趣地离开了。

　　*

　　自从和时薇出门得到宋泊闻的默许后，宋瑶卿也不再拘着，寻着机会便往那霓裳阁跑。只是几次下来也没有什么收获，想要的消息那是一点儿没得到。

　　宋瑶卿特意打听过了，今日这霓裳阁掌柜的不知因何原因不在店内。这样一个极佳的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

　　“小姐……”
　　兰芷守在一旁，唇瓣轻抿、秀眉微蹙，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轻轻搅动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兰芷？”
　　宋瑶卿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霓裳阁里，蔻丹染就的指尖轻扒着墙角边缘，身子微微前倾，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变化。

　　来人身着一袭烟蓝云翔符水纹锦袍，脚步轻缓，几乎没有声响，也不怪宋瑶卿丝毫没有察觉。
　　“倒是不曾听闻宋小姐还有扒墙角的爱好？”
　　一道调侃声有些飘忽地传进宋瑶卿耳中，她身子一僵，转身时，嘴角勾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面上表情已经调整到最佳，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抬眸的一瞬，那张与自己颇有缘分的俊脸赫然放大。宋瑶卿翘睫微颤，顿了顿，方才扬起笑，神情自然地反问：“怀安哥怎得在此？”
　　她似是真好奇，睁大了眼睛，微微踮脚环视一周，似乎是想找到他来此的目的。触及那抹墨绿色影子时，宋瑶卿动作停住。

　　话音刚落，时景序便扑棱着身子朝这边飞奔而来。
　　视线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愈发的清晰，时景序身上、脸上的狼狈也一览无余。

　　“怀安兄……”
　　直奔裴怀安而去的时景序突然发觉一旁还站着个女子，正憋笑着看他。时景序猛地顿住脚，身子往前晃了晃，有些不稳。他双臂上下摆动，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宋瑶卿。

　　“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时景序撇着嘴低语，脑袋低垂着，脸几乎要埋进地里。他忙的抬手，胡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

　　终于憋住笑的宋瑶卿眼尾染上粉红，紧抿着唇出声：“景序哥，你这是？”

　　“咳咳……”时景序故作镇定，转过身来，控诉地瞪了眼气定神闲的某人，才开始向人哭诉：“卿卿妹妹，你是不知道哇，你景序哥我是多么的惨……”
　　说着，他颇为心酸地抹了把泪，成功将脸上那团黑漆漆的脏污抹开了些。原本像花猫，透着几分可爱的脸此时变得面目全非，俨然窥不见从前的一丝帅气，在他那气急了的脸上，反倒有些凶神恶煞的气质。

　　他言辞急切，说了好半晌，宋瑶卿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景序哥你又去那花月楼了？”她目光转而落在裴怀安身上：“你还带着怀安哥一起去那种地方了？”语气中颇有几分对时景序这行为的不满。

　　一听宋瑶卿这话，他简直冤枉极了：“我才没有带着他一起去呢，明明我们是在那碰见的，结果他还见死不救。”说着，时景序余光扫了眼神情自若的裴怀安，别过头去。
　　他愣了瞬，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倏地瞪大：“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的是花月楼？”时景序声音低了几分，试探地开口：“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要说几日前，那她定然是不知的，但听多了时薇怒其不争的叹气声，她想不知道也难。
　　说来也奇怪，时景序从前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一直和时成砚对着干这么些日子，甚至一度连家都不回了，现下的他倒真像是被下了降头。

　　“景序哥，你不会真的被什么坏人蛊惑了吧？”
　　越想，宋瑶卿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她心中暗自肯定。

　　对上宋瑶卿那真切的目光，时景序到嘴边的反驳像是被堵在嗓子眼。细细想来，他这些日子的确有些不对劲。
　　不等深思，他猛地摇摇头：怎么会呢，他是谁？还能被人蛊惑了？绝对不可能。

　　见人这独自开朗的模样，宋瑶卿微微叹了口气，忽然间懂得了时薇心中的无奈。
　　若她是时薇，怕是会忍不住动手好好收拾收拾这整日不务正业的时景序了。

　　经由这么一打岔，时景序倒是忘了接着向裴怀安追问。眼看到了用餐的时间，他随即开口提议：“瑶卿妹妹，怀安兄，今日也算巧了，我们一同去那十二楼探探？”

　　宋瑶卿下意识反问：“十二楼？”
　　她从前竟是没有听闻过。

　　“对啊，瑶卿妹妹怕是不知，这西街尽头近日新开的一家酒楼，听说他们有一道菜品，名十二，论谁尝过，无不咂舌称赞。”
　　时景序说着，眉梢轻挑，眸子顺着西街望去，仿佛十二楼就在眼前。他心中也甚是好奇，这十二楼当真有听闻的那般神奇？今日恰好有此机会，他倒是要去好好探一探。

　　“十二？倒是有趣，景序哥，我们快些去那十二楼一探究竟。”
　　宋瑶卿嘴角勾着抹兴味十足的笑，惹得裴怀安目光不由得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