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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星空与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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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种无端的牵挂攫住了祈星。她想起,快要到张小蔓的生日了。那个在楼梯间灯光下沉默努力的背影,此刻清晰得让她坐立难安。她几乎是冲动地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前往星源的车。仿佛不去见这一面,心里某个角落就无法安宁。
在田间找到小蔓时,暮色正一点点浸染天空。小蔓弯着腰,背着一捆柴火,身影在辽阔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单薄,却有一种扎根于泥土的坚韧。看到祈星,她愣了很久,沾着泥点的手指无措地擦了擦衣角,才露出一个带着涩意的、真正的笑容。
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并肩在田埂上坐了一会儿。“我很好,很踏实。和老朋友、商量、养殖耕种。”她用手框住初冬空空的田地,“像地理书、教的一样。”
临走时,小蔓接过那份小小的礼物,声音轻得像风:“祈星,在各自路上、加油。”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祈星心湖,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她一如既往的自尊又勇敢。
归途因此变得沉重。山区交错的小路让她迷失了方向,等车时的心不在焉更是让她站错了地方。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爬,暮色四合,一种前路未知的茫然,混合着对小蔓命运的思考,像冰冷的雾气将她包裹。她抱紧双臂,望着远处沉入黑暗的山影,觉得自己也快要被这寂静的沉重吞没。
就在这时——
“祈星?”那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
她猛地回头,看见李心欣正站在不远处的路口,手里拎着个布包,显然是刚从哪里回来。在看清祈星脸上那点迷惘和未散尽的伤感时,心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这是一个偶然,一个可能绝无仅有的机会。
就是现在。
就是这个人。
没有询问,没有犹豫,心欣几步上前,冰凉的手指坚定地裹住了祈星同样冰冷的手。
“没车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宿命般的力道,“跟我回家。”
祈星几乎是懵懂地被心欣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奇异地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和心头的迷雾。
心欣的家人对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同学,表现出了山里人最质朴的热情。心欣的母亲连忙加了菜,妹妹心喜好奇地围着祈星转,连一直沉默的李平,看向祈星的眼神也少了些平日的浑浊。
饭后,她望着窗外月光下勾勒出雄浑轮廓的山影,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升起:“心欣,我们去爬山吧?”
那座山,心欣从小爬到大,熟悉它的每一道褶皱。山路崎岖,哪里有个坎,哪里需要借力,她闭着眼睛都能走。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祈星走在她前面,时不时会回过头,向她伸出手。月光下,那只手白皙而清晰。
心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将自己的手放入她的掌心,那份温暖和向上的牵引力,让她脚下熟悉到近乎麻木的山路,第一次有了被引领、被珍视的颤栗。
在她们登山的时候,李母打开女儿带回家的布包。红色是薄薄的现金,白色的是刺眼的欠条,在灯光下李母微微红了眼圈,为她早熟的女儿。
登顶的刹那,世界豁然开朗。夕阳已沉,但天边还残留着一抹瑰丽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霞光,与提前登场的星子交织在一起。山脚下的水库,不再是白日看到的水塘,而是一面幽深神秘的墨蓝色镜盘,将漫天渐次点亮的星辰,一颗不落地,温柔收纳。
“好美啊……”祈星喃喃道,眼眸里映着水光与星光,亮得惊人。
“这里就是星源。”心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静谧,“老人们说,是天上第一颗星星坠落化成的地方。”她侧过头,看着祈星被星月微光柔和了的轮廓,积攒了一整晚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化作一句低语:
“所以,这里满池是星光,满天也是星光。满世界只剩下你眼里的光。”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声,却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随之共振。
晚上,心欣在自己狭窄却整洁的房间里,给祈星铺好了客用的被褥。她走到门口,十一月的星空,清冷、高远、璀璨,像一块被擦拭得无比干净的巨大黑曜石,镶嵌着无数冰冷的钻石。寒气刺骨,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也异常勇敢。
父亲的病,家境的贫寒,未来的重担……这些日常的荆棘,在此刻被那片无垠的星空暂时隔开。她心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这个像星光一样照亮她灰暗生活的女孩,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
就这一次。抛开所有。只要这一刻。
心欣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攥住门把,指节泛白,掌心里却全是汗——她怕一拧之下,连星光都会从指缝溜走。
祈星正戴着耳机靠在床头,暖黄的灯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她微闭着眼,嘴里无意识地跟着旋律哼唱,泄露出的歌词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
「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最后一次地相信……地久天长……」
那反复的吟唱,像命运的鼓点,敲在心欣最后一道防线上。
祈星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就在祈星抬手想去摘耳机的瞬间,心欣俯下身——冰凉的指尖先一步触碰到那微热的耳朵,轻轻取下了那只白色的耳机。
世界的背景音骤然消失。
只剩下彼此放大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没有给自己任何反悔的余地,心欣掀开被子,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气,钻了进去,用一个紧密的拥抱,封存了所有语言。紧接着,在祈星惊愕的、如同小鹿般湿润的目光中,她低下头,生涩而决绝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片她渴望已久的温暖。
心欣贴上去的瞬间,空气被抽空,胸腔却爆炸。
她尝到祈星唇上残留的薄荷牙膏味,凉得发苦,苦里带甜;
也尝到从自己眼眶滑下来的泪,咸得发涩,涩里带辣。
四片嘴唇都在轻颤,像初落的秋叶,在风中试探着彼此的温度。
0.2秒的真空里,她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声响——
哗——
像一整条银河倒灌进心脏。
她的星星,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祈星的心软成一滩春水,随之而来的是无比清晰的回应欲念。
那0.2秒一过,祈星忽然启唇。
不是推开,而是邀请;不是闪躲,而是迎上。
她舌尖探出,像歌手找第一个KEY,轻轻一勾——
勾住心欣慌不择路的舌尖,带着她一起跳进更深的拍子。
薄荷与泪瞬间被搅碎,化成第三种味道:
炽热、清甜,带着噼啪作响的电流。
电流一路往下窜,窜到心欣攥成拳的手指,窜到她膝盖窝,窜到她脚心——
她整个人软下去,几乎要跪在床板上,却被祈星的手臂及时捞起。
那只扣在后颈的手,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发根,每一次收紧都像在说:
“别怕,我在。”
另一只与她十指交缠的手,慢慢把她的指节掰开、摊平,再扣紧——
像把两枚拼图严丝合缝地压成一体,再也拆不开。
鼻息开始错乱,谁先喘不过气,谁就先被对方“救”——
祈星微微侧头,给心欣留出换气的缝隙;
心欣却贪心地追过去,把那点缝隙也堵住。
于是呼吸变成共享:
你吸一口,我吐一口,像两条鱼在同一颗气泡里求生。
气泡越缩越小,心跳却越跳越大,大得要冲破肋骨的牢笼。
心欣迷迷糊糊地想:
原来“接吻”不是两片唇的贴合,是两颗心脏直接贴在了一起,中间隔着0毫米,却环抱着一整片宇宙。
脑海里,清冷星空轰然碎裂——
无数颗银白的星,拖着长长的火尾,噼里啪啦砸进心湖。
湖面被点燃,火雨与水波一起沸腾,蒸发成漫天白雾。
白雾里,她看见祈星闭着眼,睫毛在灯下投出两弯轻颤的月影;
看见她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像山顶夜露;
也看见自己倒映在祈星瞳孔里的脸——
红得发烫,亮得惊人,像被星火点着的纸,却甘愿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祈星胸口那束烟花,也“砰”地炸到最高点:
火光照亮她所有懵懂、迟疑、不敢命名的情愫——
原来那叫“喜欢”,叫“心疼”,叫“想护她一世周全”。
烟花落下来的火星,全数掉进交缠的舌尖,烫得两人同时轻颤,却无人退缩。
吻渐渐慢下来,像潮水退到最远,却留下满地闪亮的贝壳。
祈星轻轻咬了咬心欣的下唇,算作签名;
心欣用舌尖回舔那枚齿痕,算作盖章。
两人同时睁眼,世界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睫毛互扫的沙沙声。
窗外,星源山区的夜晚依旧寂静,星光默然洒落。
窗内,一个由勇气开启的吻,被一份温柔的理解与天赋般的回应所接住,最终绽放成了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完整而永恒的初吻。
苏琰站在异国高楼顶端,冰冷的玻璃幕墙外,庆典的烟花正将夜空渲染得虚假而热闹。
她手中平板上显示的是一份令人心力交瘁的财务报告。母亲“赠与”的海外资产,是一个华丽的陷阱。
一家核心控股公司的主要资产,背负着巨额的银团贷款,且合同内含极其苛刻的 “交叉违约”条款。她名下任何一家关联公司出事,都会导致这笔债务提前引爆。
核心资产的特许经营权协议中,隐藏着无限连带责任担保。一旦项目出现问题,她个人将面临天文数字的追索。
账面利润被以“技术服务费”的名义,持续输送到另一家由母亲心腹控制的离岸空壳公司,导致实际现金流枯竭。
这并非考验,而是囚笼。意在用这些烂摊子耗尽她的精力,逼她屈服。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袭来。窗外烟花的每一次绽放,都像是在嘲讽她的孤立无援。在这极致的热闹中,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祈星明亮的眼神,凤叔沉默的守护,甚至C市那嘈杂的街道……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卫星电话,指尖在快捷键上摩挲,最终却只是紧紧握住。
不能打扰。她正处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
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苏琰转身,不再看那虚假的繁华。
她坐回桌前,屏幕的冷光重新照亮她坚毅的侧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果断的指令:
“启动B计划。进行外科手术式剥离,优先切断与空壳公司的资金通道。查明最终资金流向。”
烟花终将熄灭,而她的战争,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