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48、橘色夕阳

　　夕阳缓缓西沉，将天空晕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公园里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几对和他们一样贪恋这最后光景的游人。

　　边江然和远孟舟并肩坐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身上披着落日余晖织就的薄纱。

　　边江然的目光追随着天边那轮正在沉落的太阳，橘色的光芒落在他消瘦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些因病痛刻下的棱角。

　　他的呼吸很轻，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孟舟，”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这宁静的黄昏，“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明年春天，我们去看海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空气中，却让远孟舟的心猛地一紧。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侧头看向边江然：“怎么突然想看海？”

　　边江然的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目光依然悠远地望向天边，仿佛能穿透城市的高楼，看见那片他们年轻时约定要一起去看的海洋。

　　“就想和你一起，再看一次日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高中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青春的气息和那个年纪特有的天真。

　　远孟舟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他们逃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边江然指着地理课本上的一张海景图片，信誓旦旦地说：“等我们毕业了，一定要一起去这里看日出。”

　　那时的他们，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以为所有的约定都能轻易实现。

　　远孟舟的鼻尖猛地一酸，他急忙低下头，掩饰瞬间湿润的眼眶。那个约定，在他们相爱的十年间被反复提起，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搁置——先是学业，然后是工作，再后来是生活琐事。

　　他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曾想，命运会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们时光的短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情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他握住边江然的手，那只手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骨节分明，却依然带着他熟悉的温度。

　　“好，”他用力点头，声音坚定，“我们去看海，去看日出。”

　　边江然转过头，眼中闪烁着远孟舟许久未见的光芒，那是一种掺杂着希望和期待的光芒，比天边的夕阳还要耀眼。

　　“我查过了，”边江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雀跃，“东海那边有个小渔村，游客不多，听说那里的日出特别美。我们可以找个面朝大海的民宿，早上不用出门，在床上就能看见太阳从海平面升起。”

　　远孟舟静静地听着，注视着边江然描述那个画面时发亮的眼睛。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而是变回了多年前那个满怀憧憬的少年。

　　“还要吃最新鲜的海鲜，”边江然继续规划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远孟舟掌心画着圈，“你记得吗？大学时我们去青岛，你吃了太多生蚝，结果过敏了，浑身起红疹。”

　　远孟舟轻笑出声：“记得，你当时吓得差点打120。”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天空的颜色从橘红渐变为深紫，第一颗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烁。公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晕。

　　“到时候我要带着画本，”远孟舟接上这个话题，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把日出画下来，就画我们一起看的第一个海边日出。”

　　边江然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那一定很美。”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这份宁静。远处城市的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而在这里，只有他们和这个关于未来的约定。

　　“其实，”边江然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我的情况。医生说的一年存活率，我都明白。”

　　远孟舟的身体僵住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边江然轻轻按住了嘴唇。

　　“但是没关系，”边江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要有你在，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去看海，不是因为我以为能活到明年春天，而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期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远孟舟心中那道一直紧锁的门。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他没有擦拭，任由它们在夜色中闪烁。

　　“我们会去的，”他紧紧抱住边江然，声音哽咽却坚定，“不仅要去看海，还要去看雪山，去看沙漠，去看所有我们曾经说过要一起看的风景。”

　　“还有再过几天就是望月的婚礼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见证他们的幸福。”

　　边江然在他怀中轻轻点头，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温暖的承诺。

　　夜幕完全降临，公园里只剩下他们这一张长椅还坐着人。

　　远孟舟小心地扶着边江然站起身，为他整理好外套。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手始终紧紧相握，就像多年前那个在天台上许下约定的午后。

　　这个看海的约定，不再只是青春时代一个浪漫的幻想，而是成了他们在黑暗中前行的一盏灯。

　　无论明年的春天会是什么样子，至少此刻，他们有了共同的期待。

　　而期待本身，就是生命给予他们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