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41、相守誓言

　　哭声渐止，但两人依旧紧紧相拥，舍不得分开半分。

　　远孟舟的手臂环住边江然的腰身，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背后的衣料，仿佛生怕这来之不易的重逢是一场易碎的梦，稍一松手就会醒来，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病中孤独的幻想。

　　边江然的下巴抵在远孟舟的发顶，感受着那柔软发丝间熟悉的触感。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远孟舟身上那雨后青草与白茶的信息素，即使混杂着旅途的风尘和药物的苦涩，依然是他最渴求的慰藉。

　　远孟舟的手指轻轻描摹着边江然瘦削的脊骨，隔着薄薄的衣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处凸起的骨骼。

　　那曾经宽阔坚实的背部，如今只剩下嶙峋的骨架，每一处骨节都像一把小刀，刺痛他的指尖，更刺痛他的心。

　　“疼吗？”远孟舟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他的手指停在边江然背部最明显的一节脊椎上。

　　边江然轻轻摇头，手臂却收得更紧：“不疼。抱着你，什么都不疼了。”

　　夜色渐深，窗外古镇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房间，为相拥的两人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

　　他们终于开始平静地、断断续续地诉说分离后的一切，那些独自承受的日日夜夜，那些以为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痛苦。

　　边江然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搬运沉重的石块，每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他讲述着确诊那天的情景——如何独自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听着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感觉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他的手指穿梭在远孟舟的发间，“我想，绝对不能让你知道，不能让你看着我一点点衰弱，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然后是关于化疗的痛苦描述——药物注入血管时的冰冷，随之而来的剧烈恶心，大把脱落的头发，还有那些在深夜因疼痛而无法入眠的时刻。

　　“最难熬的是感染发烧那次，”边江然的声音几不可闻，“意识模糊的时候，我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枫予说，我反复说着‘孟舟，别走’。”

　　远孟舟的眼泪再次无声滑落，浸湿了边江然的衣襟。

　　边江然还提到了父亲那个决绝的电话，那个在他最脆弱时依然只顾索要钱财、甚至恶语相向的父亲。而最终，他选择切断了这最后的有毒联系。

　　“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边江然的声音哽咽，“直到望月告诉我，你可能是为了不拖累我，才选择离开。”

　　远孟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边江然，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他描述着拿到胃癌诊断书时的天崩地裂，那个在医院走廊里几乎站不住的瞬间。

　　“我当时只想着一件事——不能毁掉你的生活。你还那么年轻，事业才刚刚起步，不应该被一个病人束缚。”远孟舟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离婚是对你最好的选择，是爱你的方式。”

　　他讲述着旅途中的孤独，那些在陌生城镇醒来的清晨，那些强撑着病体完成画作的日夜，那些看着锵锵而想起他们曾经讨论养猫的温馨时光。

　　“最痛的是你那么干脆地同意离婚，”远孟舟的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手心，“我以为你真的厌倦了，以为我们的感情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听着彼此的诉说，他们才恍然大悟，那些自以为是的牺牲，那些所谓的“为你好”，原来都是刺向彼此心脏的利刃。

　　“我们都是傻瓜……”边江然用指腹擦去远孟舟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自以为是的为对方好，却让我们都这么痛苦。”

　　远孟舟用力点头，将脸重新埋进边江然的颈窝，深深呼吸着那令他安心却又带着病弱气息的雪松信息素。

　　这气息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健充沛，而是变得稀薄而脆弱，却依然能够抚慰他疲惫的灵魂。

　　“再也不分开了，江然，”远孟舟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修饰，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沉重，更加真实。

　　边江然的眼眶再次湿润，他轻轻捧起远孟舟的脸，注视着那双即使饱经磨难却依然清澈的眼睛：“好，我们一起面对。无论是治疗，还是...最后的日子。”

　　他们再次相拥，这一次的拥抱不再充满绝望，而是带着一种平静的接受和坚定的决心。

　　命运给了他们最残酷的考验，却也让他们明白了爱的真谛——不是独自承受，而是相互扶持；不是自以为是地推开对方，而是坦诚相待，共同面对。

　　月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照亮了地上那两张诊断书。那曾经象征着分离和痛苦的文件，此刻却成了他们重新连接的纽带。

　　远孟舟轻轻挣脱边江然的怀抱，弯腰捡起那两张纸。他的动作很慢，胃部的疼痛让他微微蹙眉，但他坚持着。他将两张诊断书并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重新回到边江然身边。

　　“从今天起，”他握住边江然的手，十指相扣，“我们一起对抗它们。”

　　边江然点点头，嘴角扬起这几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尽管前路依然艰难，尽管未来充满未知，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在这个宁静的古镇之夜，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途。

　　而这一次，无论前方是光明还是黑暗，他们都决定携手同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