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40、不再分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

　　那两张诊断书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命运的残酷玩笑，也见证了两个灵魂如何因深爱而彼此伤害。

　　“我以为……我真以为你不想被我拖累……”远孟舟泣不成声，泪水沿着他尖削的下巴滴落，在浅色的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数月来的孤独漂泊、病痛折磨、强装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像个终于找到归途的迷路者，既庆幸又委屈。

　　边江然跪坐在他面前，那双因疾病而深陷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

　　“我以为……是你想离开生病的我……”他的声音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伤口中艰难挤出。

　　那些独自承受治疗痛苦的日夜，那些在深夜因咳嗽而无法入眠的时刻，那些看着镜中日渐憔悴的自己而涌起的自卑与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注视着彼此，目光在泪水中交织。边江然看到远孟舟原本饱满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那是疾病和漂泊共同刻下的痕迹；远孟舟则看到边江然苍白的脸色，瘦得脱相的面容，和那顶始终不肯摘下的帽子下隐约可见的头皮——化疗无情的证明。

　　他们为了不拖累对方而选择离开，却因此让彼此在病痛中独自挣扎。这个认知带来的心痛如此剧烈，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边江然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气喘吁吁。

　　他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手臂，将瘫坐在地上的远孟舟紧紧拥入怀中。那个拥抱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分离和痛苦都挤压出去。

　　远孟舟先是僵住，随后用力回抱住他，手指紧紧抓住边江然背后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把脸埋在边江然的颈窝，深深呼吸着那熟悉的雪松气息，即使混合了药味，也依然是他最安心的归宿。

　　这一次的拥抱，不同于离婚时那个充满诀别意味的拥抱。那个拥抱是冰冷的，是绝望的，是两颗心在误解中渐行渐远的开始。而这个拥抱，带着失而复得的震颤，带着真相大白的痛楚，也带着无论如何也不再放手的决绝。

　　他们相拥着，像两个在暴风雪中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彼此的孩子，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声痛哭。边江然的哭声低沉而压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呜咽；远孟舟的哭声则更加凄切，带着数月来无处倾诉的委屈和恐惧。

　　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肩头，也冲刷着那些独自承受的痛苦。边江然感觉到远孟舟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脖颈流下，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远孟舟则感受到边江然的身体在自己怀中颤抖，那种脆弱让他心如刀绞。

　　“对不起……”边江然在远孟舟耳边低语，声音因哭泣而断断续续，“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不该自作主张……”

　　远孟舟用力摇头，泪水飞溅：“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出离婚……我不该什么都不问就离开……”

　　他们争相认错，争相承担着这场误会的责任，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对方心中的愧疚。但真相是，他们都太爱对方，爱到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愿成为对方的负担。

　　许久，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但他们依然紧紧相拥，谁也不愿先松开手，仿佛一放手，对方就会再次消失。

　　边江然轻轻抚摸着远孟舟的背，感受着那明显突出的脊椎骨，心痛不已。“你瘦了这么多……”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充满了疼惜。

　　远孟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边江然：“你也一样……”他伸手轻轻触碰边江然的脸颊，指尖描摹着那消瘦的轮廓，“这些日子，你一定很辛苦。”

　　边江然握住他的手，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比不上知道你也在受苦的痛苦。”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在这个姿势中，几个月的分离和误解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连接。

　　“不会再分开了，”边江然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分开了。”

　　远孟舟点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释然的泪。“嗯，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洒在古镇的青瓦白墙上。房间内，两个历经磨难的爱人终于找回了彼此，也找回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路枫予站在庭院中，听着屋内渐渐平息的哭声，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第一次感到，也许命运并非总是残酷的。

　　在那个安静的民宿房间里，边江然和远孟舟相拥而坐，低声诉说着这几个月来的经历。那些独自承受的痛苦，此刻成了彼此心疼的理由；那些强装的坚强，此刻化为了相知的珍贵。

　　夜还很长，但黎明终将到来。

　　而这一次，他们将携手迎接每一个日出，无论那阳光是温暖还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