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33、决意远行

　　病房里的气氛与前几日相比，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忙碌。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束中无声地舞动。

　　路枫予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他一手拿着手机，耳边夹着电话，另一只手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着。转院到C城远非易事，需要协调的事情堆积如山。

　　“对，我们需要后天的两个相邻座位，是的，有特殊旅客需要轮椅服务……”路枫予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刚进门的护士稍等。

　　边江然靠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好友忙碌的身影。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比感染最严重时好了一些。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如今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所有安排。

　　挂断一个电话，路枫予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您好，我是路枫予，之前联系过关于C城肿瘤中心的转院事宜……是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我已经发到指定邮箱了……”

　　边江然的视线从路枫予身上移开，转向窗外。医院的庭院里，一棵老梧桐树正在秋风中轻轻摇曳，金黄的叶片缓缓飘落，铺满了草坪。这样的宁静与他内心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枫予终于结束了又一轮通话，揉了揉太阳穴，转向边江然：“老陈跟我说，C城那边有个中医附院也不错，可以辅助调理，减少化疗副作用。我们都去看看。”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不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边江然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路枫予疲惫的脸上。好友眼下的黑眼圈比他这个病人还要重，下巴上还有未刮干净的胡茬。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感激、愧疚、无奈，交织在一起。

　　“枫予，辛苦你了。”边江然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到了路枫予耳中。

　　路枫予猛地抬起头，眉头紧皱：“说什么屁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是兄弟就别说这个。”

　　他大步走到床边，直视着边江然的眼睛：“你给我振作起来，孟舟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话一出口，路枫予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猛地停住。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边江然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是更加沉重的痛楚。

　　孟舟。他的孟舟。那个他宁愿独自承受一切也不愿拖累的人。

　　路枫予懊悔地低下头：“对不起，江然，我不该……”

　　边江然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必道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片飘落的梧桐叶，多像他们曾经拥有又失去的生活——曾经繁茂，终究凋零。

　　路枫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到忙碌的状态。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边江然的物品。动作间，他偷偷观察着好友的反应。

　　自从提到远孟舟的名字后，边江然的眼神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完全的麻木和空洞，而是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是思念，是不舍，还是……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C城的秋天很美，”路枫予再次开口，这次更加小心翼翼，“听说那里的枫叶正是最红的时候。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可以去看看。”

　　边江然没有回应，但路枫予注意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护士进来为边江然更换输液袋，熟练地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边先生，转院前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明天我们会再做一次全面检查，确保您能安全出行。”

　　边江然轻轻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路枫予送护士出门，在走廊上低声询问了一些转院途中的注意事项。回到病房时，他看到边江然正试图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手指却颤抖得无法握紧。

　　“我来。”路枫予快步上前，扶起水杯，小心地递到边江然唇边。

　　边江然小口喝着水，眼神中闪过一丝挫败。曾经那个能在篮球场上驰骋的Alpha，如今连喝口水都需要帮助。这种无力感比病痛本身更加折磨人。

　　“会好起来的，江然。”路枫予轻声说，将水杯放回原处，“到了C城，一切都会不同。”

　　边江然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远孟舟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如果他们还能重逢，他希望能以一个健康的、完整的自己站在对方面前，而不是现在这个残缺的躯壳。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微弱的火种，在他冰冷的内心中闪烁着。

　　路枫予继续收拾行李，将边江然的衣物整齐地叠放进行李箱。他注意到边江然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本相册，封面上已经有些磨损，里面全是与远孟舟的合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相册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行李箱的最上层。

　　夕阳西斜，病房里的光线逐渐柔和。路枫予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都安排好了，”他对边江然说，“后天一早出发。”

　　边江然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终于与路枫予对视。在那双曾经充满活力的眼睛里，路枫予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那不是放弃，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倔强的坚持。

　　“谢谢。”边江然再次说道，但这一次，声音中多了一丝力量。

　　路枫予点点头，没有再说责备的话。他明白，对于边江然而言，同意转院已经是一次艰难的抉择，是向生命低头后的再次抗争。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个普通的病房里，一个关乎生死的决定已经做出，一段充满未知的旅程即将开始。

　　而远在另一个城市的远孟舟，对此一无所知。命运的丝线依然在悄然编织，将两个相爱的人引向不可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