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32、转院建议

　　医院的日光灯在医生办公室里投下冷静而无情的光。

　　边江然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深深地陷在轮椅的靠背里。

　　他的脸颊凹陷得厉害，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化疗和感染的双重打击让这个曾经挺拔的Alpha几乎成了一具空壳。

　　路枫予站在他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好友一些支撑。

　　主治医生李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边江然厚厚的病历。他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

　　“边先生，路先生，”李主任开口，声音平稳专业，“您挺过了这次感染，这很不容易。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您目前的身体状况非常虚弱，免疫力极低，这边的治疗方案效果不理想，后续的感染风险也很大。”

　　他翻动着病历，指着一系列检查结果和数据：“肿瘤对当前化疗方案的反应不够理想，而您的身体已经很难承受更强度的治疗。”

　　边江然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但目光依然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医生讨论的是别人的病情。

　　李主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我建议你们可以考虑转去C城的肿瘤中心。那边有更先进的靶向药临床试验，针对您这种基因突变类型的肺癌，几种新药显示出了不错的潜力。而且他们的支持治疗也更加完善，能更好地控制治疗副作用，提高生活质量。”

　　路枫予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C城肿瘤中心？您说的是全国顶尖的那个？”

　　李主任点点头：“是的。他们有几个针对肺腺癌的临床试验项目，入组标准与边先生的情况较为匹配。当然，这需要他们专家团队的评估，但我可以帮忙联系和推荐。”

　　“我们去！”路枫予立刻表态，声音坚定，“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去试试。江然，你听到了吗？C城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边江然缓缓转动眼珠，目光掠过路枫予充满希望的脸，然后重新回到空中的某一点。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边先生，您觉得呢？”李主任温和地问道，目光直视着边江然。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边江然苍白的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关节因消瘦而显得格外突出。

　　路枫予蹲下身，与边江然平视：“江然，这是个机会。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我们必须试一试。为了...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

　　边江然的睫毛轻微颤动，路枫予知道他想到了谁——那个他宁愿独自承受一切也不愿拖累的人。

　　“C城很远，”边江然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太麻烦了。”

　　“不麻烦！”路枫予立刻反驳，“我已经查过了，高铁只要四个小时。公司的事情我可以安排好，全程陪你去。住宿什么的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的治疗。”

　　边江然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量。路枫予能看到他太阳穴处微微跳动的血管，和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对话，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

　　“江然，想想...”路枫予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能健康地站在他面前...”

　　边江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监护仪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路枫予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抚道：“好，我们不谈这个。但请你考虑转院的建议，好吗？”

　　李主任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然后补充道：“边先生，我理解您现在的感受。疾病和治疗带来的疲惫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作为一名医生，我必须告诉您，转院确实可能带来新的希望。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您手中。”

　　边江然重新睁开眼睛，目光缓慢地移向窗外。医院的庭院里，几个康复期的病人正在家人的陪伴下散步，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温暖。

　　那样的日常，对他而言已经遥不可及。

　　他想起了老陈的话——“活着就是胜利”。那个乐观的病友，即使在与癌症抗争三年后，依然为了孙子孙女的笑容而坚持着。

　　而他呢？他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理由？

　　远孟舟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浮现，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坚定的眼睛，那个曾经承诺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如果真的有机会...

　　边江然缓缓抬起眼，目光与路枫予充满期盼的眼神相遇。他看到了好友眼中的不舍和坚持，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支持。

　　过了好久，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动作几乎难以察觉，但对路枫予而言，却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你同意了？”路枫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边江然没有再次点头，但也没有否认。他只是重新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又虚弱了几分。

　　路枫予立刻转向李主任：“医生，我们决定转院。请您帮忙联系C城肿瘤中心，我们需要尽快安排。”

　　李主任点点头，在病历上记录着什么：“我会立即着手办理转院手续。同时，我会给边先生调整一下目前的治疗方案，确保他能承受旅途的劳顿。”

　　离开医生办公室时，路枫予推着边江然的轮椅，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有了新的方向。

　　而边江然始终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得近乎麻木。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斗志，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一切的安排。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个微不可察的点头瞬间，他心中那盏几乎熄灭的灯，微弱地，却又固执地，重新闪烁了一下。

　　为了那个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爱人，他愿意再试一次。即使希望渺茫，即使前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