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英格里斯

28、他的沉默

　　林望月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焦急地敲打着，那封从云南小镇寄来的明信片就摆在她面前。

　　邮戳上的地名很小，小到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但这是她寻找远孟舟的唯一线索。经过几天的犹豫，她终于拨通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铃声一遍遍响着，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画面很不稳定，显然信号不佳。镜头晃动了几下，终于定格在一张消瘦的脸上。远孟舟的背景是一个简陋的客栈房间，墙壁是粗糙的白灰墙，上面挂着当地特色的扎染布，一张简单的木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望月？”远孟舟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些许电子设备的杂音。

　　林望月屏住呼吸，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好友。

　　不过数周不见，远孟舟的变化让她心惊——他的脸颊明显凹陷下去，下巴尖尖的，原本就纤细的身材现在更是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最让她心疼的是他眼下的乌青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疲惫，即使隔着屏幕，即使他努力微笑，那种从内而外的憔悴也无所遁形。

　　“孟舟，你到底在哪里？你怎么样？我很担心你！”林望月一连串地问道，声音因焦急而微微发抖。

　　远孟舟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画面更稳定些：“我没事，挺好的，在外面散心。”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甚至刻意扬起嘴角，但那笑容太过刻意，反而显得苍白无力。

　　林望月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心如刀绞。她想起边江然同样憔悴的面容，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却因为误解和自以为是的牺牲，在各自的痛苦中越走越远。

　　“我……我前几天见到边江然了。”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远孟舟的反应。

　　屏幕那端，远孟舟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即使隔着千里之遥，林望月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他情绪的波动。

　　“他……他看起来非常不好，瘦了很多，好像……还生病了。”林望月斟酌着用词，既想传达真相，又不敢透露太多。她记得对边江然的承诺，但又无法对远孟舟的现状视而不见。

　　“生病”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远孟舟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他的第一反应是边江然因为离婚而伤心过度，身体垮了。这个想法让他的负罪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起签离婚协议时边江然平静的表情，原来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如此深的伤痛。

　　是这样吗？因为他选择了离开，所以边江然一蹶不振？

　　“是吗……”远孟舟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掩饰住眼中翻涌的情绪，“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电流的杂音淹没。但林望月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颤抖，那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的痛苦。

　　就在这时，远孟舟的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腹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林望月的眼睛。

　　“孟舟，你还好吗？你看起来也不太舒服。”她担忧地问。

　　远孟舟勉强摇摇头：“只是有点晕车，刚坐了很久的盘山公路。”他撒了谎，另一只手在镜头外紧紧攥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分散注意力。

　　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画面时断时续。远孟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望月，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

　　“等等，孟舟，你至少告诉我你在哪里，我……”

　　“不用担心我，我真的很好。”远孟舟打断她，声音急促，“替我……替我保重。”

　　话音未落，视频通话已被切断。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林望月忧心忡忡的脸。

　　而在千里之外的客栈房间里，远孟舟放下手机，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胃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药瓶，倒出两片止痛药，甚至没有用水就直接吞了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但他几乎感觉不到。此刻占据他全部思绪的，是边江然生病的消息。

　　“他生病了……”远孟舟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锵锵柔软的毛发，“是因为我吗？”

　　小猫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悲伤，轻轻“喵”了一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客栈楼下传来其他旅客的谈笑声，生活的热闹与他内心的孤寂形成鲜明对比。

　　他想起林望月说的话——“他看起来非常不好”。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加重着他的负罪感。也许他当初的选择是错的？也许他应该告诉边江然真相？也许他们应该一起面对，而不是各自承受？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些想法。不，他不能回去。边江然已经因为他而生病，如果他再回去，带着这个不知能活多久的身体，只会给边江然带来更大的负担。

　　“就这样吧，”他轻声对怀中的锵锵说，也对自己说，“就这样远远地祝福他，就好。”

　　然而，即使这么告诉自己，他的心依然痛得无法呼吸。那种痛比胃部的疼痛更加剧烈，更加深入骨髓。

　　他拿起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在纸面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落下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边江然的侧脸，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模样。

　　在画像下方，他轻轻写下一行字：“愿你安康，即使那份安康，再与我无关。”

　　夜色渐深，客栈里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平息。远孟舟依然坐在窗前，望着远方。他不知道，在同一片星空下，另一个人也在思念着他，也在为爱而独自承受着痛苦。

　　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将两个相爱的人推向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