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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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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孙加照例收作业,手里收着一摞作业本。
晨光浅浅,路过最后一排,那个期待的位置,空荡荡的。
孙加走到邵析桌前,将整叠作业“啪”地甩在邵析的桌上。
“邵析,你逃课去网吧,冯老师已经知道了。”
邵析戴着口罩,闷闷的“哦”了一声。
他反应很淡。
孙加蹙眉,古怪的看了他两眼。
几个男生围着他嘻嘻哈哈,“邵析,你戴口罩遮丑啊?”
邵析没吭声,攥着笔的手却紧了紧。
他们笑得更放肆了,“是不是翻墙摔了个狗啃泥,没脸见人啦?”
邵析猛地抬眼,眸中像是点了火,恶狠狠的。“柏易惹了校外的混混,昨晚进局子了,懂吗?”
一句话,像冷水溅进滚油里。
“我靠!真的假的?”
“他怎么惹上的?快说说!”
孙加不像其他人那么高兴。
她皱眉,声音带着质疑,“邵析,你和他不是一块吗?他进去了,你怎么好好在这儿?”
口罩遮住了邵析的脸,但能看到,他似乎很得意的笑了。
“孙加,你喜欢柏易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反正大家都知道。”
孙加脸颊蓦地飞红,“谁喜欢他!他不爱学习,我才不喜欢呢。”
邵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就在这时,丁姚背着红书包进来了。
那是一只红色唐老鸭,上面绣着雪花和云朵,远远的,看起来梦幻又充满少女心。
丁姚习惯性的去看那个位置,却只有一个邵析。
他戴着口罩,看到丁姚,竟有几分闪躲。
邵析说的没错,柏易惹到了警察。第一节才下课,1班的门口就站了警察。
“警察怎么来了?”
“柏易还没来上课,该不会坐牢了吧?”
班上学生没心思学习,开始乱猜,甚至越猜越离谱。
“柏易那么弱,该不会被小混混打伤了吧?”
一片嘈杂里,丁姚听到很轻的一声。
“柏易死了。”
那声音,像细针,闪着最恶毒的诅咒。刚一出口,便灰溜溜的缩回人海。
丁姚只看到邵析低着头。
这时候,警察进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警察,校长胡树文和教导主任李齐也来了。
丁姚认得为首的警察,他是那晚送她和柏易回家的李勇。
李勇拿着旌旗,笑着道,“同学们,别紧张,我是来表扬咱班同学的。”
跟着的小警察拿了一面旌旗,红底上写了金色的四个字——热心市民。
1班的人全惊呆了。
警察不是来抓人的,是来颁旌旗的?
这个画面怎么不对?
前排的赵一扬揉了揉眼。“邵析不是说,柏易去小网吧被抓了。”
就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后排的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李勇和胡树文都看向了他。
顿时,议论声四起,“邵析,总不会是颁给你的?”
“他昨天不是逃课去网吧了?”
上网吧也能被警察表扬吗?
扯淡。
也有人怪声怪气,“邵析,你屁股又痒了,站起来干什么?”
邵析昂首挺胸,没有理会。
他想,这些人都是庸人,不信他无所谓,反正警察表扬的是他。
昨晚,他给警察指路,然后趁着一伙人来的时候,悄溜溜的跑了。
是他帮警察铲除了柏易和魏奇。
李勇看了一会儿,最终笑着说,“昨晚,高一级学生柏易和丁姚,见义勇为,协助我们侦破了一宗闲置的案件,清禾街派出所想给两位小同学颁发旌旗。”
话音落下,邵析浑身一僵。
他强撑着,没有虚脱的一屁股坐下去,膝盖几乎失去知觉。
吴同盈教学几十载,也是头一回遇到这场面。
李勇看着台下,“两位同学,上来颁奖吧。”
一个白裙少女走上讲台。
她长得很秀丽,皮肤白嫩,唇瓣殷红,气质纯美恬淡,是那种很标准的好学生。
另一个人,却迟迟没来。
校长胡树文蹙了蹙眉,“柏易同学呢?”
班主任吴同盈连忙解释:“校长,他生病请假了。”
李勇也说,“昨晚太凶险了,幸亏柏易同学冷静应对。”
他转向全班,“大家要记住,见义勇为前,务必确保自身安全。”
校长也点头说是,最终,是丁姚和吴同盈一起颁奖。
李勇笑嘻嘻打趣,“吴老师,你可是培养了很多的好学生啊。”
吴同盈矜持的笑着:“谢谢李警官,柏易和丁姚,都是很好的孩子。”
全班都在鼓掌,除了邵析。
除了旌旗,李勇还给了两枚金灿灿的小勋章,上面有五角星,看起来很漂亮。
柏易的勋章,一直放在课桌上。
全年级的人都来1班看旌旗。
“我靠,这是真旌旗啊!看得我眼都红了!”
“真牛逼啊!赤手空拳打流氓!”
“柏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在这个崇尚义气的热血年纪,能被警察亲自表彰,简直是所有男生的梦想。
一夜之间,高一那个冷漠的柏易,成了芜中无人不晓的名字。
他不爱说话,却做了最酷、最正直的事。
连高二高三的男生也慕名而来,在1班门口探头:“柏哥在吗?”
班里人羡慕柏易的人气,竟将高二高三的都吸引过来。
然而,一整天,柏易的座位始终空着。
一片喧闹中,邵析望着自己的课桌发呆。
他不爱学习,笔记本上全是鬼画符。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
邵析一撇眼,就能看到那个旌旗。
他看着心里堵得慌,下课的时候,有无数人来看,一边看,一边说,“柏哥好厉害。”
邵析不懂那是不是嫉妒,只觉心口堵得发慌。
课上,老师讲得投入,同学听得认真。
邵析摸到了文具盒里的剪刀。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勋章上,嘴角缓缓的扯了一丝笑。
经此一事,芜中掀起一阵热血的风潮。
譬如,“社会没有参天树,我哥柏易你记住!”
“在柏哥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许多年后回看,这些话很中二很幼稚,但却真切的燃烧着08年芜中学生的青春。
而他们口中无所不能的柏哥,已经两三天没来学校了。
放学后,丁姚攥着柏易的小勋章,回到梧桐巷。
小勋章被划破了,丁姚知道是谁做的。
邵析神色一直躲闪。“上课时候,它……摔地上了。”
丁姚没有揭发他。
她只是把坏的留下,把那枚完好的,让给柏易。
单元楼是老破小,楼梯的灯一闪一闪。
丁姚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楼梯的灯却灭了。
昏暗之中,丁姚瞥见了角落有半截快熄灭的烟头。
她想起丁秋兰的话,“姚姚,放学就快回家,不要乱走。”
少女转动钥匙,进了昏暗的老屋。
她坐在客厅,听到门被人推了推。
透过猫眼,丁姚看到了一个修表匠。
他带着鸭舌帽,嗓音暗哑,“开门,检修.水|表的。”
梧桐巷是老小区,基础设施落后,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门维修。
换作以往,丁姚是会开门的,但是这个节骨眼,又被人跟踪,丁姚难免会多想。
丁姚沉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写作业。
门外的人,却开始不耐烦了。
他先是推了几次门,没有人搭理,他忍不住发火,开始踹门。
梧桐巷的单元楼,都是铁门,轻轻一踹,铁门呼呼啦啦,晃得整个楼道都在响。
踹门的声音很大,就连四楼五楼的人,也听到了。
“哪家死人了这么吵?才下班就叫.床啊?”
“就是,有本事去酒店开房啊,楼里隔音这么差,吵的老子也想干一把。”
丁姚躲在房间里,听着整栋楼的吵声。
这么吵的环境,根本学不进去。
丁姚深吸了一口气,将客厅电话搬到了卧室。
这个环境太糟了,她必须尽快结束眼前一切。
平白的号码,她烂熟于心。
她一按一按,嘟的一声,不一会儿,电话拨通了。
丁姚抿了抿唇,“平先生,我家附近出现了奇怪的人。”
少女嗓音软而甜。
不知是不是网线差,能清晰的听到哗啦声,就像有人在吵架。
平白天生冷血。
对于少女的困境,他只是冷笑,“关我什么事?你有问题找警察,跟我说有什么用?”
其实,平白还在生气,他才二十几岁,凭什么要被一个中学生喊叔叔?
丁姚怕他挂电话,便说,“你不是要找一个叫‘陈永’的人吗?他就在梧桐巷。”
电话那边,好一阵沉默。
平白蹙了蹙眉。“你确定?”
丁姚嗓音轻轻的,“我没有撒谎,平先生。”
平白勾了勾唇,“好,你现在人在哪里?”
丁姚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在梧桐巷302室。”
*
二十分钟之后,平白出现。他穿着灰大衣,身形挺拔。
有一种人,天生理性又精明,无论是谁,都不能从他身上讨到便宜。
譬如,平白就是这种人。
丁姚礼貌的邀请,“平先生,你竟然来了?这么快?快进来喝一杯茶。”
平白身躯高大,一米八的个子,他在门外打量,并没有立即进屋。
这时候,他的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少年。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脸色瓷白,还有几分冷漠。
是柏易。
他的手上还沾着殷红的血。
丁姚的笑僵住了。
前世,她被骆扬欺负,柏易也是勇敢的保护她,手上沾了好多血。
而最终,他的生命,与她那句真心话,一同尘封进了时光。
丁姚每次想起这件事,心中便一阵阵的痛。
柏易也在静静看着她,他一双瞳眸,漆黑又深沉。
丁姚握住少年的手,嗓音慌得发颤,“这是血......”
平白抱臂倚在门边,他轻啧了一声,“不会吧,小姑娘,你还晕血?”
丁姚脸色很苍白,她转身冲进屋里翻找药箱。
丁秋兰素来谨慎,家里一直备着各创可贴、碘酒等急救用品。
屋内,清贫却整洁。桌案的绿萝,抽出了一片葳蕤。
平白还在打量那张被踹歪的门,“那个家伙,看起来就不三不四,空有一身蛮劲的野人。”
平白倨傲又刻薄,他说出这话,丁姚只是嘴角抽了抽。
她更关心柏易的伤。
少女侧脸柔和,低垂着眼,专心的为少年处理伤口。
她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少年冷白的手背。
柏易不觉得疼,只觉得有一丝薄薄的痒,还有一丝薄薄的烦。
短短的五分钟,却又格外漫长。
丁姚和柏易,谁都没说话。只有纱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在场的人里,只有平白是唯一的成年人。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
“唉,现在的学生真早熟。想当年,我上学那会儿,连女生的手也不敢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