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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沧海别业 ...

  •   (启同廿六年四月初四 )
      卯时,明月松间。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浓烟滚滚。清幽雅致的亭台楼阁沦为燃烧的废墟,荣耀榜石碑断裂焦黑。
      苏巧燕亲儿子——南宫楚,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踩着半块刻着“澄心”二字的牌匾,手中挥舞着一柄沾血的弯刀,对着凌思之和凌思未狂笑:“哈哈哈!荣耀榜第一?这狗屁地方,早就该烧了!”
      南宫楚指挥着数量惊人的青荷死士。
      凌思之和凌思未背靠背。
      凌思之脸色苍白,气息明显不稳,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之前为保护同门被高阶死士偷袭所伤。凌思未的会心剑金光吞吐,嘴角还挂着血丝。
      昔日荣耀榜的冠亚军,此刻显得几分狼狈。
      文书阁的方向,几个南宫家高手正将大捆大捆的珍贵典籍塞进储物袋中。凌思未眦目欲裂,试图冲破死士的阻拦:“住手!混蛋!”却被数柄淬毒的莲针逼得连连后退。

      战场一角,两道身影在死士群中格外醒目。
      雪千里一身竹青校服有多处破损染血,他手中那根细长的封寒鞭却十分厉害,鞭影过处,靠近的死士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覆盖上一层白霜,紧接着便被凌厉的鞭梢抽得四分五裂,冻结的污血碎块四处飞溅。他刻意压制着玄狐本相的妖力,只以精纯的水行灵力克敌。
      保护明月松间,也是在保护他和妹妹暂时的栖身之所。
      “哥哥小心!”雪万琼惊呼声响起。她紧跟在雪千里身后不远处,眼睛里满是恐惧,却强忍着没有退缩。她手腕上的银铃急促摇动,直击死士关节要害。然而,一只高阶死士突然从燃烧的断墙后扑出,枯爪带着腥风直抓雪万琼面门!

      雪万琼一侧身,银铃发出清响,音波屏障瞬间展开。枯爪撕裂了音障,狠狠抓在雪万琼的左肩!
      “啊!”雪万琼痛呼一声,肩头瞬间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小小的身体向后踉跄摔倒。
      “小雪!”雪千里再也顾不得隐藏,周身寒气轰然爆发,震飞了周围几个死士。他来到妹妹身边,封寒鞭卷起漫天冰晶,将那个伤到妹妹的高阶死士瞬间绞成冰渣。接着迅速蹲下查看雪万琼的伤势。
      “我没事…”雪万琼咬着嘴唇努力想站起来。
      雪千里将她护在身后。

      凌冥掌门须发皆张,与几位长老悬于半空,周身灵力磅礴涌出,笼罩着明月殿。长老们嘴角流出鲜血,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
      “寸灵剑…没有消息了!”凌云执事道。
      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寸灵剑再次失去下落。

      息机台成了临时的庇护所和伤兵营。
      凌净护法脸色凝重,正在为一个胸口被洞穿的弟子止血。
      “砰!”息机台的门被狠狠踹开!
      南宫楚带着一身戾气闯了进来,笑道:“老东西,还挺能撑?让我看看你这医庐里,藏了多少宝贝。”
      “滚出去!”凌净护法转身,一掌拍出。
      南宫楚怪叫一声,举刀格挡。他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弯刀脱手飞出,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狼狈不堪。
      “你……你给我等着!”南宫楚挣扎着爬起,丢下一句狠话。
      凌净护法没有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逃窜的背影,随即立刻转身,继续救治伤员。

      火光渐弱,天色微明。
      当燃烧着的竹叶化为灰烬飘落,明月松间已不复存在。
      只余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烧成琉璃状的瓦砾,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凌思之坐在一片焦土之上,脚下是曾经长明轩的位置。
      他身上的竹青色校服沾满了血污,脸上也有几道擦痕。独离剑拄着地,剑身黯淡无光。他沉默地看着这片废墟,眼神失焦,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悲伤的泪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份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他失去了庇护他长大的地方。

      凌净护法想为雪千里兄妹俩医治,却被回绝了:“无妨,还是师弟们的情况要紧。”
      他害怕被凌净护法知道了狐妖的身份。
      不远处,凌思未从灰烬中刨出几本烧焦了边角的书册残片,紧紧抱在怀里。那是《明松志》的一部分,是《基础剑诀纲要》的残页。

      司徒悦、南宫明和宁非名到明月松间时,已经迟了,这里已是半残区了。

      凌思之撑着起来缓缓起身,一句话也不说,他一步一步走到明月松间的山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

      (启同廿六年四月初五 )
      午时。
      广陵城东,“沧海别业”府邸。
      狡猾的苏巧燕算准了时机,司徒家因司徒仅云失踪而焦头烂额,内部空虚,防范必然松懈。她精心调遣的一队高阶青荷死士,穿着盔甲,突入了庭院深处。
      门外响起了惨叫声和器物碎裂声。
      “什么人?!”司徒复怒喝。可他并非修士,一介富商,此刻只能抓起厅堂中的佩剑,冲了出去。庭院里,忠心护主的家丁护卫们正与那些高阶青荷死士惨烈搏杀。刀剑砍在莲藕般的肢体上只发出钝响,死士的枯爪却能轻易撕裂护卫的血肉之躯。
      鲜血飞溅。
      司徒复眼里嫉恶如仇,挥剑砍向一个扑向侍女的死士,剑锋卡在死士坚硬的肩胛骨上。另一个死士从侧面扑来,枯爪直抓他肋下!司徒复狼狈地躲闪,后背却被第三个死士的爪扫中,留下了血痕。他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华贵的锦袍被血浸透。
      家中的护卫,终究只是稍强壮的普通人罢了。
      内院门口,赵娥月她本是在房中,被厮杀声逼了出来。她拿着双刀冲出,白金黄的司徒家服扬风而起。
      刚跑到回廊,就看到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只青荷死士的枯爪,从司徒复的后背狠狠扎入,透胸而出!随后又拔出来,爪尖滴着粘稠的暗红血液。
      司徒复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剑“哐当”落地。
      他艰难地低头,看着胸口涌出大股鲜血。
      “老爷——!”赵娥月惊声尖叫,用双刀砍向了那个青荷死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丈夫的身体。她浑身发抖,看着丈夫痛苦的脸,看着刺穿身体的枯爪,大脑一片空白。
      司徒复用尽最后的力气,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妻子的衣袖,眼神涣散却充满执念,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快走…云儿…找云儿……”
      赵娥月泪如泉涌,心如死灰。找云儿?她何尝不想!可此刻,天地茫茫,魔影重重,能去哪里找?又怎么可能逃得出这死局?她绝望地抱紧丈夫逐渐冰冷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她不跑了,也跑不动了。
      与其费劲心力被怪物撕碎,不如就这样……
      一家人也算在一起了…
      下一秒,另一只青荷死士的枯爪,毫不犹豫穿透了她的后背,从胸前刺出!
      “呃…”赵娥月身体一顿,与怀中的司徒复一同,重重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两个人的一生,仿佛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哐嚓——!”
      悬挂于府门之上那“沧海别业”鎏金牌匾,从中断裂,砸落在染血的石阶上。
      烟尘弥漫中,广陵司徒氏旁支“沧海别业”这一脉,连同其家主,就此彻底消亡。

      ——————

      戌时。
      司徒府邸下的巨大避难所,空气凝滞。壁灯摇曳的火光将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这里是司徒尚曾经耗费巨资秘密建造的地下堡垒——金鳞窟,墙壁厚逾丈许,通风管道曲折隐秘,储备着足以支撑数月的清水和干粮。此刻,这里成了明月松间幸存者和司徒家核心成员最后的避难所。
      司徒尚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声音低沉稳重,尽管现在是悲痛至极时刻,他还是忍住了,选择稳定眼前的这些人,他喉头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苏巧燕那妖妇手段狠毒,目标恐不止于此。此地虽固,亦非久留之所。我们需尽快联络四方同道,共商对策,更要找回仅云侄女和宁二少爷!”
      他目光扫过角落几位带伤的长老,最后落在凌思未等年轻弟子身上。
      “凌掌门与几位长老需静养疗伤。思之,思未,”他看向明月松间的两位核心弟子,托付道,“你们熟悉山外情况,伤势也相对较轻。阿悦,”他又转向儿子,语气加重,“你带上仅云堂姐的画像,与南宫明一同出去,务必尽快找到她!”
      “是,父亲!”司徒悦立刻应声。
      凌思之默默点头,他肩头的伤在凌净护法紧急处理下已止血,但脸色依旧很不好。他看向司徒悦身边的南宫明,疑虑并未消散,此刻在昏暗光线下,南宫明低垂的眼睑晦暗不明。
      “凌师兄……”南宫明似乎感受到那目光的压力,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忧虑,居然敢主动搭话。
      凌思之收回目光,率先走向通往地面的隐秘通道。
      多说无益,行动才能验证。
      凌思未一言不发。
      司徒悦连忙跟上,南宫明则落在最后。

      ————

      (启同廿六年四月初六)
      丑时。
      司徒悦和南宫明带着几名家丁,他们循着记忆中司徒仅云最后可能被掳走或逃离的方向搜寻。南宫明一路上显得心思重重,目光不断在断壁残垣间扫视。
      “这里找找呢?”在一处偏僻巷尾的坍塌柴棚前,南宫明停下脚步,剥开一堆覆盖的稻草和瓦砾。
      腌臜的环境中,一抹鲜红露了出来。
      “阿姐!”司徒悦失声惊呼,扑了过去。
      果然!稻草堆下,司徒仅云蜷缩着,双目紧闭,身上的大红嫁衣虽然沾了尘土,却完好无损,凤冠有些歪斜,但并未脱落。她呼吸均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阿姐?醒醒!”司徒悦轻轻摇晃着她。
      司徒仅云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逐渐清醒,环顾四周的破败景象,又看向弟弟焦急的脸庞:“阿悦?这是哪里?怎么回事?我好像晕了……”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司徒悦喉头哽咽,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避开姐姐询问的目光,将她小心地扶起:“阿姐,先跟我们回去。回去再说。

      司徒仅云被搀扶着,踏入同样化为焦土的满堂春司徒府正院时,看到那断裂的匾额和坍塌的门楼,预感肯定是灾难降临了。
      府邸的惨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惨剧。
      司徒仅云被带进金鳞窟。
      “爹…娘…?”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却只看到一张张沉默的脸庞。
      大伯司徒尚疲惫地闭上了眼,伯母金若君别过脸。
      “我爹我娘呢?宁家呢?”司徒仅云的声音在金鳞窟里回荡。她挣脱弟弟的搀扶,踉跄着向前几步,似乎想在这里找到一点父母的痕迹。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都沉默着。
      答案,不言而喻。
      司徒仅云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司徒悦和南宫明慌忙上前扶住。
      “到底怎么了…”司徒仅云还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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