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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寒水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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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同廿六年四月初四 )
黎明破晓前的云汉悬市镇山府。
本应喜气洋洋的府邸,此刻却被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
宁家精锐总算将残存的队伍护送回府,凌思之也隐身而去,他还记得宁可道在等他。
镇山府大门敞开,红绸依旧在晨风中招展,仆役们个个僵着脸,每个人都很不安。
“小姐…小心脚下!”丫鬟晓鹊的声音颤抖着,她小心翼翼掀开缀满流苏的花轿帘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气息扑面而来,轿内一片狼藉,轿壁上钉着数枚幽绿的“莲针”。
而新娘却晕倒在了里面。
“小姐!小姐!”晓鹊喊了两声,小心翼翼地伸手欲搀扶新娘下轿,而触手却是僵硬的粗糙感。
“啊!”晓鹊猛地缩回手,惊恐地跌坐在地。
宁家管事一个箭步冲上前,看清轿内情形,骇得连退数步。
那顶华贵的凤冠霞帔之下,盖头滑落,露出一张用枯黄稻草粗陋扎成的人脸,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轿外。
众人被此场景吓到,接着又是一场噩耗。
“报——!”一名满身尘土的精兵疾奔而来,声音嘶哑,“禀家主,属下等奉命沿途搜寻接应,林中…未见二公子本人!”
宁非名心头一震。
这时,南宫明从队伍后方踉跄跑来,脸上混杂着尘土和血污,他惊慌失措:“宁大哥!宁伯伯!不好了!方才我与宁二公子正欲返回,他……他突然说察觉到妖气,让我先护送队伍回来报信,他独自去追查……我拦他不住,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新娘变稻草,二少爷生死不明!
宁府门前喜庆的气氛瞬间冻结。
宁山脸色阴沉,猛地一挥手:“封锁悬市!所有人听令!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司徒小姐也必须找回来!”镇山公的怒火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消息迅速传开。
司徒府内,正准备迎接女儿回门的司徒复与赵娥月闻讯如遭雷击。
“云儿!”赵娥月眼前一黑,挣扎着就要往外冲,“云儿!我要去找她!”
司徒复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妻子,语气严厉粗暴:“慌什么!你会干嘛!去添什么乱?!手无缚鸡之力,出去是找人还是送死?宁家已经在找了!”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赵娥月的心窝。她看着丈夫焦灼却嫌弃的眼神,心中有几分绝望和屈辱,她质问:“那你又做了什么?你是怎么做的?”
“我怎么做还用跟你汇报吗!”司徒复道。旁边的下人吓一跳,低下头退了半步,心想:这俩演都不演了。
司徒复摔下商路的生意折子,夺门而去。
镇山府内。
“去南宫家!”凌思乔急吼吼地跳出来,“肯定是南宫家搞的鬼!那些死士就是他们弄出来的!我们去南宫家要人!”他想起那些恐怖的青荷死士就心有余悸,但此刻愤怒压倒了恐惧。
“不可!”司徒悦立刻反驳,下意识地挡在南宫明身前,“阿明说了,是他与宁可道一起击退了死士!南宫家高墙深院,戒备森严,里面更是龙潭虎穴!贸然闯入,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分头行动,一部分人继续在归峰山和附近山林搜寻,一部分人立刻赶往明月松间求援!”他言辞恳切。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发呆的南宫明。
宁非名深吸一口气,压下担忧,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艰难地点了头。眼下线索混乱,司徒悦的分析不无道理。他沉声道:“按司徒兄说的办!思乔,你带一队人搜山!司徒兄、南宫兄,随我立刻启程,去明月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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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青荷关的地下刑场里。
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腥气和铁锈味。宁可道一个激灵,从昏迷中呛醒,身上的伤口痛得他倒抽凉气。
他的眼皮沉重地抬起,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被铁链捆缚在金属十字架上,双脚离地。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道道鞭痕遍布其上。
“醒了?”苏巧燕的身影从阴影中踱步而出,她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手上把玩着的,正是宁可道视若生命的寸灵剑。
宁可道的目光瞬间锁定寸灵剑,一下子清醒了,挣扎着想要动弹,铁链哗啦作响,却只是徒劳地加深了手腕脚踝的勒痕。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语气转冷:“这把剑,怎么开启?”
宁可道沙哑着嗓子,斩钉截铁道:“不知道,有种杀了我。”
苏巧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一抬手,旁边一个面目呆滞的死士立刻递上一根浸饱了浓盐水的牛皮鞭。
啪!啪!
根本不给宁可道反应的时间,狠狠抽在他身上,宁可道强忍着皮肉的痛感,没有任何力气了。这种人类物理性的伤害,对此刻半死不活的宁可道来说,比任何法术攻击都痛苦。
“不知道?”苏巧燕声音突然拔高:“宁可道!你以为这里是你的云汉悬市,还是明月松间的演武场?小霸王当惯了?这里可没人宠着你!”
“修为到「癸境」了吗?一个走了狗屎运被神器眷顾的街头混混。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杀你全家?呵,那是分分钟的事!”
“卑鄙!”宁可道奋力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撼动不了分毫,“有种冲我一人来!”
苏巧燕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冷笑着退后一步,优雅地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身形魁梧的南宫家死士上前,手中各持一条浸透了浓盐水的皮鞭。
“啪!”又是一鞭狠狠抽在宁可道的胸膛。
“打到他说为止,不过…可别把他打死了。”苏巧燕笑里藏刀,这种折磨比直接让他死还难受。
“我——不——知——道!”宁可道咬着牙,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滚而下。
“啪!”又是一鞭紧随而至,抽在同一个伤口上。
这一次,宁可道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苏巧燕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人呐,是不能永远由着自己性子活的。我看啊,宁家会不会是下一个明月松间…”说完苏巧燕仰天大笑。
“老妖婆……”宁可道虚弱地喘息着,但苏巧燕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闸门。
明月松间!
“明月松间?!”宁可道猛地抬头,“你…你对明月松间做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对旁边的死士挥了挥手,语气淡漠:“拖下去,让他好好看看那些不肯听话的‘人’,最后都变成了什么模样。说不定,他这副硬骨头,也能炼成一个‘上品’的青荷死士呢?呵呵……哈哈哈哈……”
冰冷的铁栅栏门“哐当”一声关上,锁死。
宁可道像破麻袋一样被扔进了水牢中央一个半浸在水中的巨大铁笼里。
淤泥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腰腹。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遍体鳞伤的身体虚弱不堪,污水带来的巨大阻力让他一次次滑倒,呛了好几口腥臭的污水,他只能勉强靠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阴冷潮湿,只有壁上几盏幽绿的磷火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污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池子”,深不见底,散发着腐臭气息。污水池中还有许多类似的铁笼,大部分里面都关着“东西”——那些正是他交手过的青荷死士!它们有的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有的徒劳地抓着铁栏,发出无声的嘶吼;空洞的眼眶偶尔转向他这个新来的“同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这些都是低阶的失败品,如同行尸走肉。
“嗬…嗬……”它们喉咙里发出的无意义气流声。
宁可道靠在冰冷的铁笼上,冰冷的污水让他不断打着寒颤。他才十五岁,只在明月松间学了两年,靠着几分天资和寸灵剑的奇遇走到今日。纵有豪情万丈,面对「癸境昭阳」的苏巧燕,他那些“引火令”、“铜钱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寸灵剑也不在身边。
此刻,他只是一个被困在炼狱里的普通少年。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牢笼外传来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那些浸泡在污水中的青荷死士铁笼,闸门被依次打开。
水声响起,那些原本死寂的怪物,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指令。它们从铁笼中爬出,拖着粘稠液体的腐烂身躯,朝着宁可道所在的铁笼缓缓围拢过来。
骷髅头,莲藕枝,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笼中的宁可道。
“走开!滚开!别过来!”他背靠着铁笼,徒劳地挥舞着唯一还能动的双手,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嘶哑。
一个死士猛地扑到笼边,腐烂的手臂穿过栏杆缝隙抓向他的脸!宁可道惊叫着拼命向后躲,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倒,再次呛入腥臭的污水中。
——————
凌思之按照约定返回与宁可道分开的地点,空气中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几片断裂的枝叶散落在地。
“宁如?”
没有回应。
凌思之全力催动聚灵子,试图感知宁可道的气息,却只捕捉到一片混乱。
他不见了。
凌思之蓦然起身,便要朝着余杭青荷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即将动身的刹那,明月松间方向上空出现了紧急信号弹。
凌思之迈出的脚步骤然停止,虽心里纠结万分,但不容片刻耽误,他只能望向余杭的方向,先回到明月松间。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