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残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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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章｜III｜残响◢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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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05：40。
松田不知道萩原就这样披着一身萧条在黑沉沉的夜里清醒了多久，但根据空气里浓烈得刺鼻的烟味判断，这家伙至少一个人抽掉了十根以上的香烟。他借着天亮以前模糊的夜色走到萩原身侧，果然在茶几上摸到半包没剩多少的香烟。
嚓的一声，他默不作声地转动火石钢轮，一团黯淡而温暖的淡色火光被火星引燃，在他的手中孱弱地燃烧。在晃动的光影里，松田总算得以朦胧地看到萩原研二的神情。
长发青年英挺立体的五官在明灭的火光中拉出的纷杂阴影，随着火苗的跳动好似也获得了蓬勃的生命力，将他的半张脸孔笼罩其中。他的指尖夹着烟蒂，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明灭不定。脸上带着一种疲惫到接近迷惘的漠然，烟雾从他的唇间飘出，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压抑。
松田也沉默着叼起一支烟点燃，随后熄灭了手中唯一的光源。
难捱的沉默像是整个房间都浸没入深海。蓝调时分浓郁的深蓝色漫射光静谧地侵入光线可触及的每一寸角落，在四周涂满了如同穿透海水摇曳的光痕。
在如此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萩原颤抖着嘴唇问出了那个早该问出的问题——
一切不安定都潜藏在摇摇欲坠的日常之中。
自从不知道哪一天起，松田阵平就飞速成长起来，或者说，飞速衰弱下去。
他们彼此间仍旧存在那种熟悉到令人心颤的共鸣，然而又确实有什么存在确切地发生了改变，或者说衰退。
他难以将这种抽象的变化描述为具象的语言，非要解释的话，大约是，原本一汪清澈的淡青色湖泊，总在和风中泛起玻璃一般透亮的波澜，然而沧海桑田，这里只有一潭深黑，沉寂而深邃冷冽。当风靠近水面，水依旧是水，清澈的、温热的，似乎一切都毫无变化，时光能够暂且停驻于当下。然而每当凝望，深邃的潭水就变回那只漆黑的眼睛，沉静地、无声地、注视着其中的倒影。
他/萩原研二试图用尽他所擅长的一切将幸福的当下铭刻为永久，然而即便化身宇宙的时间尺度，他向斑斓的星云探去，所能把握住的也不过一捧流沙。
他们的生活就像是一列失控的列车，越过广袤的原野，向着未知的远方极速飞驰。然而这波澜不惊而暗流涌动的时光进展得越顺利，萩原就越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惧不停劝诱他踩下刹车。
于是倒计时归零，他在这个夜晚终于打开了潘多拉的匣子/问出了那个问题。
——“松田你、打算去做危险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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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打算回答，但下一刻因果线就像活过来的蛇虫细细密密地穿透人类皮囊的外皮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卷发青年满不在乎地一根根扯开，纤细的金色丝线转而化作命运的琴弦，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血线。
当第一道血痕出现时，长发青年的瞳孔在惊惧之下猛得放大了一瞬。紧接着挨挨挤挤的血痕接二连三出现，就像劣等恐怖片中在某一瞬间接连布满整片镜面的血手印。他几乎是扔下手中还没燃尽的烟蒂猛得站起身向身侧的好友伸出手，又颤抖着停在咫尺之遥。
松田阵平无视掉因果线的预警，第一次在好友面前暴露出身为执行者姿态的一角。
他一把扯住萩原的衣领，一字一顿，近乎疯狂地孤注一掷：“记得我现在的样子，记好了，萩，绝对要记得我现在狼狈的样子。”
就在萩原手忙脚乱想要寻找医药箱给看起来情绪异常的好友处理伤口时，他的衣领被松开了。紧接着身侧的人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外套，垂下视线看向他惊愕夹杂着无措的双眼。
萩原研二的视线有些怔愣地跟随着刚刚鲜血淋漓的友人，然而当他的余光无意间略过已经愈合如初的脖颈，一阵冰冷的悚然伴随着森冷的寒意击穿了他的全身。他在巨大的恐惧之下几乎难以说出完整的语句，只能嘶声发出不成调的破碎气声。
窗外建筑物之上灿金色的朝霞宣告着蓝调时分告终，而黄金的时刻即将到来，全新的时间即将启幕。
卷发青年并没有再次俯下身朝他投来任何神色。他只是站在明亮的窗前，某些细小的碎片随着灌进会客厅的晨风在他的身侧渐渐漂浮起来，就像是光里的尘埃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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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早上07：37。
原本打算轮休的松田和准备出门的萩原在同一时间接到□□处理班的细川前辈发来的短讯。
“有人宣称于吉冈三町目住宅公寓与附近的商业中心(*1)安放了两枚水银炸弹并勒索现金，爆处班全体现场待命。”
松田在心中默念出那条来自前辈的短讯，和萩原沉声念出的内容一字不差。
两人不再顾及工作无关的琐事，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飙车抵达警视厅。
负责指挥本次排爆作业的是爆处班的资深前辈细川英纪(*2)，他们到场时搜查一课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同僚已经就位，正协助谈判官有条不紊地与炸弹犯保持联络。
“真是大阵势……”萩原情不自禁感慨，当然也没忘记刻意压低声音。
松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没有做声。
细川英纪抬头匆匆扫过两人，紧接着又马上接起手边的移动电话：“是，我是细川。是，是，收到，这边有合适的人选，我会马上安排的。”
挂断简短的通讯，细川立即向萩原和松田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在现场的同僚已经确定两枚炸弹都装有水银汞柱，无法转移后进行引爆，因此松田和萩原，你们需要马上前往现场进行拆除作业。”
两人都神情严肃地接下任务，在等待调度的几分钟间隙里抓紧联络现场的爆处班成员获知炸弹的基础信息。
松田阵平略早几秒挂断通话，只来得及匆匆叮嘱萩原：“记得穿防爆服，先把炸弹解决掉。”就去和细川英纪报告，抢先接下了前往浅井住宅公寓的带队任务。
当穿着沉重的防爆服蹲在高层公寓消防通道里的炸弹面前的时候，松田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细致地去除外壳，移除用以迷惑拆解者的冗余电路，剩余的拆解流程只能等待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警官将整栋公寓楼中的住户完全疏散才能进一步继续。
在等待的时间里，被完全包裹在厚实的防护服中，松田姿势有些别扭地靠坐在炸弹附近的墙角。
时光轮转回到原本的锚点，他不禁开始试图揣测在上一轮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正靠坐在这里的萩原会思考些什么。
大概会是家人，亲友，傍晚的庆功宴，当夜的聚会，或许“万一死掉会怎么样”这样的想法也会飞掠一瞬，随即如飞鸟一般迅捷离去。
他呼出一口气，估计疏散大概已经完全结束。恰巧此时有队员朝他示意疏散完成，他站起身再次蹲在被炸弹犯暂时停止的炸弹旁，特地在漆黑一片的显示屏上留意了片刻。
切断水银触发装置，断开电触发，移除□□，一切按步照班进行，并没有意外发生。然而松田阵平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
松田特地将遥控信号接收装置留在拆解的最后，然而直到其余部件都被完全拆解只剩下毫无作用的收信器，沉默的显示屏也不曾亮起过。
炸弹被顺利拆解，周围的爆处班成员们笑容满面地围过来帮松田脱去笨重的防爆服。
“不愧是松田，不到十分钟就全垒打了！”
“不是十分钟，是三个回合，对吧？”
兴高采烈的同僚樱田撞撞松田的肩膀，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松田阵平就像被重锤击中，如此相似的对白，在上一轮明明发生在目前萩原研二所在的商业中心！
“别发呆！去那边！！炸弹被交换了！！！”望月焦急的嗓音几乎破音，炸响在他的耳边。
松田站起身大步冲向消防楼梯——感谢他还记得为了维护排爆作业的安全电梯仍旧处于断电状态——同时朝其他人大喊：“陷阱在萩原那边！”
排爆车卡着城区最高时速一路向商业中心飞驰，松田紧锁眉头死死盯向挡风玻璃前方的商业中心方向，与此同时还在分神分辨望月的声音：
“我不能干涉太多，只能借由这个道具传达部分紧急消息。记住我接下来的话，现在的你和因果线同源，摘下道具终止压制就能尝试控制它们。但你想要操控的因果越多，付出的代价也会越大。
“已经变更的因果线无法复原，蝴蝶的风暴要开始了。”
松田阵平深深吸入空气又颤抖着缓缓吐出，现在的感觉太糟糕了，蝴蝶效应在最致命的时间点搅乱了原本的进展。即便他抢先更换了自己与萩原研二的任务地点，但一切兜兜转转，事件进展依旧回归原本应当的正轨。
随着排爆车的抵达，急刹，嘈杂的开门声，纷乱交杂的奔跑脚步声，惊呼，被甩在身后逐渐远去的人声鼎沸。
紧跟在松田阵平身后冲下排爆车的队员眼睁睁看着前方不远处黑衣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冲向封锁现场惊呼出声：“松田队长！”
但那个敏捷的身影就像是漆黑的赫刀一往无前地切入死神的阴翳，迅速消失在因断电显得格外黑暗的商业中心洞开的入口里。
松田流畅穿行在无光的漆黑里，曾在上一轮排爆任务中走过一遍的商业中心路线在疯狂的高压下呼吸一般自然浮现在脑海里，随即迅速被大脑转化成三维虚拟模型。
直行，防火门，上楼，回转，再次上楼，离开消防通道。
松田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脑中的三维地图上被放置炸弹的位置。
直行，右转，第二个、第三个通道口。
马上就到了！他几乎用尽全力再次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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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跑！炸弹马上要爆炸了！！”
然而、松田阵平、恰好、再次，听到了这句熟悉到恐怖的大喊，来自、即将殉职的、他最重要的挚友、萩原研二。
卷发的执行者一面冲向六秒后将会杀死所有人的炸弹一面发狠扯下胸口漆黑的挂坠，拼尽全力向前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
“给我停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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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他看到萩原研二因惊恐睁大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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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4〗
“松田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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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3〗
金色的因果线逐渐收紧，颤颤巍巍得就像是吸饱了水分的蜘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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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
显示屏上血红色的倒计时开始不祥地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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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
萩原研二即将抵达与他迎面跑来的人的身侧，他惊惧地转过头看向擦肩而过越过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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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无人可见的金色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散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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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等待死亡降临的排爆警察呆若木鸡地停下脚步，然后回头，不由一同看向那个没有爆炸的炸弹。随后对讲机里响起排爆现场以外的特殊犯罪搜查一系警官紧张地安排他们所有人迅速撤离。
在即将离去前，萩原研二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在那里落下了一枚小巧的无限形状的黑色挂坠。
就像存在某种吸引他的神奇魔力，萩原研二忍不住走过去将它捡起。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那枚漆黑的挂坠在他的手掌中安静地闪动着微光。
随后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微尘消失了。
在返回警视厅的排爆车上，两队刚刚经历生死的爆处班成员混坐在一块儿，萩原研二有些提不起精神，无意间听到身侧的几个人兴高采烈的交谈。
“不愧是樱田(*3)君，明明是新人还是非常出色地完成了第一次带队！”
“哪有……那个炸弹本来就是个障眼法而已，很简单的，宫崎(*4)也肯定可以解决掉的。”
“不过说的也是，多亏细川前辈早就判断出我们这边的是开胃小菜……”
萩原研二有些烦躁地抬起头想要反驳些什么，然而当他在宫崎和樱田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面色不渝的倒影时，只是莫名其妙地若有所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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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似乎奔向他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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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残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