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高楼》甜美蛇颈龙

6、这条路可真难走

　　安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方太阳逐渐西沉，等待薛静岚的眩晕感稍稍缓解，好继续前进。

　　薛静岚正扶着额头，慢慢调匀呼吸。体育馆内椅子的阴影被黄昏拉得很长，眼前的光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像有什么在远处玩着调光开关。体育馆里残留的空气又湿又闷，不知道哪儿传来的滴水声断断续续，在空旷的场地间回荡，让人心头发紧。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世界逐渐恢复了形状，头上的钢梁又变回清晰扎实的线条。安娜只是沉默地盯着远方出口，像一只正在放哨的狐獴。

　　微风吹过，带着焦糊和金属气味，薛静岚想起了第一次坐过山车时，自己差点晕过去，那时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想让大脑冷静下来。

　　“好了……差不多了。”她小声说道。她们得趁着黄昏，尽可能在完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

　　安娜听完薛断断续续的话语后，又抬起手腕，看向手表——她的表面是朝着内部的，这是她在青年国防军中学到的——可以减少反光和磨损，没想到那些平时不在意的知识，又再次发挥了作用——现在的时针在6和7之间，分针则指向27。

　　“话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那儿？薛？”安娜把头发捋向耳后，不经意地问到。

　　“啊……那个，那里比较安全。”

　　依旧有些晕乎乎的薛静岚瞬间清醒了很多，她本来就不太会撒谎，现在更是想不出好借口。一着急，只能挥舞双手胡乱比划，嘴唇抿得紧紧的，瞪大眼睛一会儿望向天空，一会儿看着自己脚尖，肉眼可见的慌张，半天接不上话。

　　安娜眼睛一眯，眉头紧蹙，嘴唇不由自主地上翘，审视着薛，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嗯？为什么这么肯定呢？薛——”

　　薛静岚听到她拖长的尾音，心脏扑通狂跳，只能硬着头皮，气虚地应道：“诶……你到了就知道了嘛。”

　　她又突然抬手指向安娜背后，声音明显不对劲，但还是努力装作一本正经：“安娜你的弓呢？不用带上吗？”

　　安娜知道她又在转移话题，试图敷衍过去，但薛应该不至于是坏人，应该吧。

　　“弓的体积太大了，下降时可能会妨碍到我，并且这把不太适合打猎。反正我们现在有钥匙，体育馆离目的地不过半小时的路程，之后有机会再来拿吧。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薛。”

　　“红豆好好吃大厦！”

　　“红豆？好好吃？真是奇怪的名字。薛，我果然不太了解你们的当地文化。”

　　“放心安娜！跟我走就对啦！”

　　“可是……”

　　安娜还在思索，薛之前说的路线好像要过桥来着。

　　“没什么可是的。我手机的电量也不多了，但周边还是很熟悉的，毕竟我周末的时候经常在附近闲逛，这里可是市中心呢。”

　　薛静岚已经站起来背好包，双手抓住背包的肩带，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虚弱。安娜不想破坏她的信心满满，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就出发吧，薛。你走前面带路。”

　　“遵命！长官！”

　　这是北半球年轻人都熟悉的玩笑。在北半球大多数国家，16岁义务教育之后，她们会有两年实习期，让其自行体验各种职业，然后选择自己的未来方向，继续接受教育或者社会工作。

　　实习期间会有基本的军事训练，完成后就会被授予列兵军衔，每个被教育“自由、平等、博爱”的公民，其实都是士兵，至少是掌握着基本军事技能。

　　安娜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轻咳了一声，故意压低声音假装命令道：“目标：红豆好好吃大厦！列兵薛，徒步前进！”

　　“遵命！长官！”

　　薛静岚用力紧了紧三个背包，深呼吸几次，心里不停给自己打气，然后抬手示意，便毅然向下方走去。整个体育馆是个巨大的碗状，现在她们在边沿的位置，运动场和地面则都在碗底。

　　安娜转回脖子抬头看了眼垂下的绳子和打开的窗口，短暂思考后，她从脚边捡起来一块混凝土碎屑，掂了几次以便评估重量，略微感受便下意识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碎块被绑在绳子最下方，安娜稍微瞄准，突然猛地发力掷出，绳子随着抛物线，精确缠绕在半空破损的管道上。她看着绳子离地面已经有好几米的距离，应该不可能有人能够爬上去，便放心地拍了拍手掌灰尘，然后一路小跑试图追上已经走远的薛。

　　和会员室里看到的一样，运动场上基本再没有别的生物存在。不管是昨天拥挤的人群，还是扭曲的丧尸，都已经没了踪迹，变形坍塌的器械随处可见，地面残存着许多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走的，无声诉说着那些尖叫的来源。

　　跑道护栏上粘着张破碎的号码布，号码已经被血水浸得看不清，只剩下一团干硬的褐色痕迹。薛静岚盯着它看了几秒，忽然想起自己曾来这里看过一次市级比赛，还买过杯巨贵的柠檬气泡水。那天自己还在抱怨冰块太少了，现在想想，她宁愿永远喝没有冰的气泡水，也不想见到现在的情景。

　　薛静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将要离开这里的轻松心情荡然无存。这次，是真的生死攸关，不能再看作游戏了。短暂停留后，她翻过看台，跳到运动场内，跟随着一处血迹缓步行走，薛静岚有些后悔，没制作些简易武器再出发。

　　这处血迹至到墙面裂开的大洞，才逐渐变淡消失，四周散落着衣物碎屑。薛静岚仔细观察着四周，她并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不知道那些怪物有没有隐藏在暗处，看这个样子，也不太像是丧尸的行为。

　　洞外就是街道了，薛静岚抬头不停打量，放轻脚步继续向前走去。试图获取更多信息——连环相撞的破损车辆，成堆的建筑碎屑，喷泉般的消防栓，不知道燃烧多久，已经焦黑的各类尸体——可以肯定，这次一定不是战争，没有热兵器的痕迹，南边那群恐怖分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她有些许慌乱，毕竟上午还抱有希望，如今看来真的末日已至。

　　而自己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粘腻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随着她收回脚尖，眼前的一幕，让薛静岚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但立刻又强迫自己稳住。

　　那是只被竖着分成两半的丧尸，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肢体。他穿着灰色背心，隐约能看到骨骼上还没被扯断的健硕胸肌，和腹部些许烂肉。应该是被某种力量切开的，此刻像一片肉紧贴地面，刚刚踩到的便是只剩一截的手臂。

　　但他——或者说它，它的灰色眼睛还在盯着薛静岚，跟随她的动作，半张嘴巴不停分泌着恶臭的唾液，顺尖牙流淌在地面，和别的污物混合，泛着泡沫和浑浊的反光。

　　薛静岚想要跳起再跑走，却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她们已经无处可逃。自己的实习宿舍在三环以外，公交都得一个小时，附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还是只能和安娜先去大厦。她努力镇定下来，心里同时希望那个奖品能派上用场。

　　她的牙关咬得发酸，连舌尖都尝到了铁锈味。大脑像被什么粗暴地拉住，死命把她往后拽，甚至画面逐渐变成了老旧的动画效果，可眼睛像是故意要背叛她似的，把所有细节一层层推向大脑深处。

　　安娜有些喘不过气来，连续的运动在高压力下更加费力了。她终于追上薛静岚，拍了拍薛的肩膀，还没等她放松，就听到了奇怪的咕噜声，仿佛是石子摩擦水泥地面。安娜刚想发问，她便顺着薛静岚的目光，看到了那只骇人怪物，半边头骨在不停扭动。

　　奇怪的是，这次无论是薛静岚，还是安娜，都暂时没有想吐的感觉，或许是冲击力太大，自己已经拒绝接受现实。她们对视一眼，强迫自己后退，至到小心翼翼地退了好几米后，那个东西终于不再触及她们的视野。

　　“我……我不喜欢这个。”薛静岚艰难地说道。她甚至感觉脚底，仍然残留着那种“踩到活物”的迟滞感，像一层冷膜贴在皮肤上，让她非常难受。

　　“没人会喜欢的。”安娜低声回应，“现在该怎么办？薛。”

　　“体育馆应该不止破损了这个洞口，但是结构破坏严重的地方我们也不能去，二次坍塌就完了。”

　　“刚才那个……不是幻觉吧？”

　　“看来是真的了，哈哈。我倒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薛静岚苦笑着回复道，脑子里仍然乱哄哄的。幸好那个东西已经不能行动了，不然刚才被咬一口，死亡都是轻巧的，变成活死人才是她完全不想见到的死法。

　　“看起来不太妙啊，薛。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连体育馆都还没离开。”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要不我们退回去？”

　　“来不及了。”安娜平静地说着，“我把绳子扔上去了。”

　　“啊——该怎么办才好。”

　　薛静岚看了看满目疮痍的运动场，在脑海中认真权衡，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来回踱步，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思考计算着逃生之路。安娜见状也没有催促，而是又在周边忙活着什么，同时还分心注意薛的安全情况。

　　安娜在废墟中挑挑拣拣，这些合适的材料全被她堆在附近。然后一一放在地上简单组合，用塑料带缠绕好后，她又从包里拿出卷胶带，用力捏紧再全部黏在一起。安娜的动作几乎没有多余停顿，像是在执行某种训练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标准流程，转眼间两把简陋的朴刀和短柄锤就成型了。

　　不太结实，但应该可以凑合，安娜在心里评估着。她用力挥了挥，差强人意，但也就将就用一阵。手里有了武器后，瞬间感觉更有信心了。

　　薛静岚反复推算，结果还真是从这里出去是最近的，这让她有些气馁。她回过神来，看见安娜的杰作，稍微有些惊讶，随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同样拿起了体育器械和栏杆组装的刀和锤。

　　“安娜，我们还是得从这儿出去。已经7点13分，天快黑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首先得弄块板子什么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