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桔梗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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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午后，日光被繁茂的桔梗花田滤去燥热，只余温存的暖意。夏日的风带着微醺的热度，掠过漫山遍野的紫色桔梗花。这片位于城郊的紫色花海，是顾家小少爷顾耘舟两年前偶然发现的秘境。自那以后，每个夏天，他都会避开家中司机和佣人的跟随，独自来到这里。
十五岁的顾耘舟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蓝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腕。他俯身时动作优雅，指尖轻轻拂过那些铃铛般的花朵，最终选中一朵开得恰到好处的桔梗，用随身携带的银质小剪小心剪下。
“这一朵最好。”他轻声自语，将花放入藤编的提篮中。篮子里已经铺了细软的棉布，每一朵花都被妥善安放。
顾家的老管家常说，小少爷对这片野地的执着，与他平日里的教养很不相称。但顾耘舟总觉得，这些紫色的花朵与他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它们不像温室里那些被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而是自由自在地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带着一种倔强而优雅的美。
正当他准备采摘下一朵时，身旁的花丛忽然晃动起来。一个身影有些狼狈地从花海中站起身，几片花瓣沾在他的白衬衫上。那是件质感很好的衬衫，顾云舟注意到，剪裁和面料都不俗。
顾耘舟微微一怔，随即恢复镇定，用恰到好处的礼貌语气问道：“请问你是？”
那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却已能看出日后的俊朗。此刻他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我是不是闯入了私人领地？我看这片花海很美，就忍不住走进来看看。”
“这倒不是私人领地。”顾耘舟微微一笑，“不过，你这样突然出现，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少年松了口气，弯腰从脚边摘下一朵桔梗：“作为赔罪。”他的动作自然大方，风度优雅，与顾耘舟平日里接触的那些纨绔子弟很不一样。
顾耘舟接过花，注意到对方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少年的整体气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我叫何以琛。”少年主动介绍，语气坦然，“家父经营着一家建材公司，我们刚搬来附近的云羲苑。”
顾耘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云羲苑是城北新开发的高档住宅区，能入住那里的，家境都不会差。
“顾耘舟。”他报上名字，语气温和，“很高兴认识你。”
“顾？”何以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城南顾家的……”
顾耘舟轻轻点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他转而问道：“你也喜欢桔梗花？”
“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片的花海。”何以琛坦诚地说，“比画上看到的还要美。”
顾耘舟被他的直率打动，难得地起了分享的念头：“要不要看看怎么挑选制作干花的花材？”
接下来的时光出乎意料地愉快。顾耘舟示范如何选择花型饱满、色泽均匀的桔梗，何以琛则认真地学着。他们坐在花田边的石头上，顾耘舟从提篮里取出备好的茶点和薄荷水，何以琛在顾耘舟真诚的邀请下渐渐熟络起来。
“你知道吗？”何以琛望着无边的花海说，“桔梗的花语很特别。”
顾耘舟确实不知。他喜欢桔梗，更多是因为它的形态和颜色，从未深究过其中的寓意。
“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何以琛的声音很轻，“明明是同一个花朵，却有着这样截然相反的寓意。”“通常有两种说法，”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很清晰，“一种是'永恒的爱’，代表着不变的真挚和承诺。”
顾耘舟觉得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而另一种，"何以琛顿了顿，目光投向无垠的紫色远方，声音低沉了些，“是'无望的爱’。”
永恒与无望。如此矛盾，又如此深刻地统一在同一种美丽的花朵上。顾耘舟低头看着手中那朵何以琛赠送的桔梗，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十五岁的他，还无法完全理解这种矛盾的沉重，只是本能地感到一丝怅然。
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母亲生前最爱的桔梗画作，想起父亲每次看到画时复杂的眼神。也许，有些花语，需要经历才能懂得。
时光在少年人的笑语和低语中流淌得飞快。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也给漫山的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们才惊觉，一个下午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顾耘舟看了眼腕表，礼貌地起身：“我该回去了。”
“明天……”何以琛顿了顿，“我还能来这里吗？”
顾耘舟微微一笑：“这片花海不属于任何人，你有空的话，我很欢迎有个同伴。”
此后的大半个暑假，这片桔梗花田成了两个少年心照不宣的约定之地。顾耘舟会带些精致的点心和书籍，何以琛则会分享他随父母出差时见过的各地风物。他们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明朗自信，在家世相当、兴趣相投的基础上，很快建立起真挚的友谊。
然而，变故总是来得突然。
在开学前一周，顾耘舟连续三天没有等到何以琛。这很不寻常。第四天，他让司机绕路到云羲苑，凭着记忆找到何以琛的住处。
“家里出了些事。“何以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父亲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欠了很多债。"
顾耘舟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云羲苑的房子已经挂牌出售了。“何以琛的目光投向远方的花海，“我们很快就要搬去城西的旧公寓。"
顾耘舟轻轻点头:“需要我......"
“不用。“何以琛打断得很快，但语气依然保持着礼貌，“父亲说，这是我们必须自己面对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何以琛会坚持来花田，但待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开学前三天，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花田时，手里拿着一个简单包装的礼盒。
“明天就要搬走了。“何以琛将礼盒递给顾耘舟，“这是..临别礼物。”
顾耘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朵精心压制的桔梗花，花瓣的紫色依然鲜艳，被妥善地保存在透明的保护膜中。
“我会回来的。“何以琛看着他的眼睛，“等家里情况好转，等我......有能力靠自己回来的时候。"
顾耘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他这些日子收集的最好的桔梗花种：“带上这个。无论你去到哪里，都能让这片花海延续。”
两个少年在夕阳下就这样分别了，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郑重的再见，他们就这样在紧闭的别墅门前分别了，只有一个在虚无缥缈的未来，于桔梗花田重逢的约定，沉甸甸地压在彼此心上。
那天晚上，顾耘舟回到家里，将何以琛送的那朵风干桔梗花，连同那块深蓝色丝绒一起，小心翼翼地裱在一个浅色的木质相框里，挂在了自己床头的正上方。玻璃隔绝了空气与尘埃，那朵桔梗在后面保持着永恒的、近乎悲伤的美丽姿态，就像他们的约定，被悬停在十五岁的夏天，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来将它唤醒。
管家看见后，轻声说：“这花开得真执着。”
是啊，执着。顾耘舟想，就像那个少年眼中尚未被磨难熄灭的光，就像他们许下的约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桔梗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