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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入红尘(三) ...

  •   夜色已晚,冷风卷起院中的落叶,飘落在常家祠堂的门外。

      李凝心收敛了气息,慢慢靠近。屋内烛影晃动,少年同女子正交谈着。想来是沈安晏已经遇见常小姐了。

      屋顶上还有两个人在,细弱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是江曜灵的声音。

      只听她问道:“小木头,你说师兄进去这么久,怎么还不出来?”

      一旁的男子抿了抿唇,握紧了剑鞘,他就是在宴席上与李凝心打过招呼的谢逾白,江曜灵那个出色的医修师弟。

      “不知。但师兄没发信号,应该没什么事,许是和常小姐周旋吧。”

      见屋内一时没了动静,江曜灵道:“太无聊了……既然来之前师兄说了,这事他能搞定,那我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要找点乐子去!”

      话音刚落,她一跃而下,木门应灵气而开。屋内二人齐齐望向她,只听江曜灵道。

      “这么长时间还没解决,莫不是我师兄力有不逮?”她笑,“常小姐,实在不行也可以找我帮忙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沈安晏自然明白她耐不住性子。他们之间没什么讲究,沈安晏也没同她计较她的话。

      谢逾白自江曜灵身后出现,抱臂而立。沈安晏的视线投向祠堂门外,在看见李凝心姗姗来迟的身影时,眼中泛起了笑意。

      “诶,昭昭姐。”江曜灵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你也来啦。”

      李凝心颔首,和谢逾白一起沉默地站在江曜灵身侧。

      沈安晏不动声色地和常小姐拉开了几分距离,只有脸上还挂着待人亲和的笑容,但那笑意不达眼底,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寒冰利刃,置对方于死地。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也该解决正事了。”他道,“常小姐,你的谎话太拙劣了,我也不想听了。”

      刚才还有着一双朦胧泪眼,向他求救的人,现在已经收起了可怜神色,眉眼间的狠厉尽显。祠堂木门在他们身后阖上,院外风声阵阵,常小姐露出一个冷笑。

      “啊,看来你没有想象中好骗。”

      “没关系,不会让你们白来的。”

      宗祠常家先祖的祠牌被扫得七零八落,一柄青铜剑出现在众人眼前,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手脚被缚仙索绑起来,动弹不得的小童。

      那小童想说什么,却呜呜咽咽地吐不出字,想来是被常小姐下了禁言术。

      常氏女手上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沧桑老旧的古剑竟然四周萦绕着充沛的灵力,渐渐焕发出青气,剑身发出阵阵低鸣。

      “乖乖留下来做它的养料吧,只剩你们……把你们吞噬殆尽,整个常家,整个桃源村的人,都会变成我的奴隶了。”

      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的野心,想来这失踪一事,也是她的手笔。
      刹那之间,那青铜剑向他们发出攻击。李凝心挡过,几人四散开来,不知道有谁说了句:“剑灵。”

      是的,这剑来历久远,想必自常家创立起来就存在,代代相传到现在,它这些年吸收灵气,借剑身化灵。听常氏女的语气,桃源村失踪的人口,大抵也是被拿来喂了剑灵。

      不过,也太小瞧他们了吧?

      沈安晏没尽全力,便能与剑灵打得有来有往,李凝心自不必说。谢逾白与江曜灵虽不善剑道,但亦有自己的对战技巧。其间几人试过找出青铜剑发出攻击的源头,却无一猜对。

      战局一时僵着,直到江、谢二人感到灵力不支,青铜剑的攻击仍然没有减弱,沈安晏才明白过来,这剑灵远没有他想得简单。

      它是想将他们的灵力耗尽,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江曜灵一个不慎,被剑灵抢占了先机,力不从心,被谢逾白扶了一把。李凝心看见后,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和沈安晏对视一眼。

      而一旁被常小姐绑来的孩童,他周身的灵气不断向古剑流入,整个人的意识也昏昏沉沉。

      剑灵也知道一时解决不了这几个修道者,为了能赢过这场持久战,决定把这个小童彻底吸收,化为养分。

      它的灵力朝小童的面门袭来,而那意识模糊的孩子浑然不觉自己的禁言术已经被解开了,他口中念叨着什么。

      “爹……娘……我想回家……”

      李凝心正和剑灵的灵气僵持着,却看见了这一幕。再晚一步,这个小孩一定会没命!

      师父微笑的面容自她眼前一闪而过,没有多想,她飞速扯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向小童抛掷过去。

      小孩清醒过来,看见那玉簪挡下了重击,落地碎成两半。而正因此,李凝心分心,那道攻击有机可乘,剑风凛冽,透露着阵阵杀意。

      朝李凝心投去一瞥,沈安晏看见此景,当即立剑于地。

      “天问,开阵——”

      —

      世人都道沈安晏傲视五州,年纪轻轻便已达化神,前途无量,当属五州开辟以来最有望成仙的修道者。有人说他是沾了剑骨的光,此物千年一遇,于修为大有裨益。

      可他从不是空有虚名,他之所以成为此代人中天才一般的人物,更是因为他修出了本命剑阵。

      阵法多以法器辅助才能开启,发挥其威力,法器的不同,开阵者灵力的不同,都会影响阵法威力的大小。

      而剑作为攻击型武器,并不适合画阵,但一旦修成,却比一般的法器威力更为强大。
      自古以来,能开剑阵之人少之又少,用本命剑开阵更是难上加难。

      不少人曾动过修本命剑阵的念头,但是都因为过于繁琐和艰苦,从而放弃了。

      但沈安晏没有。

      天问剑矗立于地,周身金光大作,磅礴的灵力压制了青铜古剑的攻击,让那道青气僵停在了李凝心面前。

      刹那间,金光幻化成数千道剑影,齐齐冲向那古剑本身,它顿时收起了所有的攻击,专注反抗着天问的汹汹来势。

      强大的威压,那青色光芒愈发暗淡,在一声清脆嘹亮的剑鸣中,古剑化为齑粉。

      室内重归一片死寂。

      李凝心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这阵法的威力惊讶住了。沈安晏见她的视线投来,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把甩到身前的马尾拨到后面,朝她笑笑。

      一旁的江曜灵靠在谢逾白身上,任他给自己疗伤包扎。有的伤口自己就能愈合,他也没放过,神情很是认真。江曜灵心想,医修都像小木头一样严谨吗?

      碰到某处,她疼得龇牙咧嘴,气鼓鼓朝谢逾白道:“你轻点!”

      谢逾白也没恼,仿佛这样的日常已经经历了千百遍。

      “哦,知道了。”

      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了,还朝伤口处吹了吹气——那是小时候江曜灵常做的,每次他受伤,她就会这样朝伤口吹气,用很可爱语气告诉他“师弟不难过,痛痛飞走了”。

      衣角被人拉了拉,李凝心回过神来。刚才被缚住的小男孩正望着她,眼睛还蕴着害怕时聚集的水汽。

      “谢谢你,姐姐,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那小男孩很郑重,不像这个年纪能下定的决心,他道:“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此话刚落,他便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只小妖。李凝心又看向远处碎掉的簪子,白玉莲花沾上了尘埃,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捧在手心。

      那是师父送给她的。

      为什么会为那小妖挡下一击?他死了就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除妖卫道了吗?不是除了师父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无法左右她的情绪吗?

      她心乱如麻,直到沈安晏问她可有大碍,她才回过神来。李凝心摇了摇头,见远处有人闻声赶来,她把碎掉的玉簪收进怀里,眉眼间多了几分惆怅与失落,连自己都没发觉。

      可一旁的沈安晏看得清清楚楚,他记住了那玉簪的模样,和她怅然的神色。不知为何,他不想那样的失落出现在她的脸上。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

      “师叔被盗的法器,果然与这古剑有关。”

      在常家宗祠后,陆停云发现了李凝心师父羽化前的法器,还有常小姐的尸体。

      大抵是聚灵珠流落在外,被她看中,用来补充剑灵的灵力,趁他们和古剑对招时,常小姐本想用聚灵珠的灵力使古剑威力大涨,没想到引起了这两物的相斥,灵气威压之下,不幸丧命。

      常氏女在修道一途上颇有坎坷,心有不忿。偶然得知剑灵可被驯化,增长修为,于是起了念头,用村落里“失踪”的人口为养料,炼化剑灵,实现她执掌常家和桃源村这片土地,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投机取巧、心术不正之辈。”陆停云道,“我们凝心可不要学她。”

      李凝心不知道话题怎么被师兄拐到了她身上,但是师兄说的一般是对的,所以她只是木木地点头,陆停云看着绒绒的发顶,心尖一软。

      试问有一个作战时可靠的战友,平常又应和会乖乖听着不师兄话不扫兴的师妹,谁看了不觉得心情舒畅呢?

      师妹往那一站,抱着剑也不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猫。

      若是其他人知道对李凝心这样的评价,定然会惊掉下巴,这样一个冷如冰霜的人,和“可爱”二字委实不搭边。

      但这样想的人是陆停云,便有了几分合理性。即使不在紫霄宫的修士也知道,他一贯是个对师弟师妹多加宠爱的性子。

      陆停云道:“此间事了,我们不日就回西山。”

      “师父他……还是关心你的,不然也不会让我带一众弟子下山协助你了。”

      “师兄。”李凝心罕见开口打断他的话语,陆停云见此,也不再说了。

      他师从紫霄宫掌门李闻道,自年少时初见李凝心起,就知道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她是掌门之女。这件事,如今的紫霄宫也是不能说的。

      只是这么多年,他看在眼里,他们父女关系实在冷淡,两个人都是不愿表达情绪的人,话少得如出一辙。但血脉亲情在此,也不该形同陌路,或许他们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也未可知。

      有时也不怪师妹如此……师父他也太……

      想起他师父的做派,陆停云的神色难言。他知道李凝心自小被带回紫霄宫后,就一直被禁闭在后山修炼,只有她师父季逢山能见到她,这其中肯定有他师父的授意。
      李凝心也是这几年,才逐渐接了送往紫霄宫的任务,下山祓除邪祟。

      反正如果他有孩子,定然舍不得让孩子受这样的罪,也狠不下心和孩子几乎没有来往。

      唉,陆停云在心里叹气,一个是对他重用有加的师父,一个是视他如兄长的师妹,怎么想都是令他为难。
      他只能做两边的调和剂。但愿他们二人有解开心结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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