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寂地》免柿子

26、急诊室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让沈清几乎以为信号断了，或者刚才那声“妈”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

　　就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瞬间，那个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小心翼翼：

　　“……清清？是……是你吗？”

　　这一声“清清”，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清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盒子。小时候，只有她会这么叫他。

　　他的喉咙哽得厉害，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吸了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嗯。”

　　“清清！真的是你！”女人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但又极力压抑着，“你怎么……怎么突然打电话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奶奶她……”

　　“我没事。”沈清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就是……想问您一件事。”

　　“你问！只要妈妈知道的，都告诉你！”女人的语气急切而充满保护欲，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切，是沈清在沈家从未感受过的。

　　这通电话，像一根线，将那些模糊的、温暖的、带着栀子花香的记忆碎片串联起来。他仿佛又感觉到了那双柔软的手抚摸他额头的感觉，听到了那不成调却无比安心的摇篮曲。与祖母冰冷的控制和父亲早逝后家族的压抑不同，母亲带给他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体验——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

　　“如果……如果我离开海城，离开沈家……”沈清的声音很低，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孤注一掷，“有地方……可以去吗？”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下来，这次沉默的时间更短。随即，那个温柔的声音变得异常坚定和清晰：

　　“有！清清，你听妈妈说，在云南丽江，有一个叫‘听花小筑’的客栈，老板姓杨，是我很多年的好朋友。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去那里，就跟杨阿姨说是我让你去的，她会照顾好你。”

　　云南？丽江？那是一个离海城很远，听起来充满阳光和自由气息的地方。

　　沈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是清清，”女人的声音又带上了浓浓的担忧，“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们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做的事了？还是……”

　　“没有。”沈清下意识地否认，他不想让母亲过多担忧，或者说，他还没有准备好完全敞开心扉，“我就是……问问。”

　　女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心疼、愧疚、无奈。“清清，妈妈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但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沈清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简单说了两句， mostly 是母亲在叮嘱他注意身体，沈清含糊地应着，最后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沈清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后背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心里某个一直悬空的地方，却仿佛有了一点点着落。

　　至少，他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苏眠这几天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大概是彻底摆脱了徐文轩那个渣男，又遇到了姜暮歌那样优质的男人，让她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她甚至开始主动约唐林楚出去逛街吃饭，美其名曰“庆祝新生”。

　　这天，两人在一家新开的云南菜馆吃饭。苏眠兴致勃勃地跟唐林楚讲她怎么智斗徐文轩，让他签了分手协议滚蛋的光辉事迹。

　　“你都不知道他当时那个怂样！简直大快人心！”苏眠夹了一筷子汽锅鸡，说得眉飞色舞。

　　唐林楚听着，也为好友感到高兴：“解决了就好，那种人早点看清是好事。”

　　“那必须的！”苏眠喝了口果汁，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哎，楚楚，我跟你说，我好像……要走桃花运了！”

　　“啊？”唐林楚一愣，“谁啊？”

　　“就上次在商场，那个帮老太太的医生，姜暮歌！记得不？”苏眠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后来……不是崴了下脚嘛，就去他们医院看了看，正好又碰到他了！他还记得我，特别耐心地给我看了，还叮嘱了好多注意事项。”

　　经历过徐文轩，苏眠不再是那个一头扎进感情里不管不顾的小女孩了。她对姜暮歌有好感，欣赏他的沉稳专业和那种干净的气质，但也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观察。她不再轻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更看重实际行动和细节。

　　“然后呢？就要到联系方式了？”唐林楚有点好奇。

　　“哪能啊！我是那种主动的人吗？”苏眠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有点飘忽，“就是……看完病，出于礼貌加了微信，说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咨询他……”

　　唐林楚看着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咨询着咨询着，说不定就咨询出感情来了？”

　　“去你的！”苏眠嗔怪地拍了她一下，自己也笑了，“不过说真的，跟他相处感觉挺舒服的，不像徐文轩那么浮夸，很踏实一个人。”

　　“那就好好接触看看。”唐林楚真心为好友高兴。

　　两人正聊着，唐林楚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护工打来的，说沈清有点低烧，医生来看过了，问题不大，但需要家属多注意观察。

　　唐林楚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拿起包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去！”苏眠也赶紧起身。

　　去医院的路上，唐林楚眉头紧锁。沈清的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家里又步步紧逼，她真怕他撑不住。

　　苏眠看着她担忧的样子，忍不住问：“楚楚，你跟沈清……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唐林楚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看他一个人扛着。”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眠看着她，心里明白了。有些感情，早已在细水长流的相处和患难与共中，悄然生根发芽，只是当事人自己，或许还没完全看清，或者不敢承认。

　　医院里，沈清因为低烧有些昏沉，但看到唐林楚匆匆赶来，那双有些黯淡的眼睛里，还是亮起了一点微光。

　　而城市的某个角落，姜暮歌刚结束一台手术，脱下白大褂，看到手机上苏眠发来的问候信息，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每个人，似乎都在命运的牵引下，走向各自未知却又充满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