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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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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晴好,青霭漫染廊檐,槐花簌簌落进澄澈池水中。锦鱼摆尾划破镜面,枝桠间偶有飞鸟驻足,啄得一尾鱼便惊惶炸毛,扑棱着翅膀蹿上梢头。
长廊尽头,一个不及四尺的稚童跌跌撞撞奔来,发间系着的小玉兰早已不知所踪。身后十五六岁的少年紧追不舍,剑眉星目,额前碎发随风微扬,英气逼人的脸上满是盛怒。他手中握着柄粗长的桃木板,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掌心,步步逼近,扬手便狠狠抽在孩童身上。
“啊——!”稚童像被惊雷炸了似的,蹦起三尺高,跑得更快了,泪眼汪汪哭喊:“哥!再打我就要死啦!”
“死了?”少年冷笑一声,掷了木板,怒目圆睁:“东方灵衡!谁家好孩子半夜拿鞭炮炸亲哥?若不是我处理文书晚睡片刻,早被你这泼猴炸上天!如今我屋子烧了,猫也惊跑了,你倒委屈上了?老子没把你吊树上打死,已是留情,还敢废话?找死!”
又是“啪”的一声,东方灵衡被抽得扑跌在地,疼得放声大哭,惨叫声堪比昨夜她玩火点燃煤气时的巨响。
东方沧权见她哭得越发响亮,脸色更沉,咬牙切齿:“哭什么哭?哭丧呢?老子还没被你炸死!”
“你连哭都不让人哭啊?!”
这一哭便缠缠绵绵半个多时辰,东方沧权耐心耗尽,正要扬肘再揍,院外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哥,你把我当陀螺抽呢?”灵衡抽噎着嘟囔。
“闭上你那臭嘴!”
“我嘴不臭呀,哥你闻闻?哎,哥你躲啥?”
“滚——!”
门外送药的东方江鸢被这声怒吼惊得一个趔趄,推门而入时,正撞见满屋狼藉:碎玉瓶、折花枝、裂画像散落各处,小家伙趴在地上嗷嗷大哭,少年则铁青着脸,指着她怒骂“没出息”。
三人骤然对视,大眼瞪小眼,空气瞬间凝固。
东方沧权:“……”
东方灵衡:“……”
东方江鸢:“……?”
静止片刻,灵衡哭声骤停,沧权握着桃木板的手僵在半空,江鸢傻站在门口,幽幽补了句:“这就打完了?那啥……我刚来,你俩要不接着打?我还没看够呢……”
话音未落,她只觉腿上一沉,低头便见东方灵衡抱着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可怜兮兮。江鸢心里嘀咕:“我明明是来吃瓜的,咋就被拉下水了?我这花八万八画的妆,可不能毁在这场纷争里……毕竟当初……”
感受到东方沧权阴森的目光,江鸢打了个激灵,连忙弯腰抱起灵衡,尴尬笑道:“呃……兄长,人秀外慧中、潇洒绝俗,妥妥的人间绝色!衡儿年纪小,犯错也不至于这般打骂,再说生气易长皱纹,咱家又没灭火器,您就别跟她计较啦?”
“不成。”东方沧权闭眼抱胸,倚在门框上,“前些日子被李家小子拐跑还乐呵呵的,我真该带她去测测智力。”
“你有钱吗?”东方灵衡躲在江鸢身后,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好奇发问。
东方沧权嘴角抽搐,探手入袖,甩出两沓百元大钞:“够不够另说,砸死你绰绰有余。”
“哇!”灵衡瞬间破涕为笑,蹲在地上捡钱,仰头追问:“哥!还有吗还有吗?”
东方沧权又撒出一沓,瞥她一眼:“捡够了,这事才算完。”
东方灵衡蹲在地上,小手扒拉着散落的钞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嘴里还念念有词:“够了够了!哥你真好!” 说着把钱一股脑塞进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揣了只圆滚滚的小松鼠。
东方江鸢看得哭笑不得,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就见东方沧权转身往屋里走,背影依旧带着没消尽的火气:“捡完把地上收拾干净,再敢瞎折腾,下次可就不是用钱解决了。”
“知道啦知道啦!”灵衡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捡着漏在角落的几张钞票,捡完便开始撅着屁股收拾地上的碎玉瓶和断花枝。可她人小力气也小,刚拿起一块瓷片就“哎哟”一声,指尖被划了道小口。
“怎么了?”江鸢连忙蹲下身,拉起她的手看了看,指尖渗着细密的血珠。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灵衡贴上,“下次小心点,瓷片锋利着呢。”
灵衡吸了吸鼻子,却没哭,反而晃了晃贴好的手指,冲江鸢笑:“谢谢姐姐!这点小伤不算啥,上次跟李家小子爬树,刮得比这严重多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屋里传来东方沧权压抑的怒火:“东方灵衡!你还敢提爬树的事?”
灵衡吓得一缩脖子,拉着江鸢的衣角躲到她身后,小声嘀咕:“哥怎么跟顺风耳似的……”
江鸢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背,提着药盒走进屋。东方沧权正坐在桌前,眉头依旧紧锁,面前摊着的文书被溅上了几点墨渍。她把药盒放在桌上,笑道:“兄长,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安神茶,您消消气,喝了定定神。”
东方沧权瞥了眼药盒,没动,反而看向门外正踮着脚偷看的灵衡:“过来。”
灵衡磨磨蹭蹭挪进来,怀里的钱还露着个角。东方沧权指了指她怀里:“把钱拿出来。”
“啊?”灵衡脸一垮,不情不愿地把钱掏出来,堆在桌上。
“你半夜炸我,烧了我半间屋,惊跑了猫,”东方沧权一条条数着,“这些钱,抵你闯的祸,剩下的存起来,以后再敢胡闹,就从这里扣。” 他说着,把钱分成两摞,一摞推给江鸢,“帮她存着,别让她再拿去买鞭炮。”
江鸢笑着收下:“放心吧兄长,我保管得妥妥的。”
灵衡看着钱被拿走,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却不敢反驳,只能小声嘟囔:“早知道不捡了……”
东方沧权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乖乖站在一旁。这时,院外传来母亲的声音:“沧权,灵衡,江鸢,快出来吃饭了!”
“来了!”江鸢应声,拉起灵衡就往外走。灵衡路过东方沧权身边时,偷偷往他桌上放了颗糖,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东方沧权看着那颗裹着彩纸的糖,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些许。他拿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方才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
饭桌上,灵衡扒拉着米饭,时不时偷偷看东方沧权,见他神色缓和,又壮着胆子问:“哥,下次我不炸你了,能不能再给我点钱买糖葫芦呀?”
东方沧权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淡淡道:“看你表现。”
灵衡立刻喜笑颜开,埋头扒饭,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我一定乖乖的!”
江鸢看着这对欢喜冤家,眼底满是笑意,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漫进屋里,伴着欢声笑语,漾开满室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