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生茶》山寸山寸

15、请假

　　许岑的行动力是军人式的，雷厉风行，不容置疑。

　　在发现方霁情况的当晚，他立刻联系了相熟且信得过的外科医生上门，谨慎地处理了伤口，并进行了紧急的心理危机评估。

　　整个过程，方霁都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浓密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泄露着内心的惊惶与麻木。

　　第二天一早，许岑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学校教务处，以极其强硬且不容置疑的态度，为方霁请了为期两周的“病假”，理由含糊地定为“身体不适，需静养观察”。

　　他并未透露具体细节，但语气中的凝重与不容置喙让校方不敢多问。

　　于是，新的一周开始，叶叙白旁边的座位，空了。

　　起初，叶叙白并未觉得异常，只当方霁是普通感冒或临时有事。但一天，两天……直到周三，那个位置依旧空着，班级群里关于方霁请假的消息也语焉不详。
　　他发给方霁的简单信息（例如“笔记需要吗？”或“社团活动资料我帮你留了”）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一种莫名的、逐渐加剧的烦躁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叶叙白的心头。

　　课堂上，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扫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那原本属于方霁的、总是微微低着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身影消失不见，让他觉得讲台上的声音和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刺眼。

　　心理社的活动，因为方霁的缺席，也变得索然无味，那些关于情绪的讨论在他听来空洞而乏味，远不及看着那个人偶尔鼓起勇气发言时，眼中闪烁的微光来得有趣。

　　他的异常，很快被最熟悉他的兄弟们察觉。

　　“叙白，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午休时，江辰景凑过来，咬着吸管，好奇地打量着叶叙白比平时更冷几分的侧脸，“上午实战对练的时候下手也太重了，韩杰他们那几个都快被你练趴下了，眼神凶得像要杀人。”

　　“有人有心事。”沈司予看着通讯器一语道破。

　　叶叙白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翻着手中的外文军事理论书，但视线长时间停留在同一行，显然没看进去。

　　谢书南放下手中的茶杯，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叶叙白时不时瞥向教室门口那难以察觉的视线，：“因为他的小同桌没来。”

　　叶叙白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薄唇抿得更紧，没承认，也没否认。

　　“对哦！”江辰景恍然大悟，发丝跟着晃了晃，

　　“阿霁请假好几天，我都想他了，不知道什么病啊？我昨天试着问许二哥，他也只含糊地说没事。”

　　坐在一旁的沈司予，闻言抬眼看了看叶叙白紧绷的下颌线，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平稳却带着分量：“许岑亲自联系的校方，语气很严肃，还要求绝对保密。”

　　他顿了顿，看向叶叙白，“不是普通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叶叙白心上。

　　他知道沈司予因为家族事务与许岑、许越兄弟有些往来，他的判断多半基于可靠信息。

　　不是普通的事……

　　那是什么？

　　联想到之前在心理社，方霁那异常的反应、被他戳穿伪装时的苍白，以及那份几乎完美到不真实的测评问卷……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猜想在叶叙白心中逐渐清晰、放大。

　　烦躁感更甚，像一团火在胸腔里闷烧。他“啪”地一声合上书，霍然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出去透口气。”

　　看着他明显带着低气压离开的背影，江辰景眨了眨眼，凑到谢书南身边小声说：

　　“喂，书南，你发现没？叙白对阿霁是不是太关心了点？这都快成……那什么，‘望夫石’了？”

　　谢书南微微一笑，帮江辰景整理好书本：“或许，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像空气，平时不觉得，一旦缺席，才会让人感到窒息。”

　　江辰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乐观起来：

　　“不过许二哥都说没事了，应该问题不大！等阿霁回来，我们得好好‘慰问’一下他！顺便看看，咱们叶大少这张冷脸，还能绷到什么时候！”

　　叶叙白靠在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上，微凉的秋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闷与那丝陌生的焦虑。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关于方霁的片段——那人苍白的脸，强装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手指，在茶艺课上被他指导时羞红的耳根，在每天课程结束后帮自己整理东西的身影，在心理社被他看穿时眼中的慌乱与脆弱，以及最后离开时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背影……

　　许岑的严肃态度，长时间的请假，彻底的失联状态……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不寻常的、很可能与他心理状态相关的真相。

　　这种因无法掌握对方情况而产生的无力感，这种明确的、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的躁动，对他而言极其陌生。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上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两天前发出的

　　“我帮你记了笔记，需要吗？”

　　“你还好吗？”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新的追问。

　　他转而调出了许岑的通讯界面（之前因为茶山合作和拜访有过联系），斟酌着用词，编辑了一条措辞极为谨慎的消息：

　　【许岑哥，冒昧打扰。听说方霁身体不适请假，同学们都很关心。不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如有任何需要之处，请随时告知。】

　　发送成功后，他握紧了手机，金属外壳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目光沉沉地投向远处许家所在的大致方向，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种明确的、想要守护什么、却又被阻隔在外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上。

　　他知道，在那个空着的座位被填满之前，他恐怕很难真正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