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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入门试炼(13) ...


  •   阿梨眸光一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该拦我。”

      “你又怎知,井水不是河水?”沈觉浅垂眸瞥了一眼阿梨,“早跟你说过的,你在幻境里待久了,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

      话毕,阿梨身形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他死死捂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

      原本属于孩童的圆润脸庞瞬间褪尽血色,青灰色的死气自皮下渗出,将那纯真五官扭曲成狰狞的鬼面。他痉挛着将手指抠进喉咙,干呕声撕心裂肺,却连一滴胆汁都吐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混着冷汗从扭曲的面颊滚落。

      “是你……” 他蜷缩在地,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的指控,那双曾盛满天真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蚀骨的怨毒。

      沈觉浅手中拿着两颗青翠的枣子不断把玩,“我这枣还算可口吧?”

      “在石梯那时,你就怀疑了我?”阿梨的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像被抽去骨头的蛇般软倒在地,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沈觉浅笑了笑,并没有告知他,哪怕当时他作为李四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回春枣也会进入他腹中。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惜,阿梨此枣于你是砒霜。”沈觉浅说完,阿梨捂着胸口的位置开始剧烈抽搐起来,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猛地弹动,随即四肢被无形之力狠狠拽向半空,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而沈觉浅手中的回春枣颜色开始慢慢的加深,顶部出现了深红色。

      阿梨四肢被悬挂的外力也终于让人窥探清它的真面目——无数条通明的丝线缠绕在他周身的筋脉中,而这些丝线又汇聚成一根红色丝线向沈觉浅手中的回春枣汇去。

      沈觉浅的目光在这些丝线中停滞一瞬,面前的阳光突然被遮挡住,手腕也被人紧紧攥住,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整个手腕捏碎,他抬头看向立于他跟前的那人,嘴角带着抹温良的笑,“怎么,仙师,要拦我?”

      叶照眠垂眸看向沈觉浅手中逐渐变红的回春枣,清澈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几缕复杂的情绪,“邪物。”

      “当诛。”

      “当诛?”沈觉浅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非但不退,反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几乎要撞进叶照眠怀里。他仰着脸,眼底流转着无辜又狡黠的光,“不过是小沈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保命手段,怎就劳烦仙师喊打喊杀了?”

      叶照眠的目光依旧锁在那两颗妖异的枣子上,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从冰封的喉间艰难挤出两个字:

      “伤身。”

      这两个字落得极轻,却让沈觉浅眼底的流光微微一滞。他浓密的眼睫垂落,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怔松。他试着抽了抽手,那钳制着他的力道却分毫未松,反而收得更紧,冰冷的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腕骨。

      沈觉浅再抬眼时,面上已恢复了那副浑不吝的模样,只是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既然仙师喜欢,那就送给仙师把玩便是了。”

      他晃了晃被攥紧的手腕,示弱般道:“不过,仙师总得先高抬贵手,小沈才能将这‘邪物’奉上,不是吗?”

      叶照眠闻言,凝视他片刻,那冰封般的眼神微不可查地融化了一瞬,指间的力道终于松开。

      就在束缚解除的刹那,沈觉浅手腕灵巧地一翻,反客为主,竟将叶照眠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压在了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下。他将那两颗尚未完全变色的回春枣,轻轻放入对方微凉的掌心,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其上的薄茧。

      “喏,给你了。”

      叶照眠看着掌心那两颗蕴含着不祥力量的枣子,并未立刻收起,而是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凌空划过几道清光,打下数重禁制,将那躁动的气息彻底封死,这才将其纳入储物袋中。随着回春枣被封印,缠绕在阿梨身上的丝线也应声断裂,让他重重摔落在地,得以喘息。

      沈觉浅则垂眸,轻轻活动着自己被攥出红痕的手腕,那上面还残留着对方冰凉的体温和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眼中情绪不明,只余一片沉静的深潭。

      “嗡——”

      无锋阻拦了阿梨想要逃走的方向,阿梨本就受了重伤,此刻又被无锋剑气所伤,被震倒在地吐了口血出来,无锋整个剑身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孩童头颅,壮汉身躯的怪异组合,虽然是一把形似一枝花的剑,但也能看出它对阿梨似乎有些微妙情绪和嫌弃在其中。

      无锋感觉有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后,又将整个剑身挺直了几分,沈觉浅暗自觉得好笑,随即移开目光看向叶照眠,“仙师,打算如何处置?”

      “杀。”叶照眠淡淡的吐出这一个字,倒叫沈觉浅挑了下眉,“难得从仙师嘴里听到这个字。”

      “眠哥哥,你当真是好狠的心。”阿梨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盯着叶照眠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十分纯粹的蚀骨恨意,这也是让沈觉浅不解的地方,据他所知的那段记忆里,阿梨与林月娘与叶照眠相处的应该还算融洽。

      “当年我与阿娘好心救治你,你却恩将仇报,屠杀整个村子,我侥幸逃脱,如今你还要斩草除根是吗?”阿梨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防备的置于身后。

      “你真屠了人家整个村子?”沈觉浅没有错过叶照眠双眼流转的情绪,是一股杂糅交织的乱麻,而在那纷乱之中,沈觉浅察觉到了一丝淡得让他误以为是错觉的杀意。

      叶照眠坦然地点了下头,“嗯。”从他脑海中闪过的片段来看,他确实屠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记得,果然是你,眠哥哥,我未曾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你。而且,你竟然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真是天道不公,大道无情!”阿梨见叶照眠承认,原本闷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为我等偿命吗?!”

      “好在,一切都可以恢复到原样,只要我将你吞下去,我就可以复活母亲了。”

      沈觉浅神情未明似笑非笑,有些看戏的姿态,“你的母亲,真的是仙师杀的吗?”

      沈觉浅的话犹如魑魅,带着蛊惑之感,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个雨夜,而沈觉浅指尖的回春枣散发着诡异的青光……

      春末夏至,正是杏花村杏花凋落飘零的季节,风轻轻一吹,街道两边就会下起杏花雨,如同往常一般,阿娘去到后山采药,许是因为下起了大雨,阿娘回得比平常晚了许多。

      阿梨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母亲,等了很久,总算在雨雾朦胧中,看到了母亲奋力拖着一张草席,而草席上似乎躺着个人,那个人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他将滴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染红,阿梨远远望去,回村的杏花路上也留下了一抹看不到尽头的嫣红。

      阿梨觉得这个人要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这样像死人的人,可阿娘说他还活着,阿梨对此有些怀疑,是不是阿娘的医术出了问题,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个死人,若说和他见过的其他死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眼前这个人,要漂亮得许多,阿梨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阿娘,是不是因为这个人太好看了,所以舍不得说他死了?

      阿梨不知道,他见阿娘对着这个漂亮的死人时而发呆,时而眉头紧皱,整个人还嘀嘀咕咕念叨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阿娘下定了决心,熬了一碗药,给那个漂亮的死人灌了下去,死人肯定是喝不下去的,哪怕他再漂亮,也改变不了他是死人的事实。

      阿娘没有灌下去,最后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竟然直接将那碗药泼在了那个漂亮死人身上,阿梨将药碗放回厨房时,看到了一株草药,这个是阿娘反复教过的草药——嗝劲草。

      村里的人都说它是仙草,可是阿娘不喜欢它,阿梨从来没有见过阿娘采摘过,这次为什么采摘回来还入药了呢?

      果然是因为那个漂亮的死人吧。

      阿梨突然为他早死的父亲担忧,隔天就去了父亲坟头哭诉阿娘要嫁给一个漂亮死人了,但是最近上后山的人越来越少,说是山上出现了会吃人的凶兽,也有可能是妖物,新村长也不让村里人上后山来。

      阿梨哭诉完,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竟莫名感觉有些阴森,他迈步飞快的向山下跑去,才跑没几步就猛然撞进了一个寒冷而又坚硬的身躯之中。

      有一股淡淡的凛冽香气,阿梨揉了下被撞红的鼻尖,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白色的身影。

      漂亮死人!
      哦不,现在应该叫漂亮活人!

      漂亮死人活了,阿爹,你媳妇真的要跟别人走了?!

      漂亮活人那双好看的眼睛轻飘飘的从阿梨身上扫过,又向前方山顶看了一眼,而后便转身准备向山下走去。

      阿梨竟然鬼使神差的读懂了眼前这个人的意思,是叫他跟他下山。

      可阿梨总觉得,漂亮活人一开始是准备上山去的。

      没过多久,阿梨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同样是在一个下雨天,天空中电闪雷鸣,豌豆大小的雨滴落在村落每个角落,发出“啪嗒”声响,雨滴四分五裂溅射在村里的人身上,也溅落村前的杏花树上,将它们最后几瓣花瓣也打落下来,留下一颗颗光秃秃的树干。

      那个漂亮的活人说自己叫阿眠,此刻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而村里的人也莫名向后山走去,阿梨在想,下这么大雨,还往外跑,不怕得风寒吗?

      不过得了风寒就会来找阿娘抓药啦,他就可以买冰糖葫芦啦,可是嗝劲草可以治风寒吗?

      自从有了嗝劲草,村里人好像再也没有来找阿娘抓过药了。

      在往后山奔走的人群中,阿梨只看到了一个跌跌撞撞往村里跑的身影,那是阿娘。

      可是她的神情,好像很慌张。阿梨带着斗笠去接阿娘,阿娘接过斗笠,牵着阿梨便往家中跑去。

      “阿梨,等会一个人老实待在家里,乖乖睡觉,不要到处乱跑。”林月娘拿着棉布给阿梨擦拭着额头,阿梨不太明白这和平时让他下雨天不要乱跑有什么区别,只乖乖点了点头。

      在躺上床的时候,阿梨对着林月娘央求道,“阿娘,我想听你唱歌,哄我睡觉。”

      “阿梨平时不是说自己是个男子汉了吗,怎么这会儿还要阿娘哄睡觉?”

      阿梨脸蛋红红的不说话,林月娘用手捏了下他的小鼻尖,有些宠溺地笑了笑,“月儿弯弯,虫儿思眠,阿娘拂袖,狗儿不吵,树儿不叫,我家阿宝,快快入眠~”

      阿梨在阿娘的歌谣中缓缓闭上了眼,此后他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并不愿意醒来的梦。

      当阿梨再睁开眼时,他推开门,他看见了此生难以忘怀的场景,村里的人都乱糟糟地躺在了地上,身上有着被某物划过,留有奇怪蓝色冰痕。

      而不远处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手持着一把剑从村里的人身着划过,手起剑落,没有一丝犹豫。他转过身来,阿梨看见了他无悲无喜眼,以及那张属于阿眠的脸。

      他看见阿娘跪在他的面前,低头不知在诉说些什么,最后那柄泛着冷光的剑刺进了阿娘的腹部。

      也像是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阿梨双眼视线突然就模糊起来,雾蒙蒙一片,他隐约看见,阿娘朝他摇了摇头,眼角滴落了一滴晶莹的泪花,“阿娘——”

      撕裂声音的吼叫在漫天大雨里显得渺小而又无尽的悲哀,一个稚童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他的阿娘。

      而持剑那人,消失在漫天雨雾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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