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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入门试炼(11) ...


  •   “月儿弯弯,虫儿思眠,阿宝拂袖,狗儿不叫,风儿不吵,我家阿娘,快快入眠~”

      那童谣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紧贴着耳根子在哼唱。

      姬如是“唰”地收了折扇,一双狐狸眼警醒地扫过远处浓雾,声音压得极低:“诸位,可都听见了?”

      赢相宜没吭声,只是搭在御霄剑柄上的指节猝然收紧,泛出阵阵青白。

      一片死寂里,只有沈觉浅慵懒的呵欠声格外清晰。他顶着睡歪的锥髻,晃晃悠悠地从后头凑到叶照眠身边,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仙师,你听这调子……像不像在给谁招魂?”

      叶照眠的目光仍落在前方那具沉默引路的无头身躯上,闻言,冰晶面具几不可查地偏向沈觉浅,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噤声。”

      沈觉浅瞅了他一眼,平白从他冰晶蝴蝶面具下瞅出了一副正经老实模样,心下也没了逗弄心思,只是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沈觉浅才别有深意地看了叶照眠一眼。

      无头身躯在一个石屋面前,用双手在不停地比划着什么,看起来有些焦虑。

      “想来应当是到了,这个地方怎么一股这么浓烈的腥臭味。”姬如是手中的折扇摇晃个不停,额心的鸣玉额链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轻响,随后又捏了捏鼻子,似乎被这气味臭得有些受不住。

      那石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坡上,形似一座颓败的坟茔。墙体并非山下村落的土木结构,而是用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成,石缝间爬满了深紫色的苔藓,散发出一股浓烈到实质的腥臭,仿佛里面曾屠宰过万千生灵。

      “此地的阵法残留……”姬如是手中的折扇早已停下,额心鸣玉额链震颤不休,发出急促的轻鸣。他脸色发白,与赢相宜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微笑着后退一步,“相宜兄,请——”

      赢相宜直接一步踏前,御霄剑铿然出鞘,雪亮剑光如飞刃般斩向石门!

      “轰——!”

      姬如是笑容一僵,在心底暗骂一声:莽夫!

      却见那厚重的石门在剑光中四分五裂,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尘埃,而是一片粘稠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一股肆虐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屋内咆哮着冲出!

      “呃!”姬如是首当其冲,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无形重锤击中,喉头一甜,鲜血便自嘴角溢出。他猛地用手撑住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没有跪倒。

      赢相宜将御霄剑狠狠插入地面,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嗡鸣不止,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他嘴角同样溢出一缕鲜红,却仍如磐石般死死抵挡。

      而叶照眠,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无锋枝干上的花苞在此刻悄然盛放,他却像被摄走了魂,眼神空洞地望向石屋深处——那里,几条粗壮的玄色锁链如同巨蟒的尸骸,死死嵌在墙壁上。锁链上贴着残破的符纸,朱砂符文早已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他一步步向那锁链走去,俯身,伸手。

      冰凉、刺骨、肮脏…… 通通化为一股无尽的悲愤哀鸣,最后又归化为一丝万物归无的死意。

      几个零星的碎片在他脑中炸开——白雾,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呼唤……

      “师尊。”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在下坠途中凝结成一朵剔透的冰花,轻轻飘落在他的手背。

      这个地方,他曾来过。

      与此同时,屋内的肆虐杀意与归无死意激烈碰撞,姬如是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地。赢相宜的御霄剑几乎要脱手飞出!

      而沈觉浅,早在进屋的瞬间,就已寻了个靠墙的角落,安安稳稳地坐躺下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往前一步是死,往后一步也是死,这个时候就该躺下来好好休息不是吗?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那朵落在叶照眠手背的冰花上转了几圈。

      当真是……失心疯了。

      他起身,闲庭信步般穿过那足以绞杀元婴的恐怖气息,走到叶照眠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沈觉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有那么伤心吗?”

      叶照眠茫然抬头,缥缈的眼神渐渐聚焦,终于映出沈觉浅的轮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低语:

      “青……莲……”

      “你说什么?”沈觉浅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冰泪花,这么多年,怎么还是爱掉小冰花,分明还是那个小哭包。

      叶照眠面上又很快归无平静,他静默地放下锁链,侧身时,一道冰蓝色暗光自他袖中跌落尘埃。“无碍。”他回道。

      沈觉浅看了眼还残留在指腹上冰泪花,在指尖揉搓后,似笑非笑:“仙师是何等人物,怕是天塌了,您站着顶天也是无碍的。”

      叶照眠:“……”

      随着叶照眠松开了玄色铁链,归无死意也消散了下去,让姬如是和赢相宜缓了口气,刚刚他们两个可是都没看清沈觉浅是如何到启蒙尊者身边的,莫不是用了什么法器,还是身藏灵宝?

      要是沈觉浅知道此二人如此作想,必定会大发慈悲的告知他二人,他用脚走过来的,就这样水灵灵的走过去的。

      叶照眠的目光淡淡扫过姬、赢二人惨白的脸色,终于将手中那株花苞绽放许久的无锋握紧。剑身微震,一股清冽气息如水波荡开,屋内肆虐的杀意瞬间冰消瓦解,那怒放的花苞也仿佛耗尽了力气,恹恹地合拢。

      姬如是与赢相宜顿感周身一轻,几乎脱力。两人强撑着行礼道谢,叶照眠只略一颔首,随即从储物袋中取出玉泉酿抛给他们。下一刻,他身影一晃,已至门外,无锋冰冷的剑尖精准地点在正准备溜走的无头身躯后心。

      “带路。”

      那无头身躯虽无头颅可掉,却也吓得整个躯干都僵直了,瑟瑟发抖。

      “这次若再敢耍花样,”姬如是缓过一口气,摇着折扇上前,语气温和得像在话家常,“便送你这身皮囊下去,与你那颗不听话的头颅团圆。”他笑得春风和煦,话里的寒意却让那无头身躯抖得更厉害了。

      它确实存了祸心。依照“头”的吩咐,它将所有窥探秘密的外来者引至此地,借石屋之力碾杀。从未有人能活着出来……除了眼前这几个怪物。

      无头身躯彻底慌了,带他们下山时,肢体语言充满了焦虑与恐惧。尤其在接近山脚那间孤零零的茅屋时,它的颤抖达到了顶峰,几乎要散架。

      也正在此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无人自开。

      一道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声从里间传来:“阿梨,是你回来了吗?”

      声音响起的刹那,无头身躯如同被抽去骨头般,“噗通”跪倒在地,朝着屋内疯狂磕头——尽管它并没有头,四肢更是胡乱比划,像是在拼命辩解。

      “怎么还带了客人来?”那女声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惊喜,并没有在意无头身躯的颤抖和磕头认错的恐慌。

      随即,一个身着碧青色衣衫的中年妇人款步而出。她生着一张温婉的鹅蛋脸,杏眼里含着盈盈笑意,通体透着一种被岁月柔化过的娴静。她先是略带责备地瞪了无头身躯一眼:“你这孩子,怎的又把头弄丢了?”语气无奈又宠溺,仿佛在说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快回房把头安好,莫要惊吓了贵客。”

      无头身躯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里屋。

      妇人这才侧身转向沈觉浅四人,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妾身林月娘,孩子们都唤我一声林嫂。下人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她侧身让开通路,姿态优雅,“诸位若不嫌弃,请进屋喝杯粗茶,歇歇脚。”

      沈觉浅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踏入茅屋。

      屋内与先前探查时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只见窗明几净,陈设朴素却一尘不染,仿佛一直有人在此精心生活。沈觉浅的指腹悄然擦过桌面,指尖竟未沾染半分尘埃。

      他抬眼,脸上挂起纯良无害的笑容,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外来客的憨直:“林嫂,我们赶路赶得急,嗓子都快冒烟了,不知能否讨碗水喝?”

      林月娘闻言,轻轻一拍额头,懊恼道:“瞧我这记性!贵客临门,竟忘了奉茶。诸位稍坐,我这就去厨房烧水。”

      她说着,便转身走向后厨。只是她走路的姿势,带着一种微妙的、不协调的僵硬,仿佛一具提线木偶在模仿生人的步伐,短短一段路,竟走得磕磕绊绊,裙摆数次险些绊到自己的脚。

      足足过了一刻钟,她才端着一个木盘颤巍巍地出来,盘上放着茶壶和四个陶杯,暗色的茶渍在盘沿溅得到处都是。

      “实在对不住,”她喘息着,像是耗费了极大体力,“厨房柴火有些潮,点火费了些功夫,让贵客们久等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逐一放在四人面前。就在她俯身时,沈觉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碧青色的裙摆——在那布料褶皱间,沾染着一小片已经发黑干涸的血渍。

      四人都没有动面前的茶水。

      姬如是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向沈觉浅:“小沈,方才是你喊渴,林嫂一番心意,你可莫要辜负了。”

      沈觉浅从善如流,端起自己那杯,却手腕一转,径直递到姬如是面前,关切道:“姬公子,我看你脸色发白,定是方才累着了。这杯茶,还是你先请,润润嗓子压压惊。”

      姬如是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折扇轻挡,婉拒得滴水不漏:“诶,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小沈心心念念的茶水,自然该由你先来品尝这杯茶香。”

      “我一个粗人,哪懂什么茶香不茶香。”沈觉浅大手一挥,爽快地将自己面前那杯,连同整个茶盘都推向姬如是,“看姬公子金枝玉叶的贵人,懂得品鉴,这些茶还是由你来吧。”

      姬如是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四个陶杯,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他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端起一杯,做出一副细细嗅闻的模样,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叹道:“咦?这茶香……似乎有异!”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扬,整杯滚烫的茶水连带着茶叶,劈头盖脸地泼向了林月娘,嘴里却道,“不好意思,在下手滑了。”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划破茅屋的宁静。

      刚才还温婉娴静的林月娘,双手猛地捂住脸颊,指缝间露出的皮肤竟像是被灼烧的蜡像般开始融化起泡!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怨毒:

      “我的脸!我的脸!你竟敢……竟敢毁了我的脸!!”

      她猛地放下手,那张鹅蛋脸已然扭曲得不成人形,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死死盯住姬如是。

      “阿梨——!”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给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皮囊……都给我剥下来!!”

      林月娘一声怒喝,茅屋四壁的阴影如同活物般翻涌起来。无数道人影从梁上、门后、灶台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不大的屋子。

      诡异的是,无论这些人身形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脖颈之上顶着的,都是同一颗头颅——一张约莫七八岁孩童的脸。那张小脸本应是天真无邪的,此刻五官却因极致的怨毒而拧成一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浑浊的杀意。

      “竟是借躯聚魂的邪术。”姬如是折扇“唰”地展开,挡住一道抓来的利爪,目光扫过其中一具熟悉的青衫躯体,心头一沉,“这具身子,是同来的何姓修士。”

      赢相宜握着御霄挽出一道剑花,将扑来的两道人影逼退,剑光映出那些或年轻或苍老的躯体,每一具都透着寻仙者特有的灵气波动。

      沈觉浅则靠在门框上,指尖转着一枚不知从哪摸来的脆枣,看着眼前这荒诞又惊悚的一幕,轻嗤一声:“看来这山头,这些年埋了不少想求仙问道的痴人。”

      叶照眠站在人群外围,冰晶蝴蝶面具下的目光落在那些孩童头颅上,无锋枝干微微震颤,刚刚合拢的花苞,竟又透出了一丝极淡的冰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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