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反派指南》夜澜春雨

2、第二章

　　做外门弟子的日子，哪里有什么仙风道骨、御剑逍遥的光景，多的是鸡零狗碎的杂役劳作。每月需得完成定量的杂役，才能换那几枚毫不起眼的下品灵石和微薄份例。顾小姜纵有凌云之志，也只得先低头应付这眼前的生计，将那修仙大道暂且搁在一旁。

　　弟子们平日里可供选择的杂役林林总总，药田除草、丹房扇火、经阁除尘、膳堂帮厨……顾小姜的目光在“膳堂帮厨”四字上凝住了许久。她依稀记得原著里提过一嘴，周清澜不喜那些繁复吃食，偏因修行功法过于霸道，每日午时需得固定去膳堂用些清淡饭食调理。

　　思忖再三，顾小姜一咬牙，在那项后面打了个勾。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顾小姜便被管事弟子引到了膳堂后那处偏院后厨。此地与悬清山整体的清冷仙气格格不入，巨大的灶台烧着熊熊烈火，大铁锅里熬着灵谷粥，蒸汽袅袅升腾，漫开淡淡清香的白色雾气。

　　顾小姜被派去清洗那堆积如山的灵蔬。冰凉的井水浸得双手发僵，各类沾着泥土的菜叶青梗得反复淘洗。这活计枯燥又耗体力，不过半日，她的腰背便酸得直不起来，指节也泡得发白起皱。

　　午时将近，准备工作堪堪收尾，顾小姜被调到粥桶旁，负责给排队的同门打粥。那巨大的木勺沉得很，她得使上两只手才能稳稳握住。

　　膳堂大门敞开，结束了一上午修炼的弟子们蜂拥而入，很快排起长龙，人声鼎沸，碗筷碰撞声不绝于耳。顾小姜敛了心神，努力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打饭工具人”。

　　“师兄，您的粥。”“师姐，小心烫。”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些话，嘴角渐渐没了知觉。就在她快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时，膳堂入口处的喧闹莫名地低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悄然而至。

　　顾小姜下意识地抬头。

　　周清澜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道袍，裁剪得一丝不苟，周身仿佛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喧嚣热气都隔绝在外。排队的弟子们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些空间，目光或敬畏或好奇地追着她，却没一个敢上前搭话的。她沉默地排在队尾，神情淡漠得很，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

　　顾小姜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低下头，把注意力全放在手里的木勺上。

　　队伍缓缓挪动。终于，那双纤尘不染的云纹履停在了她面前。一股极淡的、清冽如冰雪初融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小姜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攥着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浓稠的灵谷粥，手腕却故意微微颤抖，让那勺粥比给旁人的足足多出一大半，“啪”地一声落入周清澜递来的素白碗中，几乎要溢出来。

　　周清澜似乎极轻微地抽了口气。给内门师姐打这么多，是笨拙地刻意讨好，怎么看都容易惹人不快。

　　顾小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她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练习了许久的、尽量显得自然又带点怯生生的笑容，声音发颤：“师、师姐，请用。”

　　周清澜的目光在她脸上似乎停顿了一瞬，快得像错觉，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没什么怒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碗，指尖没和顾小姜有半分触碰，转身便走向固定的僻静座位。

　　好吧，又被无视了。

　　顾小姜愣了愣神，接着继续干活，这也算是一种接受，说明她的计划还能小心进行下去。

　　此后几日，只要轮到顾小姜在粥桶当值，她都会“笨手笨脚”地给周清澜多打许多粥。周清澜每次都是沉默地接过，沉默地离开，从没什么表示。

　　但顾小姜却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扫过来时，速度似乎比最开始慢了那么一点点。和之前的完全无视不同，那是一种极淡的、近乎审视的留意。

　　当然，也可能是顾小姜自己臆想出来的。

　　午后，她刚做完杂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往住处走。穿过连接各院落的长廊时，恰好瞧见周清澜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石凳上，腿上横放着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殊归”剑。

　　她正用一块素白软布，细细擦拭着剑身。夕阳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稍稍柔和了她那冰冷的棱角。

　　顾小姜脚步一顿，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地加速。机会……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鼓足勇气，慢慢挪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师姐……在擦剑？”

　　周清澜擦剑的动作没停，眼神甚至没抬一下，仿佛她只是一缕空气。

　　顾小姜咽了口唾沫，继续壮着胆子搭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练习过的、纯粹的讨好：“这剑真好看……，我是说，看着就很不凡。师姐使得真好……”这话说得干巴巴又谄媚，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尴尬。

　　然而，周清澜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抬起眼，目光无波地落在顾小姜脸上。长廊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就在顾小姜以为自己又要被无视时，却听到一个极淡的、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音节。

　　“嗯。”

　　虽只是一个单音，却像冰水投石，在顾小姜心里激起不小的涟漪。周清澜居然回应她了。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她的头脑，顾小姜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姐！我、我帮您擦吧！这种粗活我来就好！”说着，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接那块软布。

　　手指快要触碰到布的瞬间，周清澜的手腕微不可查地一动，避开了她的触碰。

　　顾小姜的手僵在半空，喜悦的心情瞬间冷却，尴尬和后悔涌了上来。她还是会错了意，周清澜归根到底还是周清澜，她的“谄媚”太急于求成了。

　　周清澜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次带了些难以分辨的意味。沉默了几秒，就在顾小姜以为必然要被冷脸相对时，周清澜却将手中的软布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凳上，然后，她继续垂眸看着膝上的剑，没再看顾小姜，却也没离开，更没阻止。

　　这是什么意思？是默许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视。

　　顾小姜愣了片刻，看看那方白色软布，又看看似乎已经入定的周清澜，心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捏起了那块布。布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微凉的温度。

　　她屏住呼吸，凑得近了些，学着周清澜方才的样子，轻轻擦拭起那冰凉的剑身。动作笨拙又谨慎，生怕弄出一点不该有的声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冰凉质感，以及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这可是日后饮尽鲜血的凶器，说不定她日后还能再感受一次。

　　周清澜始终没说话，也没动，仿佛真的把擦剑的事完全交给了她。夕阳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廊下石板上，形成一种诡异又短暂的静谧。

　　直到剑身每一寸都被仔细擦过，顾小姜才停下手，将软布轻轻放回石凳上，低声道：“师姐，擦好了。”

　　周清澜这才抬眼，目光扫过光洁如新的剑身，又极快地掠过顾小姜略显紧张的脸。

　　“嗯。”

　　依旧是一个单音，随即，她收回目光，起身，白衣拂过石凳，没再看顾小姜一眼，径直离去。

　　顾小姜站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满是挫败感。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剑身的冰冷触感，以及那块软布上极淡的冷香。

　　冷漠之下，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几日后，宗门发布了一项历练通知，针对外门弟子和部分内门弟子，要前往宗门后山的一处妖兽森林外围，采集一种名为“凝露草”的灵草，还要剿灭一些低阶妖兽，算是一种惩戒。

　　顾小姜原本对这种需要动武的事敬而远之，却在任务名单上看到了周清澜的名字。她是此次历练的带队长老之一，负责护持众人安全。

　　几乎没什么犹豫，顾小姜立刻报了名。

　　黑林秘境，林木参天，光线昏暗。顾小姜混在一群外门弟子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队伍最前方那个挺拔清冷的背影。周清澜步履从容，仿佛不是在险象环生的林地，而是在自家庭院漫步，但她周身散发的无形气场，却让许多低阶妖兽不敢轻易靠近。

　　采集过程还算顺利。顾小姜专心致志地寻找着凝露草，偶尔遇到不长眼扑来的低阶妖兽，也能在手忙脚乱中与同伴配合将其打退。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经过一处湿滑的斜坡时，顾小姜脚下一个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向下滑去，慌乱间手脚并用，抓着一把长了满是尖刺的毒草。

　　“嘶！”掌心传来一阵剧痛。

　　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拉了上来。顾小姜摊开手掌，几片尖刺已然没入皮肉。伤口不算深，可内里一阵火辣辣的疼，鲜血混合着污物流了出来，看着有些吓人。

　　“没事吧？”

　　“这毒刺看着就有毒，得赶紧把毒吸出来。”

　　顾小姜疼得倒吸冷气，正想低头找些草药嚼碎了敷上，却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许多。一股极熟悉的冷冽气息靠近。

　　她抬起头，只见周清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她的手。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小姜下意识地想把这只丑手藏到身后。

　　周清澜却伸出了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泛着健康的淡粉，和顾小姜沾满泥泞血迹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她没碰顾小姜的伤口，只是将手悬在其上方，一股柔和又清凉的灵力缓缓释放出来，笼罩住顾小姜的手掌。

　　那灵力如山间清泉，细致地涤荡着伤口周围的污渍和微弱的毒素，带来一阵舒缓的清凉，疼痛感顿时减轻了大半。更让顾小姜惊讶的是，那几根扎得很深的黑色尖刺，竟在灵力的包裹下，被缓缓地逼出了皮肉，“叮”的几声轻响落在石地上。

　　做完这一切，周清澜收回手，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到顾小姜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敷上。”

　　顾小姜愣愣地接过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扑鼻而来。里面是雪白的药膏，一看就不是凡品。

　　“多谢……多谢师姐。”她受宠若惊，连忙挖出一些药膏涂在伤口上。药膏触肤即化，清凉感瞬间覆盖了所有不适，连伤口内的刺痛也开始渐渐减轻。

　　周清澜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平淡地扫过她已无大碍的手，便转身走向队伍前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顺手为之的小事。

　　周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几分惊奇。谁不知道周师姐性子冷淡孤僻，从不与人多打交道，更别说为一个外门弟子疗伤赠药了。

　　顾小姜握紧了手中微凉的玉瓶，望着那个重新走在前方的背影，心绪复杂难言。那清冷的灵力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

　　多日来的自我肯定，终于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认可，起码在这师门里，她稍稍看到了一点希望。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让她对自己制定的“抱大腿”计划，默默赞许，又多了几分坚持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