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提绿茶》梨栖

7、第 7 章

　　挂了电话，忱舒眠后知后觉那天心跟着倾盆的雨捶打胸腔。

　　她火速赶来医院，在电梯里，透过镜面发现头发被风吹乱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理了理。
　　走到302病房，她喘匀了气息才抬手敲了敲病房门。

　　禾简韵探出头，笑着说：“忱忱来啦！”

　　她捏着斜挎包的带子，颔首，步子轻缓。
　　许涧第一个跟她打招呼，嘴里还嚼着苹果。她的视线落在旁边那张床。

　　“他……还没醒吗？”忱舒眠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刚醒了，觉得头疼又睡下了，这几天经常这样，可别留什么后遗症才好。”

　　忱舒眠拉过一张椅子，守在他床边。

　　这间病房只有两人，周淮序在最里面那张床。
　　上悬窗开着，细碎的光点趴在他脸颊，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原先是整颗脑袋都被裹住，后来过了一个星期没什么情况就卸下了。

　　眸光扫视周淮序全身，又扭头观察了下许涧。
　　他咬着苹果，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不时笑出声。

　　忱舒眠来回对比一番，觉得奇怪，指着许涧问禾简韵：“他一点事也没有啊，为什么占着一张床？”

　　禾简韵掩不住地笑意，毫不留情地说：“许涧啊，他当时看见那一滩血就晕了。”

　　一滩血……
　　触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不过你别担心，不全是周淮序的血，还有的是酒。他没留多少血，就是脑震荡，还有肚子受伤了，许涧说他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你……”禾简韵思索一下，还是说出口了，“照顾一下他。”

　　许涧见状，扒拉了一下禾简韵：“好妹妹，我想去走走。”
　　他的脸部好像被几只蚊子死死叮住，挤眉弄眼的。禾简韵一下了然，站起身顺走点滴瓶，两人灰溜溜逃似地跑了。

　　刚出病房门，禾简韵脚下一刹，困惑：“为什么每次咱俩都要这样？”
　　“因为人类不当灯泡，别管了，走吧。”

　　忱舒眠靠在椅子上，他还没醒，她有点闲。
　　无聊赖地拉开旁边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书，封面是一个头发看着炸毛的小男孩，星辰点点。

　　她跟着视线读出书的名字：“小、王、子。“

　　“怎么乱翻别人的东西啊？”
　　床上躺得安详的人冷不丁开口，忱舒眠肩膀一抽，抬眼看他，他的眼睛依旧闭着。

　　“你醒了？”她问。
　　周淮序将身子侧过，睁眼对她说：“嗯，我醒了，被你吵醒的。”

　　人总会在紧张的时候假装自己很忙，她先是抬手挠了挠眉尾，又将一绺碎发别至耳后，眼珠子向右滑动，又迅速收回，他还在看自己。

　　“你身上没什么事了吧？那个，许涧说你这些天都没吃什么。”
　　忱舒眠眼神飘忽，又是这副紧张的样子。使得床上躺着的男人发出闷闷的笑声。

　　“你为什么总那么紧张？”
　　他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而是另起一个问题。

　　忱舒眠沉吟不语，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见到他总是这个样子，像个狼狈的流浪者。

　　“没什么，不想吃而已。”
　　他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问：“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你关心我吗？”
　　太阳从他们中间撕开一道暖黄色的风景线，气氛异常让人心慌意乱，尤其是周淮序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不笑时眼尾也是翘起，这点很像秦淑。她初见他时也是先关注到他的眼睛，再到五官，说话时也是盯着看。

　　涌起的情感颇多，仿若诱饵，等待猎物探寻。

　　忱舒眠哽住，如只鸵鸟把头低下。
　　他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牵起唇角，费劲地躺正身子，腹部传来些许疼痛。

　　她就这样一直不说话，须臾，周淮序启唇：“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你受伤了，我去买吧。”

　　周淮序也不把她当外人，把想吃的都报了个遍，她零零散散记住了几样，就拿上手机出门了。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进来。
　　是许涧兄妹俩。

　　“喏，给你。”禾简韵搁了两瓶青提绿茶在床头柜，“不能喝碳酸饮料，这个总可以吧？”
　　周淮序伸手拿过一瓶，扭开盖子饮了一口。

　　床尾忽亮忽暗的，最后留下一团阴影。他扭头探了探窗外，看似要下雨的架势。

　　天色彻底暗沉，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户，清脆的响声让他心揪了下，下意识看了眼门口。

　　还没回来……

　　周淮序不知是不是喉间燥得很，又喝了几口饮料。

　　隔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他也置若罔闻，雨滴密匝匝地落入他的眼里，耳朵也变得灵敏，听到一点声响，就下意识转过头。

　　“忱忱你回来啦，淋着没有？”禾简韵顺走她拎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

　　“忱忱！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想它了，爱死你啦！”

　　“我等雨小了才回来的，快趁热吃吧。”

　　忱舒眠拎走其中一袋子，放在周淮序的床头柜上。
　　将桌板拉出，再把粥拿出来放在上面，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恭敬的样子：“吃吧。”

　　周淮序没说话，像是在等她开口。
　　她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抿了抿唇，组织着言语：“嗯……你想吃的东西没得卖了，所以只能吃粥将就一下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依旧没说一句话。
　　待他打开粥盖，用胶匙搅动着碗里的粥，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忱舒眠。”

　　她下意识“啊”了声，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同一句话，说两遍就没意思了。”

　　忱舒眠脸色明显一怔，牙齿咬着上唇的死皮，铁锈味蔓延在口腔，玻璃上雨水垂直滑下的动作也跟着一顿，旁边的两人侧眼相看。

　　-

　　那天，也是这么个雨季。

　　江城无常的天气导致学生们不少都受了病毒，教室里个个都戴上一个口罩。

　　林荫道，少女抱着一摞子书，马尾因走动幅度而摇动。
　　她来到综合楼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时下了好大一场她站在屋檐下徘徊，觉得无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这边翻翻那边翻翻。

　　风轻扫过综合楼，濛濛的雨飘进来些许，校服裤浸上醒目的深色，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巾，撕开，抽出一张，擦了擦被打湿的地方。

　　裤子是夏季薄款，擦拭时触到温热的肌肤，凉凉的。

　　过了好一会，雨才慢慢变小，她伸出掌心，似是在试探是否还有雨滴。确认后她放心地踏出脚，一路小跑回去。

　　“舒眠，你看着脸红红的。”林殊关心道，又伸出手背去探她的体温，“好像发烧了，你刚刚没发现吗？”

　　忱舒眠思忖着摇摇头，她只觉去办公室的路上头有点昏沉，没想太多，以为是坐在教室久了产生的短暂晕眩。

　　下课后林殊陪同她去医务室测量体温，她看见体温计上显示38度，校医给她登记，然后开了张病假条。

　　她收拾好一些书，背上书包回家休息。

　　车上，雨又开始下了。

　　锁屏弹出一条消息，紧接着又一条。

　　Z：你怎么了？着凉了？

　　不眠不休：嗯，有点烧。没太注意，又淋了点雨。

　　Z：嗯。

　　忱舒眠看着白色框住的单字，发了愣，等着他下一句，几分钟后还是没有弹出下一句。

　　关了数据又开，依旧是没下文。

　　她心里窜上一点火苗，无言的赌气。

　　切。
　　高冷男。
　　也不知道多说点什么。

　　屏幕又亮起，忱舒眠以为是周淮序的消息，没想到是自己误触的感应亮屏。

　　她叹了口气，打心底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随后他的消息连同车内的音响同时响起。

　　Z：有外卖，记得签收。

　　不眠不休：什么外卖？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Z：你序哥什么人，问林殊的。记得签收。

　　她放下手机，迫切地问今蕙：“妈妈还有多久？”

　　“下个红绿灯就到了，我等一下还有课，外公外婆都在家，如果有不舒服就跟他们说。”今蕙叮嘱道。

　　到了青禾巷，她急不可耐地说了声拜拜，撒腿狂奔回家。
　　今蕙因为还有课也没过多在意女儿为何如此活蹦乱跳，根本不像个发烧的病人。

　　“眠眠回来啦，刚刚有个你的外卖，外公帮你拿了，在里面呢。”

　　忱舒眠卸下沉重的背包，眸光像是装了定位器，一下就看到了那个外卖袋。

　　她边喘息边踱步过去，捏起单子一角，上面有很长的留言——

　　这位生病的朋友肯定想吃点想吃的，序哥大发慈悲请你吃，可要记在我的好人好事上啊朋友。

　　她不禁失笑，将这几行文字来回咀嚼了几次。

　　外公好奇心上来，悄无声息地遛到她身后，冷不丁一句：“什么这么好看？病了就好好坐着。”今怀德压着她的肩膀，迫使她坐下。

　　“老头子你拉你的二胡去！孩子想怎样就怎样，外婆已经把药放在桌上了。”
　　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桌上摆放整齐的药，旁边立着半盖住的热水，还在往外冒白雾。

　　掌心传来震感，是周淮序。

　　Z：怎么样？收到没？

　　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不眠不休：我想吃的就是皮蛋瘦肉粥啊？

　　Z：理解一下，你想吃的店都关门了，只有粥了。

　　骗子。
　　大骗子。
　　不就是因为她生病了，才不给她点。

　　那碗皮蛋瘦肉粥还是暖的，她尝了一口，又一口，比之前吃的每一次都好吃，没几分钟就见底了。

　　随后，吃了药，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耳边是风扇呼呼的声音。

　　她想。

　　生病也好，不生病也好，因为都有一个人，在陪着她。

　　而那个人，恰巧是她喜欢的人。

　　没有什么是比这还让怀春少女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