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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深渊 ...

  •   几个时辰的等待后,素荷终于去而复返,她将誊录好的药材记档恭敬地递给云萝,同时面带难色,“夫人,您交待的差事办完了,只是,您要查的那个冷宫档案,冷宫的老吏说记得有这么个人,但是他去调阅档案的时候,发现档案里面关于她的入宫年份、具体时间以及罪名的记录已经全部消失了,老吏也觉得很奇怪。”
      “轰”地一声,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云萝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有权力销毁档案的人是谁,这里面自然掩盖着他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最无法见光的秘密。
      这一刻,那个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血淋淋的真相让她已经无从逃避,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素荷看着云萝明显异常的样子,“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云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有些累了,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能提起。”
      屏退了左右,她冰冷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被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淹没,萧珩对她温柔的安抚还言犹在耳,现在却显得那么讽刺,他用谎言和权力筑起高墙,将她和他们那不容于世的孩子深藏其中,她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晚膳时分,萧珩如同往常般来到漪澜宫,发现云萝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内,他的心内一沉,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殿内没有掌灯,窗外最后一点黄昏的余韵照进了殿内,显得有些昏暗和压抑。
      萧珩几乎屏了口气,轻声唤道,“阿萝。”
      云萝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夕阳的光影将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萧珩看着她苍白的脸上纵横着泪痕,眼中是近乎于心死的绝望,他的心彻底悬了起来,手指紧紧攥在手心。
      空气中是近乎于凝滞般的沉默。
      正当萧珩打算若无其事地开口时,云萝细若悬丝般的声音响起,“萧珩,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之前我从未问过,今生我只问这一次,你对我说实话,可以吗?”
      萧珩心中慌乱,忙上前几步,云萝见状直接退后了一步,张开双手推拒着他。
      萧珩立在原地,“好,你问。”
      “你曾告诉我,当年推开我,是有苦衷的,是因为一个事涉国本的极难处境,我相信你,可如今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苦衷?”
      “嗡”地一声,萧珩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在了头顶,指节被捏到发白。
      萧珩沉吟片刻,声音无比艰涩,
      “阿萝,这件事,朕是欠你一个解释,当年朕…面对一个极难的局面,事关先帝名誉,和国本稳固,而朕当时更是羽翼未丰,无力对抗那些敌人和隐患,更是护不住你,所以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将你推开…至于具体事由…阿萝…有些事情知道比不知道更加危险和痛苦。”
      “你只知道朕是在保护你就够了,你如今孕中多思,实在不必自己徒增烦恼,那个对你胡言乱语的老东西已经被他背后的人杀人灭口了,背后的人,朕…即使没有证据,也已经处置了她,你安心养胎,切勿多思了。”
      云萝冷笑了一声,眼泪随之滑落。
      “萧珩,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常常能梦见我的母亲,许多原本被遗忘的记忆又重新想起来了,小时候她总是对着我哭,她在哭诉自己的冤枉和委屈。”云萝脸颊通红,眼泪更加汹涌地滚落下来,一步步走向萧珩,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凄厉和绝望。
      “萧珩,我母亲蒙冤受屈,她是被冤枉的!”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她,又究竟为了什么,又是谁要抹去她在冷宫的一切痕迹,销毁所有的记录!你告诉我,她一个罪奴,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是那么见不得光的!”
      萧珩一愣。
      云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因为抽噎而断断续续。
      “而我,从小到大…在冷宫中侥幸存活…因为我的血脉,因为我的身世,备受世人羞辱践踏,我一直都是别人口中卑贱的、不洁的,一直到后来…连你也这样推开我了,我现在想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云萝扯过了萧珩的衣袖,用红肿的双眼乞求般地望向萧珩,
      “萧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萧珩心如刀绞,在看到她的眼泪和哭诉后,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外壳骤然坍塌,他回避了她的眼神。
      云萝一下子捕捉到了他那份仓皇的和不能明言的痛苦,那无声的沉默已经近乎于默认。
      “所以是真的了…”
      云萝嘴唇颤抖着,小腹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当下站立不稳,她弯下腰发出了一声惨烈的痛呼,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身下流出。
      窗外最后一抹光晕彻底地消失,殿内顿时被黑暗笼罩。
      “阿萝!阿萝!”
      “太医!传太医!”

      暮色四合,宫中掌起了灯,烛火映照在萧珩苍白的脸上,他身体僵硬而紧绷,指节捏到发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脸上带着近乎于灰烬般的绝望和极致的愧悔,他不时地瞄向殿内,里面任何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眉心微动。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推开殿门走了出来,垂着头跪在地上,带着殿内浓烈的血腥气和药草的苦涩,
      “如何?”
      “陛下,夫人心神剧震,气血逆乱,孩子…没有保住…”
      萧珩脸色白了又白,身体摇晃了一下。
      “她呢,夫人如何了?”
      “回陛下,夫人已无性命之忧,但骤然失了孩子,胞宫受损,身体极度虚弱,又兼心神不宁,情势实在不好,微臣给夫人服了药,夫人已经昏睡过去。”
      萧珩闻言猛地想要冲入殿内,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紧紧攥紧了手指。他独自站在门前许久,攥起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手颤抖地举起,推开了那扇门。
      殿内熏着安神香,掩盖了几分血腥气味,萧珩极其轻缓小心地走向床榻,眼中的痛楚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云萝正躺在床上昏睡着,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双唇毫无血色,脸上泪痕交错,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眼眶瞬间变红,他一步一步缓慢地挪了过去,半跪在脚踏上,仰着头看向她,用手轻轻拂过了她额头边的汗湿的头发。他的目光扫过了云萝的双手,发现她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搓洗得通红。
      他愣了一下,随即痛苦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床沿上,双肩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许多年前的记忆在此刻纷至沓来,在冷宫中相依为命的少年时期,自己因为无力和嫉妒,曾经口不择言伤害云萝,那是云萝疯狂洗手的开端,“不知廉耻…外族贱种…脏”这几个字如同锋刃般划过他的心,纵使后面再多的保护也挽回不了当初那份伤害。得知真相后,自己更是用了那样的恶毒的话语,那样愚蠢的方式来斩断情丝,自己用尽全部力气做到的不是保护,而是成为了另一种重创,将她赐婚以后,得知她重病得快要死了,自己终于忍不住,也曾经趁着她昏迷时,偷偷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当时的她冷汗涔涔,在噩梦中哭泣,身体一度抽搐着,自己也只能无力地低声呼唤她“阿萝”…
      极致痛苦的回忆反反复复地凌迟着他的心,他抬眼看向云萝,从前她种种受伤的模样与如今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重叠。
      他恨这命运的诅咒,他也知道,他伤她实在太深太深…
      那些甜蜜也不过是他强求来的相守,精心编织的谎言最终换来的是她的身心俱损和他们孩子的夭折。
      整整一夜,萧珩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他的视线仔细地描摹着云萝脸上每一处的细节,带着近乎于诀别般的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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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这是一个关于秘密和挣扎的悲剧,故事的核心在于刻画人物在命运捉弄下的挣扎和选择,全程不存在任何不符合价值观的导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