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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望乡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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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陛下遇难?!齐聿怎么会遇难?
“你且说清楚些。”平芜满脸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担忧,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努力用平和的嗓音问道。
李含玉犹豫片刻,“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一夜之间,这消息在府中下人之间都传遍了,才不得不来告知小姐。”
一夜之间……
这种消息按理说会死死压制住才对,怎会传得人尽皆知。平芜略一思索,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猫腻。
要么,是齐聿真的遇难失踪,军中大乱,消息不胫而走;要么,就是出了内鬼,刻意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只是,如今最难以确认的,是齐聿的安危。
平芜深知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可忧虑还是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嗓音微微发颤,眼神却是无比坚定,“含玉,你听我的,去备马。我得去找他。”
“你疯了!”抱剑靠在一旁的林左忽然直起身子,满脸不可置信地问:“战场上刀剑无眼,堂堂皇帝尚且护不住自己,你去了又能有什么用?”
林左话虽这样说,可他了解平芜的性子,自己恐怕是劝不住。
李含玉也迟疑道:“这位郎君的话有道理,小姐你要三思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劝,对此她确实没有头绪,只凭一腔孤勇是不够的。
遇难一事实在是蹊跷,或许还有什么细节她没有注意到。
细节……是了。
平芜立刻翻身下榻,脚步匆忙走到书案前翻找,一旁的两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找到了,那封只写着一个“可”字的回信。当时她觉得这信笺皱巴巴的不好看,可碍于它是齐聿写的,便没有舍得乱丢。
她听说前人以矾水为墨写于纸上,须得在火上烤过,字才得以显现。
眼下这张皱巴巴的信纸,说不定就有齐聿留给她的消息。
只是,到底要防着什么人,竟然如此谨慎。
烛火跃动,平芜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指间薄薄的信笺,须臾,几行小字慢慢显现。
一旁看着的两人也从疑惑不解转为惊诧。
“军中出了细作。
若遇危险,可让林左带你至望乡谷,有人接应。
阿芜,莫要再跑。”
林左侧身借着烛火看清平芜手中的信笺,不屑地“切”了一声。
什么嘛,这齐聿真是机关算尽,竟然把自己都算了进去。怪不得这次越狱这么简单,他的人甚至没有事先打点什么,原来是他故意放自己出来……
望乡谷,他在望乡谷么……
——
望乡谷内。
大雪压了枯枝,枝条不堪重负,时不时传来断裂落地的声音。
骏马嘶鸣,高坐于马上的陆佑息收了剑,令士兵团团围住面前受伤的两人。
墨发高高竖起,一双盈着傲气的眼蔑视地抬头。他肩膀受伤,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直至干涸。这是南齐大将云鸿。
而他身侧那人,似乎伤势更重些,苍白的手捂在腰间,血丝透过指尖慢慢滑落。若是再不止血,性命攸关。他便是南齐帝,齐聿。
陆佑息眼神微眯,高高在上地仔细打量着狼狈的二人。
在大靖皇宫时,朔月一有什么不如意,就会去那位南齐质子处撒气。在陆佑息印象中,齐聿一直是面无表情,无论朔月如何侮辱他,他都冷淡的回望过去。哪怕陆佑息实在看不过去,出手阻止朔月恶劣的行为,齐聿也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那双凤眼古井无波,无视任何人的恶意或善意。
那时,陆佑息绝对想不到,齐聿会成为南齐之主,甚至差点攻下北靖。
但现在,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只需他一声令下,世上就不会再有齐聿。
“你们没有退路了,齐聿,束手就擒罢。”陆佑息并没有赶尽杀绝,他要齐聿成为大靖的俘虏,用他要挟南齐,令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齐聿是南齐齐氏最后的唯一血脉。
明明身陷囹圄,没有了退路。可陆佑息还是没能从齐聿脸上看到一丝惧怕。那双凤眼仍然淡漠,眼尾轻扬,看不到一点波动。
“成王败寇,没有退路的是你才对,陆将军。”云鸿接过话,既高傲又不屑,眼里蕴藏浓浓的兴奋。
还没等陆佑息琢磨明白云鸿这话,不知何处飞来数道冷箭,飒飒声不绝于耳。不过一瞬间,包围着齐聿他们的士兵被打落马下,就连战马也没逃过,纷纷中箭嘶鸣,顿时乱作一团。
糟了,有埋伏!
陆佑息奋起抵挡,可身下战马受惊失控,忽然高高抬起前蹄,将他狠狠颠落。
瞬息之间,攻守异形,泛着寒光的兵刃已架在颈间,令陆佑息动弹不得。
原来,齐聿早有准备,诱他入望乡谷。怪不得他觉得一切都顺利过了头。
看来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齐聿忍着伤痛上马,好半晌才开口道:“放陆将军回去,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应是战死沙场。”
他嗓音虚弱,却不容置喙,底下人纵使觉得不妥,却不敢反驳。
“为何?”
陆佑息问。为何放他走?斩草必除根,七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齐聿垂眸看着狼狈的、趴在雪地上的陆佑息,神情疏离,“孤本想看看北靖能垂死挣扎多久,若是没了陆将军,恐怕就没意思了。”
竟然,是这么荒唐的理由么?
“齐聿,你会后悔的。”陆佑息恍然觉得自己从未看透齐聿,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战场之上,骄兵必败,他有自信看到齐聿失败的那天。
“陆佑息,你低头看看身下的积雪。”齐聿忽然道,“只因碰到你微热的掌心,它们便化作一滩冰凉的水。”
“你想说什么?”
“天下的百姓亦像这雪,身居高位之人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就能使他们中的许多人流离失所,乃至丧命。”
陆佑息怔然片刻,呆愣愣地抓起一捧雪花。
“将军爱民如子,孤早有耳闻。若两国一直僵持下去,死的人将会更多。”
陆佑息心虚地哼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扯到百姓身上,他恼怒地将雪掷开,“你说得冠冕堂皇,既如此忧心百姓,倒是撤军啊!”
“陆佑息,你心里清楚,北靖百姓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中,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孤占领云州、肃州,可从来没有杀过一位百姓、一名俘虏。”
“你还要令北靖将士替不值得的人卖命吗?”
“你还要坚持为北靖卖命吗?”
一连串冰冷的话语砸在陆佑息心头,也砸塌了他的双肩。
“陆将军,孤不是逼你叛国,你好好想想罢。”
说完这话,齐聿驱马离开,不再回头看他。
此次假装遇难,本来只打算吸引一小波北靖士兵做做样子,迷惑细作,却没料到陆佑息亲自带兵围追堵截,使自己和云鸿身受重伤。
可陆佑息又不能死,若他死了,倒是便宜了南齐暗中反对自己的人。只要陆佑息还活着,就能镇住他们,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齐聿自然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可眼下只能放他走。不过,他倒是可以动动嘴皮子,动摇陆佑息的心。
能让南齐得到助力更好,就算得不到,那也没什么。
他会亲自灭掉北靖,亲手为过去的自己报仇。
——
已至深冬,暮色四合。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零星的雪丝,一阵一阵的,又像是积在道路的雪粒被风扬起,打在人的面上,继而钻进脖颈里。
平芜身披厚厚的大氅,却被寒风高高吹起,早已失了御寒的能力。
“不能再骑马了!”林左自马上一跃而下,牢牢扣住缰绳,风雪加大,前路被厚重的雪雾覆盖。
最后一缕冰冷日光隐入山中,前方一片灰暗模糊,在这样的雪夜行路是十分危险的。
平芜独自骑一匹马,她也是刚刚学会驭马,技术尚不熟练,就遇上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
真是太倒霉了。
好在此处离望乡谷不远,可以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只是,天这样冷,夜又这样黑,很可能还没等他们走到望乡谷,就先冻死在半道上了。
林左很不赞同地停下,“实在是太危险,平芜姑娘,不能再往前了。”
平芜也清楚这个道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永远有一点,她不能连累林左。
“对不住,又连累你了。”她想说要不先去附近的镇上,可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齐聿,两相矛盾之间,她顿住没说话。
林左忽然不想听她说话,什么连累不连累,既然是相依为命过的友人,为何不能相互依赖信任。如此生疏的关系,一直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铜铃摇晃的声音,紧接着,马车车轮碾过雪地的沙沙声也响起来。风雪铺面遮挡视线,可渐渐的,二人都能看清愈来愈近的模糊烛光,在眼前轻轻摇曳。
希望的光在心中缓缓亮起,但随之而来的是忐忑。马车上的是谁,无关的路人、图谋不轨的敌人,还是齐聿派来的人……
毕竟信笺上说,望乡谷外有人会接应他们。
马车愈发近了,铜铃摇曳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同心跳一起跳动,平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马车外坐着一个车夫,他勒停马车,跳下车来恭恭敬敬来到平芜他们面前。
“小姐,陛下正在望仙谷内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