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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猝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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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驱散寒冷,连着屋檐上的积雪也一同消散。
郑砚秋紧紧跟在张丘义身后,俩人规律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宫墙下响着,她目光时不时往周围移动,转角、直行,又转过弯,如此反复。
她的神情变的严肃,交与身前的两只手下意识紧了些,这不是去昭明殿的路。
可公公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去往昭明殿?
那不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吗?宫女逃逸这种事,之前从未有过,按宫规,这种事全盘托给内务府。再怎么说,陛下也只会轻轻看一眼,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还有什么事?不应该呀。
郑砚秋皱眉摇头,嘴里不自禁叹了一声。
张丘义眼眸一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灼,他晃了晃脑袋,看着前方,轻笑一声。
永—宁—宫
郑砚秋停下脚步,看着头上那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心中默默念了一遍。
零零散散垂下的纱幌将书房内的光线遮住了几分,一股股轻风扫过书房,带出屡屡檀木香。
姜禾静静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摞书卷,毛笔依在砚台上,台里的新鲜墨渍发出阵阵香气。
张丘义躬着身子,小快步走进,“陛下,人到了。”
姜禾收起手中的东西,“让她进来。”
语气里的温柔与喜悦,张丘义心里惊了一瞬,扬起眉小心朝姜禾看了一眼,又退了下去。
郑砚秋低着头,两只手依旧紧紧抱着对方,手背上浮现出了条条青丝,她自己都不知到是冷还是紧张。
诺大的书房,她只能看见光滑的地板,垂落在地上的纱幌,她绕过它们,蒙头往前走。
姜禾透过纱帘,笑着看她朝自己走来。
郑砚秋与姜禾隔着这层纱,停在此处。“奴婢参……”
姜禾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温声“指责”道:“你这样我都看不到你了,你走过来。”
郑砚秋闻言一怔,掀开纱幌走了过去,依旧低着头。
未等郑砚秋拜见,姜禾便自己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郑砚秋壮起胆子,微微抬眼望着她,“奴婢——名为郑砚秋”
姜禾笑着看着她,眼里的温柔仿佛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郑砚秋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茫然,又把头往埋下了去。
“好清丽的姑娘,像你的名字一样。”
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眼眸望着周围,不知落往何处。
姜禾把桌上的纸拿起来,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这些都是你写的吗?”随即念了一篇题目。
闻言,郑砚秋猛抬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是。”
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的事——她所作的文章丢了还没找到。
原来在这里。
姜禾私下调查过她,还没出生父亲便因罪离世,自小便在宫里长大,母亲在十岁那年也离开了她。
在扶青宫这地方竟还能这么认真读书学习,实在是令她感到意外。
姜禾转眼看了看暗处的那张蛛网,淡漠开口:“这间书房,我不准让宫女来打扫,里面的很多东西是见不得光的,就像那蛛网一样,只能待在暗处。”
她将目光投向郑砚秋,“你就以蛛网为题,作诗一首。限你七步之内完成。”
郑砚秋从那蛛网中回神,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纸笔,一点一划的笔迹慢慢在纸上写下。
蛛网微小、不洁,掀不起波澜、但无人喜欢。若是陷对自己的可怜中,那光明怎会照进自己的世界?
依此,一首诗在纸上荡开,最后落在姜禾手中。
姜禾接过,细细品味一番,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真不错!”她毫不吝啬地称赞郑砚秋,一瞬间,郑砚秋真不知该如何。
曾经在宫里,一识字的宫人曾将科考试题泄露给考生,这考生一战成名。可很快便被揭发,俩人一一落了个死刑。
这事情闹得太大,不好草草收场。所以自那以后,宫里对宫人在读书上的管理越发苛刻,更不要说是大作文章了。
考生也从考前两个礼拜断绝消息变为三个礼拜。
姜禾称帝后情况稍有好转,可还未到如此地步。
郑砚秋现在不明白,为何陛下对此无半分恼怒,竟还有几分欣慰。
姜禾将手中的纸放下,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面前,笑着说:“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不必在回扶青宫了。”
什么?
郑砚秋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忽觉这大逆不道的模样,急忙又往后推了几步,“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行了行礼。
“多谢陛下!”
姜禾看着她,坚定开口,“以后你便再不用给别人行跪拜之礼,在这里,你尽情展示你的一切,不毕畏惧他人的眼光。”
郑砚秋缓缓从地上抬起头,又从地上起身,朝她行了行礼,“多谢陛下!”
复杂的情绪一股接一股涌入心头,使得她语气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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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川广临县,此起彼伏的叫买声在街道中响起。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好不好?”“你是怎么说话的!”
“老板你也黑心了,这价钱谁买得起啊!”
“好家伙!吃霸王餐是吧!”“来人!把他打一顿丢出去”……
纷扰的声浪之外,长街尽头一座宅院却异样寂静,然而,并没有人留意这里。
夜色正浓,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影般翻墙而入,露着的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庭院,最终锁定了那座沉寂的阁楼。
他反手抽出腰间一柄银色弯刀,刀柄镶嵌的红石在暗夜里泛着幽光,闪烁在月色之下,随即,屏息踏上楼梯。
他身体紧贴墙面,将刀置于胸前,透过窗纱朝里面望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脚,猛得踹开房门——眼前,一位男子直挺挺地悬在房梁之上。
黑衣人眼神一凛,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别无动静后,立即将人取下。
手贴上那人颈侧,冰冷的触感。
他在尸体身上搜索一番,把胸前的令牌取了出来,塞到自己身上,将尸体又挂回白绫上,匆匆离开。
县衙门前,一高挑的女子身着布衣立于暗处,她四处眺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黑衣人换了身平常的衣裳,手里拿着脱下的黑衣,疾步赶来。
见人来了,她立刻迎上,一把将他拉进衙门内堂……
黑衣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令牌:“大人,东西拿到了”
座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朝他看了一眼,满是不可置信。
男人接过令牌,用指腹重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细细查验后,脸上露出阴邪的笑意:“干得漂亮!”
语毕,随手拿出一袋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看着两人痴痴的眼神,笑着抛了过去。
两人目光怔怔地望着那袋银子,直到其实实在在落入手中才缓过神。
北玲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自己便说道“大人,方才北肖自庄子回来说……方县令自缢了”
北肖在一旁重重点头。
马焦愣了愣:“哦?自缢?确定?”
“千真万确。他除脖颈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属下在庄外守了一整天,未见其外出,想来是白天便寻了短见。”北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马焦把玩着令牌,思索了一会:“知道了。下去吧”
俩人从堂内走了出来,北肖把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重重捋了捋,把衣服弄顺才放开手。北玲对此已见怪不怪。
最近天丹在祥达起兵,燕戈与朝堂皆派兵围剿,就这么几天,这边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这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北肖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她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俩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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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青宫
众人对清晨的公示依旧讨论热烈,那是各宫女的调派事宜,五年一次。
“原来成日在嬷嬷跟前现眼,就能攀上伺候公主的高枝儿。早知这般容易,我们何苦日日累死累活?说漂亮话,谁还不会了?”小桃看着常应收拾东西,心里越想越气,阴阳怪气地甩出一句。
常应自然也是不惯着她的,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示弱地说:“你当谁都和你一个样?整日懈怠偷懒,就知道拿着一本破书一个劲的看。怎么?你是想着哪家的公子小姐瞧上你这副清高样,把你捞出去?”她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都像刀子般刺在小桃的心窝上。
四周宫人的目光霎时聚拢过来,窃窃私语声四起。常应面不改色,小桃却羞红了脸,慌乱之中,抓起桌上的油灯,朝她身上狠狠砸去。
常应万没料到她竟如此偏激,躲闪不及,灯盏正中脸颊。滚烫的灯油泼溅开来,灼烧肌肤,随后坠落的灯芯瞬间点燃了她的裙摆。
“啊——”
“走水了!快!”
眼看情况不对,宫女们冲上去按住疯狂的小桃,对着常应的衣服又扯又剪,湿毛巾迅速覆盖上去。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嬷嬷赶来厉声镇住全场,常应衣衫不整地立在中间,脸颊红肿不堪,她强忍着泪,擦试着眼眶中的泪水。嬷嬷着人料理她,将其他人驱出房。
众人跪在房前,听她们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嬷嬷也猜出七八分。
“来人,把她托出去打二十大板”嬷嬷在台阶上来回踱步,指着小桃气愤道。“打完了丢进偏房,每日只许送饭,不准给药!”
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怒意未消“一个个都反了天了!罚没她三个月月例!其余人等,罚没半月月例!都给我滚回屋去!”
在众人的一阵哀悼声中,禅宫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