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嘟……嘟……”电话响了三声,才终于被接起。
“喂?我得过去找你一趟,你现在有空吗?”
“唉不是,这事当面讲才比较清楚…..大哥你不知道现在….”
话还没讲完,电话就嘟的一声挂断了,发着荧光的“已挂断”出现在手腕上特殊金属制作的环状物。
牧林野悻悻的将光幕收入表中,在通话最后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为冷淡的“行”。这就是获得了许可证,于是也顾不得对面的没礼貌,站起身在卧室的胡桃木衣柜中摸索一番。随即从衣柜处传来了极为沉闷的声音,柜体自动的向后打开,一个井盖孤零零的立于四方的墙体中央。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窗户,四周被水泥简单糊住和屋内金光闪闪的美式装修显得格格不入,值得注意的是三面陈列柜里整齐排列的笔记和各式枪支,牧林野略略思忖了一番,拿了一把西格绍尔P210,将子弹装载完毕,又捡了些备用的弹头,就戴上防毒面具撬开井盖潜了下去。
他是在大一的时候认识姜理的,姜理就是电话那头对他非常冷淡的女士,也是他多年的塔罗师。
刚上大学的他还是一个根红苗正的少年,家庭的缘故让他成为无神论者只信奉科学。什么手相、八字、塔罗,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根本就是嗤之以鼻,江湖混子说的话哪能信,上赶着让人家骗钱的人更是愚不可及。他这一生极其顺,在学校里是学生主席,备受老师关注,母亲是名校校长,父亲从政位列长邺市高位。偏偏在2071年也就是他大一的时候,气运一下子被冲溃,像被人使诈一样一跌再跌。
先是高中时期就交往的初恋没有留下任何理由就断崖式分手,紧接着外联部的资金凭空消失最后栽到他的头上,背锅被降职还不算,原本对他颇为赞赏的老师也一夜之间都变了样,以前热情的笑脸突然就变得虚伪作呕。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是他现在没价值了所以要受到这样的冷遇,还是他现在才看清楚美好泡影后的真相。之后他又为自己争取过几次,可嘴上说好却还是让他打杂,坐冷板凳备受同学冷眼,忍无可忍后他把老师狠揍了一顿停学了半个月,如果不是在教育界有些地位的母亲到处打点,他大概真的没有出路了。
再之后他变成了愤青看什么都不顺眼,怕回学校丢人干脆停学了半年,每天除开吃饭睡觉就是积极的在网络上喷人,怒骂政府不作为,社会太黑暗。如果你也是一个时刻追踪时事热点的人,那你可以看到不少id叫【火山骚年】的含妈量极高的评论。
他的发小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生拉硬拽的带他去体验了一次神秘学。当姜理点出背后的小人,他内心的堡垒第一次动摇,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一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至于神……应该也是有可能存在的吧。
去见姜理很麻烦,所以他们基本上都靠通讯很少见面。姜理这个人在科技高速发展的2073年来看活像是个原始人,她讨厌科技泛滥,所以至今还用着2025年的老款智能手机,以及她常年静音就算看到了也意念性回复。为了随时可以找到她,牧林野收罗了半年才找齐更古早的座机零件,加上大喇叭略微改造一番,这下够闹腾了。长期不出门的姜理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了。但是每次有重要的事情,他还是虔诚的认为亲自抽牌更有仪式感。所以他在自家别墅一层的书房里加装了密室打通了进入下水道的入口。
要进入南区必须通过下水道,自从2053年那次空气污染之后,南区就被隔离起来,西区继续工业化,而更早开始工业化却因为时间流逝变为贫民区的南区,很自然的变成了北区和东区的垃圾桶。为了污染不会外泄,南区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所笼罩,东区和北区所产生的生活垃圾会在南区空中焚烧处理,污水也从南区地下排出经过滤处理后排入大海。
他们对外宣称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这是不得已的行为。作为补偿,东北两区会在每月一号统一发放食物赠予南区。通常是一些压缩饼干或是稀粥,偶尔会有新鲜的蔬果。南区因为严重污染以及普遍民众学历低下很难谋生,只能从事于净化工作,经常会有人因为癌症或呼吸道感染去世。
和美若仙境的东北两区相比南区活像是个炼狱,为了不扩大传染性被污染的人和动物只好住到下水道里。第一次来的时候牧林野就差点被发狂的变异人抓伤,从此他进入都必须佩戴枪支,但这次也不止是这些变异人的缘故。
牧林野家在长邺市的北区,从北跨越到南不是一件易事。就算可以从下水道通过,可中间还是隔着十多公里。还好被赶到地下的部分南区人发现了已经作废的地铁,大部分是修理工出身的他们很快便搞定了这个铁家伙。除了刚被赶到地下的悲惨以外,这群地下人竟在短时间内就建立了新的秩序,这可能就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随遇而安。这座地下城有些类似于几十年前的人类世界,虽然不如现在的科技看着高明,但保持正常运行还是足够的。
明面上东北区是绝不会让自己踏足南区一步的,就算是西区也只是偶尔需要巡视工厂才会戴着口罩涉足。但在这座畸形的城市下,慢慢发展出了某种交易,在地下最核心处被建立起一个巨大的集市。到了夜晚,血色的灯光会覆盖住水道上绿色的毒沫,染遍布满呕吐物的褪色石砖。这让牧林野想起猪肉摊上也总是开着这样的灯光。
一顶顶红色帐篷拥簇在中央的平台,尖端挂着六芒星状的挂饰,垂坠部分还有散落的黄色流苏,这样的华丽还嫌不够又缠绕上一圈圈的黄色灯泡。亮得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会有如同白日的时刻。腐烂的人和衣着华贵的人共处一室,熟稔的讨价还价,有疯狂的马戏团自然有疯狂的人类,贫穷的科学家会贩卖实验出来的畸形怪胎,兽人、多头人,供人取乐,有点像大型的畸形秀表演。还会刻意培育出混血的美丽双性人,在每周五晚公开拍卖,并送上美好的周末祝愿。
更不用说那些得了绝症的名人或富人,他们的器官储备库也在南区地下,在像仓库一样的多个隔间里,所有人都在重复昨天的生活,如果你够幸运可以窥见内部,你会发现四个克隆人正在打麻将,生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在绝望的明天里继续明天。长邺市将所有的欢乐和美好都留在了地面,将所有的罪恶与欲望都留在了地下。在这里,美丽和贫穷同样有罪。
“我还是没能在北区找到工作。”一个年轻的女孩举着手臂,旧款的twine正在发亮,显示她正在通话中。
一辆破旧的地铁从漆黑的隧道中呼啸而出,因为年久失修难免会有吱呀的刺耳尖叫,站台的指示牌也缺胳膊少腿,绿荧荧的字体像乱码一样跳动,他们都在等待只不过目的地相反。
在等待的间隙,牧林野忍不住看向她,目测不超过20岁,衣着很朴实,像是超市或是地摊上单价不超过50的那种格子衫,内搭的白T滚边松了微微发黄。和牧林野手上的第五代twine不同,她的似乎是五年前的第一代。
“怎么办?我的时间不多了,三个月一到期,我就要被遣回南区……我好不容易考上北区的大学,我真的不想回南区,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我这辈子就算完了。”
就算是极不公平的年代,也总有一个公平的制度。例如高考。
永远将南区的人禁锢于南区未免太过灭绝人性,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高考仍然可以改变部分人的命运。如果可以考上东北区的任意一所大学,都可以在读书期间获得四到五年的牢狱豁免权。但是如果在毕业之后的三个月内没有找到该区的工作,那就无法继续留在这里。失业对于这些南区出生的草根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这不仅是一份工作,也是未来人生的所有盼头以及自由。
东、北区的人可以永远获得特权吗?也不一定,社会需要经济来运转,可在金字塔尖的那些人却不一定是同一批。投资失败、金融危机、或是各种传染病,都会导致一批资金不稳的企业家破产。一夜之间有人会成为百万富翁,也有人会变成负债累累的乞丐。
更迭就像四季过度一样自然,前几天好像就有某位方便食品的大亨,因为商战失败迅速陨落,同行像鬣狗一样抢食他的尸体,丰裕自己的身家,在警车来押送他前往南区的路上,他站在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公司顶楼。
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坠下了80层的高楼,嘭的?一声摔成了四分五裂的西瓜。
“终点站花枝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机械的电子女声不是很流畅的汇报着最终站的到来。
这一站在南区也属于远郊,下车的人零零星星散开,牧林野向着右侧站口小跑过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被黄色锈斑腐蚀的铁架楼梯出现在幽深的房间里,他晃动了一下确认稳固性,就利索的爬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还是中午,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井盖被双手顶起推翻到旁边的空地,用力撑住地面,翻身跃了出来,盖上井盖后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太久没来他都差点忘记该走哪边,上一次是多久来着?呃……四个月还是半年…….
直到看到了远处那棵枯萎的梧桐才敢确定,因为只有姜理家才会在一片灰扑扑的南区,弄一颗造型如此夸张的树,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灯牌和复古的毛绒玩偶。树旁屹立着一栋谁看了都会感慨怎么还没倒的小屋,红砖和木头的建筑颇有粗野的气质,经过岁月和蚁虫的侵蚀之后不仅腐朽还有些歪斜。
他按了两次门铃,正准备徒手锤门的时候,门开了钻出来一个黄色的毛球,“汪”的一声就把他撞倒在地上,脑子还没回过神,小粉舌头就开始哗啦啦地舔他的脸,视线再往上移就看到了栗色的短发和一汪平静如死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