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心眼怎么这么小 ...
-
陆砚舟已经记不起那晚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境将沈知闲的谋划听完的。再次回忆时,只有地上整齐摆放的桂花糕,提醒着他的荒诞可笑。
大理寺的刑审室,陆砚舟在沈让尘的注视下,亲手将这些年来的罪状一一诉明纸上,落下他姓名的瞬间,内心所有的煎熬与惶恐都随着那些方正文字的诞生而烟消云散。
他垂着眼,却坐得笔直,刑审室的光线算不得很暗,遂能很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沈让尘将罪状书收好,道:“明日上朝,我会向父皇如实说明,念在你认错积极,我会请父皇开恩,饶过你的家人。”
陆砚舟没有动,半晌僵硬地动了动唇,沙哑着嗓音道:“多谢。”
沈让尘没说什么,抬步就要走。虞清颜看了他一眼,那道身影枯坐灯下,如一棵被榨干养分的乔木,她心头一涩,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谁知才行两步,陆砚舟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声:“虞姑娘。”
虞清颜脚步一顿,回身看他。沈让尘闻声也驻足停下,却没回头。
陆砚舟侧头,脸上的表情在夜里烛灯的映衬下柔了几分,像极了云水城初见他时的模样,他说:“之前的一切,对不住了。”
虞清颜盯着他的模样,终是没多说什么,陆砚舟苍白地笑了笑:“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若虞姑娘还愿意信我的话,陆某想多说一句,也算是略略弥补一下我心里的愧疚之意。”
虞清颜回头看了眼沈让尘,他仍旧背着身站在那里,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虞清颜道:“你想说什么?”
陆砚舟撑着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他目光落向虞清颜身后,道:“虞姑娘的身份我大概有所了解了,先前说的南下寻亲是假的吧。”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虞清颜就来气,若不是碰上他们,她兴许早就顺利逃离这里抵达江南了。她不悦道:“与你何干。”
陆砚舟并不介意她的没好气,继续道:“若真如此,我要劝虞姑娘一句,你有一身难得的制器本领,离了三殿下,恐怕真的很难保全自身,若无必要,还是莫要南下的好。”
虞清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爽,但细想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却也颇有道理,她抿了抿唇:“当务之急,陆公子还是先保全自身吧。”
沈让尘略微朝后偏了下头,察觉到他的目光,陆砚舟投去一抹无奈之色。
虞清颜并没看到沈让尘的动作,只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她生怕自己被落下,忙不迭地追上去:“沈让尘,二皇子的人还在外面。”
“知道。”身前的人脚步不停,一路行到监牢外的大门处,这才放缓脚步。
虞清颜不清楚监牢的地形,追得气喘吁吁,走出来才发现此门并非是她进去时的那个,瞧着像是大理寺的正门。
她提醒道:“走错了,他们在另一边。”
话音落下,一众披甲士兵蒙着夜色从长街尽头走来,打头的人正是枕书。
他将两名五花大绑的人拎到跟前,朝沈让尘道:“主子,抓到两名人证。”
虞清颜定睛一瞧,正是驾车载她来的车夫与黑衣人。
沈让尘瞥了一眼,未予答复,只问:“信物截到了吗?”
枕书答:“主子恕罪,属下到时,信物已被大殿下截获。”
虞清颜听不懂他们所说的信物是什么东西,但想来无非是与沈知闲有关,也不多言。
沈让尘思索片刻,并未发作,只道道:“无妨,他拿到还是我拿到,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枕书连忙应道,视线触及地上二人,又问:“那这二人......”
“关进大理寺,让李嵩看着,他知道该怎么办。”沈让尘迈下台阶,往夜色中走去,蝉衣等人连忙跟上。
虞清颜觉得他有些奇怪,想了半晌也没闹清是哪的问题,她盯着那道英挺劲拔的身影看了两眼,忽然被蝉衣拉了一把:“不走想留在这里过夜?”
虞清颜立刻奉上一张灿若莲花的笑脸,抱住蝉衣手臂道:“蝉衣,还是你好,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呜呜。”
蝉衣将她扒拉下去些,侧眸回道:“当时不是跑得挺快吗?连主子都没抓住你,挺能耐啊。”
虞清颜心虚地讨好道:“哎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嘛。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待在寨子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些话并非谎言,而是虞清颜的真实情感的流露,她被困在二皇子府时就想明白了,只是当时没有逃出来的机会,自然也不敢奢求太多。
可如今不同了,她不仅轻易逃出生天,还碰巧撞上沈让尘,这简直是她穿来以后走过最大的运。
虽然听起来过于巧合,但虞清颜丝毫没多想,整个人贴在蝉衣身上,恨不得将这些日子受过的苦一股脑地倒出来寻求安慰。
蝉衣却道:“这些话你同我说没用。”
“嗯?为什么!”虞清颜大为不解,一脸受伤地追问道。
蝉衣轻飘飘地扫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人:“你应该去找主子说。”
“我为什么要找他说?”虞清颜更加不解了,然想起沈让尘今夜对她的冷淡态度,不由犯起了嘀咕。
最近貌似没惹他吧,也没干什么触他逆鳞之事。虞清颜想了半晌也没得出个之所以然来,遂虚心请教道:“他怎么了?我今日跟他说话,他好像不太愿意理我的样子,真是奇怪。”
她一边说,一边瞟向沈让尘,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沈让尘的背影僵了一瞬,紧接着脚下步子变得更快了。
蝉衣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
虞清颜一听便炸了,当即嚷道:“不是吧,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二皇子府里,都快跟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好不容易出来,他还对人实施冷暴力,怎么会有领导这样!”
蝉衣听她嚷完,一脸地不可置信,恰这时,枕书将人移交大理寺回来,正好将这些话听进耳中,不由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虞清颜想也不想,指着沈让尘道:“还能说什么,就算我当初离开没跟你们打招呼,但二皇子与陆家的事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堂堂三皇子殿下,身份这么高,心眼怎么这么小。”
枕书大为惶恐:“虞姑娘,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你离开的这些时日,主子他一直都很.....”
“枕书!”一道冷肃嗓音从前传来,沈让尘不知何时停了下了来,侧头道:“今日未能成功截获信物,回去反思一下原因。”
“啊?”枕书一头雾水地抬头,听清楚后满是不情愿地将这道旨意应下:“是!”
此话贸然被打断,也没人再敢提了,虞清颜没听到想要的答复,心情不大爽快地撇了撇嘴。
及至府上,已是夜深人静,沈让尘没多在宴客厅停留,对枕书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蝉衣道:“今晚仓促,你同我,还有柳小姐一起住。”
虞清颜眸色一亮:“知韵她在这里?我以为她在大理寺,还想去求沈让尘网开一面呢。”
枕书闻言笑道:“虞姑娘将主子想成什么人了,柳小姐怎么说也是帮了咱忙的,怎么可能会去大理寺。”
虞清颜讪讪一笑:“是我小人之心了,我现在为我之前的言论表达最真诚的歉意。”
她说完环视一圈四周,沈让尘的身影已经完全寻不到了。她思索片刻,觉得有必要去找沈让尘一趟,除了要多谢他的庇护之情,还有她替沈知闲研制铁火炮雏形一事,也得让他知情才行。
想到这里她如实照说,枕书道:“那你跟我来吧,我替你指一下路。”
穿过前厅便是二进院的正房,沿着回廊往前走,经过两扇月洞门,一处清幽僻静之所呈现眼前。
虞清颜回忆着枕书的话,在那间院子前停下。夜风习习,院里的树影在月光的笼罩下轻轻浮动,房内未点灯,一片昏暗。屋前置着两只大缸,缸里的菡萏开得正艳,水中细碎的光影反射到墙上,透过糊窗的明纸映进屋子中,辨不清房中有无人在。
她往里走了几步,小院的全貌尽数披露眼前,虞清颜这才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沈让尘身为当朝三皇子,这院里竟然连个仆从丫鬟都没有,真是令人唏嘘。
“该不会是走错了吧。”虞清颜暗暗地想,她正犹豫要不要离开之际,房中忽然传出一道极轻的水流翻动的声响,她脚下一顿,试探性出声:“沈让尘,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夜风卷起树叶,发出阵阵沙沙声,水缸里似乎还养了鱼,时不时传来几道轻微的流水音,正当虞清颜以为是自己听错要离开时,房中忽然又有了动静。
“进来。”沈让尘嗓音略沉,听得虞清颜眉头一凝,她迟疑着走向门口,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松香沁入口鼻,屋内摆设一应俱全,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暗色雕花的八仙桌,一左一右置着两列圈椅,但光线昏幽,瞧得并不十分清晰,自然也没寻到沈让尘的身影。
她捏了捏衣角,向屋中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漆彩的木雕折屏,将外间与里间隔开来,饶是虞清颜不清楚这房中的布设,也能猜出里侧是就寝之地。
她顿住脚步,再次道:“你休息了吗?我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你......”
屏风之后,依旧没人应答,仿佛适才的声音只是虞清颜的幻听,她不知道沈让尘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步绕到了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