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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蓝色心脏的鱼 ...

  •   昏暗的地牢里,女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梳洗换衣,长发纠结蓬乱,面上脂粉剥落,显出龙钟老态。
      一见到傅寒洲,她呆滞的双眼瞬间迸发出巨大的神采:“寒洲,我知道你不会忍心把姑母送上绝路......”
      “出去后我要好好沐浴一番,我最喜欢的玫瑰香膏好像快用完了,得差人再送一盒来......”她怜惜地抚摸着自己松垂的皮肤,眉眼低垂,倒像是少女怀春。
      傅寒洲不动声色地推开缠绕上来的手臂,语调轻柔:“儿臣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告知姑母安心地踏上黄泉路,不必牵挂姑父,过不多久,儿臣便送他与你在地府团聚。”
      女人的神色在一瞬间扭曲崩裂,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傅寒洲,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日后你与旁的女子欢好的时候,你会在她们身上看到我的脸!那是我在哭在笑!只要你还活着,我便没有死去,我会是任何人——”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寒光一现,一截小指旋即跌落在脏污的地面。
      傅寒洲面无表情地站在长公主对面,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却青筋毕露。
      已经状若癫狂的女人没有哀嚎,反而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寒洲,你永远也逃不掉的......”
      她婴儿吮乳般温柔地吮吸着断口处不断渗出的鲜血,但白牙森森,竟是一只食人恶鬼。

      辛夷的创口愈合了一些,今天终于能好好擦洗一下身子。素心一群人还紧张得不行,怕她自己一个人行动不便,恨不得冲进去帮她洗。
      毕竟谁都知道,尽管天子没有言明,但辛夷早已成了含章殿里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只有辛夷清楚地明白,自己是行于高绳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得粉骨碎身。

      傅寒洲进殿时辛夷正呆呆地看着翩跹起舞的灯花。那么明亮温暖,却永远无法伸手触摸。
      不知道男人经历了什么,衣摆溅了鲜血,此刻早已干涸成一朵暗红色的花。眉梢眼角沾染了夜间寒气,愈发显得难以亲近。
      辛夷瑟缩了一下,想要挤出笑容,可僵硬的嘴角似乎更加触怒了傅寒洲,他一步步朝辛夷走来的身影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辛夷起身要逃,可男人先一步把她按坐在自己的腿上。手臂不断收紧,辛夷不得不紧紧依偎在傅寒洲的怀中,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一对相拥的爱侣。
      男人迫使辛夷仰起头,自己也朝她俯就,却在堪堪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停下。辛夷看到那张令日月失辉的美丽脸孔,饱含焦灼与渴求,却又像是在苦苦压抑。
      她不自在地转了转头,一个偏了的吻,就这样轻轻落在脸颊一侧。
      傅寒洲的气息陡然变得急促,喉间逸出一丝沙哑的声音:“不要停。”辛夷犹豫了一瞬,望见他沉沉的双目,终于妥协般捧起他的头颅。双唇描摹他高挺的鼻梁,一根根细数他的长睫毛。傅寒洲完全不抵抗,小狗一样温驯,任君采撷。
      他的身体热意惊人。渐渐地,辛夷感到腿下似有一颗幼苗在破土而出,在体温的滋养下蓬勃生长。
      她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傅寒洲任由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脱离自己的怀抱,却在她想要夺门而出时堵住了去路。
      高大巍峨的男人褪去了衣袍,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最丑恶的欲望。辛夷捂着眼睛不肯看这荒唐的一幕,他却一步一步赤着脚走过来:“松开手看看朕。”声音温柔缱绻,但双手却强势有力。
      辛夷终于看见了那头饥肠辘辘的异兽,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她吞吃入腹。傅寒洲看见她眼中流露出的惊恐与嫌恶。
      自己已经罪无可恕,那就把她也弄脏,把两个人打碎了塑在一起,从此谁也无法再指摘谁。
      他看着布料在自己的手中破碎,看见雪白的胴体,那使他想起隆冬时节堆在梅花尖上的第一捧雪。
      辛夷的哭叫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置若罔闻。
      他是一尾困于涸辙之中的鱼,却突然来了一场雨。水波温柔地包裹着他,浸润他干涸的鱼鳍。雨势越来越大,在某一瞬间雨点甚至汇聚成水柱,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海。他肆意畅游,心脏却因为过度的欢欣而爆裂,粘稠的蓝色血液喷涌而出。这条叫不上名字的鱼有一颗巨大的蓝色心脏。
      傅寒洲神色迷离。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脸。他只看到一朵带露的牡丹。

      辛夷忍受着鞭挞,就像小时候忍受着寒冷和饥饿。
      透过虚空,她看到了宁儿的脸庞。她还是九岁那年的模样,亮晶晶的眼瞳。她把温热的嘴唇轻轻附在辛夷耳边:“阿姐,不要怕。”
      她顺着耳朵钻进辛夷的躯壳,于是两人紧紧相拥,合二为一。
      辛夷费力地扯出一丝微笑。宁儿你看,阿姐已经变得很强大,即使对方这样的手段,也无法夺走阿姐的魂魄。

      耳边是男人的喘息和呻吟。
      小舟一直在海面颠簸,永远无法靠岸。
      汗水、□□和伤口处崩裂的鲜血融合,在床榻上洇出深色的花。

      再次醒来的时候,辛夷发现自己已经被清洗过,伤口也重新进行了包扎,此刻正安稳地躺在松软的被褥之间。
      她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傅寒洲,随即把脸扭到一边。她努力克制着不要跳起来抓他的脸。
      “昨晚......”男人斟酌着开口,但立刻被辛夷打断。“我喝过避子汤了吗?”她的声音毫无起伏。
      傅寒洲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我会亲眼看着你喝下去的。”
      “那再好不过。”她语带讥诮。

      傅寒洲带她去了地牢,让阿甘呈上一条鞭子。
      辛夷并不明白他的举动,他轻声说:“那日,她命令侍卫伤了你。”
      她注视着蹲在一旁抠着泥土的女人,喉间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涎水直流,已经完全疯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鞭打一个疯子,她不会觉得痛,我也不会感到报了仇。”
      女人似乎发现了来人,突然目露凶光,挥舞着多日未曾修剪,指甲长长的手爪,就要朝辛夷扑过来。
      她吓了一大跳,而傅寒洲似乎早有提防,迅速挥剑,两只手掌竟被生生斩下。
      女人瞬间瘫倒在地,不住哀嚎,鲜血汇成河流,快要淌到他们脚边。
      傅寒洲皱着眉把辛夷拉出了牢房。他淡淡颔首:“如你所见。有些人即便成了疯子也洗不掉骨子里的恶毒。”
      辛夷沉默不语。她想到了宁儿。宁儿也是个痴儿。

      翌日清晨,便有人来报,昨晚长公主一头撞在墙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北境久攻不下,傅寒洲作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一方面是为了稳定人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取大将军林征的项上人头。
      他并没有带上辛夷。
      出征的前一晚,傅寒洲把她拥得很紧。辛夷一度有点害怕,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嗅着她颈间馨香。
      辛夷犹豫了一瞬,真心实意地开口:“陛下定能凯旋而归。”为了山河社稷,也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
      傅寒洲轻轻说了几个字,低微得几乎要消融在夜色里。借着点微茫的月光,辛夷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吻吻我罢。”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羽毛一样的吻轻轻落在额间,分开时,傅寒洲已经阖上了眼帘,静静地睡着了。

      傅寒洲起床的动作很轻柔,并没有惊扰辛夷。待她睁眼的时候,军队早已启程。
      往后的时日里,辛夷的生活非常平静。傅寒洲临走时为她安排了夫子,她每日如饥似渴地学习,也会尝试着给那些想要识字的小宫女当一回“夫子”。其余的时间就帮着素心她们干点杂活,陪伴宁儿荡秋千、抓蝴蝶......
      偶尔宫中会传来前线的消息:一会儿是天子率领军队大退敌军,一会儿又是我军轻骑深入,反中埋伏,折损八百。诸如此类,众说纷纭。
      终于,在春天已经过去,夏天也快要结束的时候,挥舞着露布的信使一路快马加鞭,把大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请降的异族首领匍匐于天子帐前,愿永为藩属,岁岁来朝。叛国将军林征在逃亡的路上被孟清池生擒,后枭首示众。
      凯旋的王师回到京城,百姓和官员无不夹道欢迎,展现出对新上任天子的绝对臣服。辛夷也在其中。
      傅寒洲没有乘坐轿辇,而是像众将士一样骑在高大的战马上。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眼神却还一样平静坚定。
      他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两个人的目光终于交汇,表面波澜不起,谁又知道其中在酝酿着怎样的一场风暴。
      但辛夷的注意力很快被傅寒洲左边的男人吸引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便是此次战事的功臣之一,孟清池孟小将军。
      明明素昧谋面,他却给人一种熟悉之感。略微有点卷曲的头发,以及眼窝下一条小小的疤痕。辛夷的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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