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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永嘉公主 ...

  •   退朝的钟声还在空气中回荡,李琰便被慈宁宫的内侍请了过去。太后端坐凤榻,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神色平静无波。

      “母后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李琰按捺住心头因沈澜而起的烦躁,维持着表面的恭敬。

      太后抬眸,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皇帝,哀家听闻,沈毅之女沈澜,已金殿昭雪。”

      李琰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是。沈家冤屈已平,沈澜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太后轻轻重复,话锋一转,“那皇帝打算如何安置她?继续让她以‘沈先生’的身份,留在永寿宫?”

      李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是儿臣的事,不劳母后费心。”

      “费心?”太后手中的佛珠停顿,声音微沉,“你是皇帝,你的私事,便是国事。你对沈澜的心思,满朝文武谁人看不出来?可她的心思,皇帝你可曾看清?”

      李琰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不过是尚未想通......”

      “想通什么?”太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犀利,“想通该如何接受你的禁锢,想通该如何放弃她自己的志向,安心做你笼中的金丝雀?”

      “儿臣没有禁锢她!”李琰声音提高,带着被戳中心事的恼怒,“朕给她的是荣华,是恩宠!”

      “可她想要的是自由!”太后的声音也严厉起来,“皇帝,你睁眼看看!沈澜不是寻常女子,她心中有丘壑,眼中有山河。你给的宫阙,于她是牢笼;你给的恩宠,于她是枷锁!你的执念,只会毁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灵气,更会毁了你自己身为帝王的清醒!”

      “她是朕的!”李琰猛地站起,眼底翻涌着偏执的狂潮,“从很多年前她就是!朕等了这么多年,找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朕绝不会放手!”

      “她从来就不属于你!”太后也站起身,凤眸含威,“李琰,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理智尽失!你父皇若在,定会对你失望透顶!”

      母子二人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太后看着儿子赤红的双眼,心中痛惜,却更坚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慈宁宫外隐约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内侍匆匆入内,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神色不变,只是深深看了李琰一眼,重新坐下,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不必再争了。哀家已下旨,册封沈澜为永嘉公主,收为义女。此刻,旨意想必已到永寿宫。”

      李琰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着太后:“你……母后!你怎能……”他瞬间明白了太后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拖延时间,造成既定事实!

      一股被至亲设计与背叛的怒火,混合着即将彻底失去沈澜的恐慌,瞬间将他吞噬。他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慈宁宫。

      ——

      永寿宫。

      沈澜刚刚接完太后的册封懿旨,手中的明黄绸缎尚带着宣旨内侍手上的余温。她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宫人,听着他们口称“永嘉公主”,心中一片平静的释然。

      就在这时,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踹开,李琰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了进来。他的龙袍未换,冠冕微斜,脸色铁青,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沈澜身上,以及她手中那卷刺目的懿旨上。

      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慌忙退至角落。

      “沈澜!你敢欺瞒于朕!” 李琰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痛楚。

      沈澜挥手让宫人全部退下,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她与他隔着数步之遥,身上仍是那套素净的深衣,风尘未洗。她敛裾行礼,平静地说道:“臣妹,参见陛下。”

      “臣妹?”李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在金殿之上,你自称‘臣女’。如今,倒是改口得很快。”

      “礼不可废。”沈澜垂眸。

      “礼?”李琰蓦地向前一步,逼近她,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脸,“你跟朕谈礼?沈澜,你告诉朕,究竟是何礼法,允许你一介女子,乔装改扮,欺君罔上,立于朝堂?!”

      他的质问带着凌厉的风,刮过空旷的大殿。

      沈澜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闪不避:“陛下若要以欺君之罪论处,沈澜无话可说。但请问陛下,若非如此,沈家满门血仇,何日得雪?父亲沉冤,何日得昭?”

      李琰被她反问得一滞,眼中怒火更盛,却又夹杂着难以辩驳的恼恨。

      “是!朕为你沈家昭了雪,为你父亲平了反!朕甚至容你在金殿之上,散发陈情,揭露身份!朕为你做到了这一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辜负的痛楚,“可你呢?沈澜!大仇得报,你便迫不及待要划清界限,急着离开朕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挤出来的。

      沈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偏执与痛苦,心知任何委婉的言辞都已无用。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回避。

      “陛下以为的恩典,于沈澜而言,是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锥,刺破了他强撑的冷静,“是这永寿宫日益森严的守卫?是陛下眼中愈发深重的猜忌与掌控?还是那绝口不提的‘放归’二字?”

      她向前一步,虽处下方,气势却不减反增:“陛下,您给的不是庇护,是囚笼。您口口声声的旧情,早已变了味道,成了您困住沈澜的借口!”

      “囚笼?借口?”李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朕若真想囚你,你以为你走得出这永寿宫?朕若只想困你,何必为你与满朝文武周旋,何必准你上殿?!沈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正因为陛下未曾真正强行折辱,沈澜才更觉可悲!”沈澜试图挣脱,手腕却被攥得更紧,她索性不再挣扎,直视着他,眼中是清晰的痛楚与决绝,“陛下以情为锁,以恩为链,想要的是沈澜心甘情愿的臣服,是画地为牢!可陛下,您看看这四周,看看您自己,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更残忍的逼迫吗?”

      她的目光扫过这华丽而冰冷的宫殿,最后落回他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俊朗面容上。

      “陛下,您执着的,究竟是记忆中那个需要您庇护的小女孩,还是如今这个站在您面前,有着自己志向、不愿被任何人掌控的沈澜?”

      李琰被她问得心神剧震,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沈澜趁机抽回手,腕上已是一片红痕。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无比清晰:“陛下,您给的不是沈澜想要的。我沈澜,志在天下经纬,山河万里,而非一方宫阙,帝王恩宠。您的执着,太重,太窒息,沈澜要不起,也不敢要。”

      李琰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看着她疏离的眼神,看着她手腕上那刺目的红痕,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绝望和暴怒的空洞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给什么,都留不住她了。

      “所以……”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去找了母后?”

      “是。”沈澜坦然承认,“沈澜别无他法。唯有太后,或能解开陛下心结,亦能给沈澜……一条生路。”

      “生路……”李琰喃喃重复,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怆,“好,好一条生路!沈澜,你真是……好得很!”

      他不再看她,颓然转身,望向窗外,背影僵硬而孤寂。“滚。”

      沈澜看着他瞬间仿佛被抽去所有力气的背影,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释然。

      她最后行了一礼,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殿门。

      在她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李琰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帝王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澜,记住,即便你成了公主,你也依旧是朕亲封的永嘉公主!你永远,都别想彻底摆脱与朕、与南靖皇室的关联!”

      她没有再看一眼那座囚禁她许久的永寿宫,在宫人的簇拥下,步履平稳地走向宫门。

      阳光刺目,她微微眯起眼,将那声威胁与身后那座华丽的囚笼,一同抛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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