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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暗线明缴 ...

  •   北凛王都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南归的官道上却已染上了新的血色。
      残阳如血,将崎岖山道旁的林木染得一片凄艳。
      沈清辞靠在颠簸的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中暗器。那日清晨的别离,让她心头产生莫名的空落感。她敛起心绪,将那份若有若无的牵念压回心底——南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容不得半分恍惚。
      她正要凝神梳理回到南靖后应对王嵩的步骤,车外却突然传来一名负责前哨探查的南靖暗卫短促的厉喝:“敌袭!保护先生!”
      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之声便如同鬼哭般从两侧山崖上密集响起!那不是寻常箭矢,而是影阁特制的、淬着幽蓝寒芒的细小弩箭,如同疾风骤雨,瞬间笼罩了整个车队!
      “结阵!”南靖暗卫首领嘶吼着,众人迅速收缩,以马车为中心组成防御圈,盾牌高举,格挡着致命的箭雨。
      然而,来袭者绝非寻常匪类。数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自林间阴影与崖壁嶙峋处悄然浮现,身法诡谲,速度极快,出手狠辣刁钻,招招直取要害——正是影阁最顶尖的“无影”杀手。
      战斗在瞬间爆发,并迅速陷入惨烈。暗卫们虽拼死抵抗,但对手实力远超预期,不断有人倒下,温热的鲜血溅在枯黄的秋草与冰冷的山石上,触目惊心。
      沈清辞在车内已握紧了袖中暗器,寻找着动用的时机。然而马车在混乱中剧烈颠簸,她身形难以稳住。
      突然,车帘被一道凌厉的剑光撕裂!一名杀手突破了防线,剑尖如毒蛇般刺入车厢!沈清辞竭力侧身闪避,剑锋仍擦着她的肋下而过,带出一溜血花。与此同时,另一侧窗口,三枚乌黑的毒蒺藜激射而来,她只来得及避开两枚,最后一枚带着刺骨的寒意,深深嵌入了她的右肩胛骨下方。
      一阵钻心的剧痛猛地传来,伤口处麻痹之感迅速蔓延,眼前阵阵发黑。
      “有毒……”她心头一凛,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甩出袖中银针逼退逼近的杀手,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车壁上。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似乎听到车外暗卫的怒吼,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急促马蹄声。
      当沈清辞的意识在剧毒与伤痛中沉浮时,远在北凛王都的元祈,正于政务的间隙,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放下朱笔,看向侍立一旁的阿古拉:“南靖那边,可有新消息?”
      阿古拉沉默地递上一份密报。报告详细记录了王嵩一党的异动,以及南靖皇帝暗中布局的迹象。唯独在末尾,关于那个他最关切的人,只有含糊的一句:“沈先生似已返京,然踪迹缥缈,音讯全无。”
      踪迹缥缈,音讯全无。
      这寥寥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旦地刺入他心底。以她的能力和心性,既已回到风暴将起的南靖朝堂,绝不该如此沉寂。除非……
      他想起李琰那封措辞激烈、隐含偏执的密信。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窗外渐渐弥漫的夜色,悄然笼罩了他。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坚硬的玄铁袖箭。
      “阿古拉。”
      “臣在。”
      “加派最得力的人手潜入南靖,”元祈目光如炬,穿透窗棂直指南方向,“一要弄清她在宫中的确切情况;二要查清沈毅将军旧案始末,以及沈家是否还有后人留存。两者并重,不惜代价。”
      “是,陛下!”
      此刻的南靖皇宫,紫宸殿内。
      李琰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僵硬。
      当他接到禁军副统领的密报,得知沈清辞归途遇袭,身中奇毒,重伤垂危时,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与噬心恐慌的情绪几乎将他撕裂。那种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恐惧,远比王嵩的任何阴谋、朝堂的任何风波都更令他窒息。
      “人怎么样了?”他声音沙哑,问着跪伏在地、汗透重衣的太医院院判。
      “回、回陛下,”院判声音发颤,“沈先生所中之毒,猛烈古怪,臣等……已竭尽全力,用尽了内库珍稀药材,暂时护住了心脉,但毒素已侵入肺腑,伤了根本……往后,需得极其精心的长期静养,万万不可再劳心劳力,更受不得丝毫刺激与外伤,否则……只怕华佗再世,也难回天……”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李琰猛地转身,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丝,如同困兽,“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治好她!将她移入永寿宫后殿,调派朕的亲信禁军层层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探视!所有诊治事宜,由你亲自负责,药方、脉案,每日直接向朕禀报,若有半分泄露……”他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让院判伏地更低,连称不敢。
      李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决断:“传朕口谕给林文轩,就说沈先生重伤,需要绝对静养,朕已安排妥当,让他及其下属不必再操心,专心应对王嵩即可。先生养病期间,一应外界琐事,皆由朕……代为处置,以免扰她清净。”
      这道旨意,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巨网,将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沈清辞,牢牢地笼罩、隔绝在了深宫最隐秘的殿宇之内。
      名为保护,实为囚禁。
      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下,那潜藏于帝王内心深处、日益膨胀的占有欲,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赤裸裸地展露出来。
      永寿宫后殿,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沉闷地压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
      沈清辞在一阵剧烈的、牵动肺腑的咳嗽中艰难转醒,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灼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奢侈。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绣着繁复龙凤呈祥图案的明黄帐顶,以及侍立床畔、低眉顺眼却面无表情的宫女。
      “这……是何处?”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回先生,”宫女的声音恭敬却刻板,不带丝毫波澜,“此处是永寿宫。陛下有旨,先生伤势沉重,需在此绝对静养,御医会每日来为您请脉。”
      沈清辞的心,随着这句话,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环视这座华丽至极却透着彻骨冰冷的殿宇,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幔垂落,唯有缝隙间隐约透出禁军持戟而立、如同雕塑般的身影。
      她瞬间明了了自己的处境——这绝非简单的疗养。李琰借伤软禁,分明是要切断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王嵩未除,父亲冤案未雪,她耗费心力从北凛带回的证据若不能发挥作用,一切谋划都将付诸东流。她必须尽快设法与林文轩取得联系,至少要让外界知道她还活着。
      她靠回引枕,闭上眼,那个在晨光中固执伫立的玄色身影,不期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元祈……他如今在北凛如何?可曾顺利平息风波,坐上那至高之位?
      她在这方寸之地艰难喘息,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都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就在她苦思脱身之策时,仅一墙之隔的紫宸殿上,一场由她带回的证据引发的雷霆,已然震动整个南靖朝堂。
      李琰高踞龙椅,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酝酿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手中拿着几份看似寻常的奏折,以及由特殊渠道送入、盖着北凛新帝隐秘印鉴的密函副本。
      “众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近日,朕接连收到多方奏报,皆直指太师王嵩,及其门生故旧,所为诸多不法!”
      他拿起一份血迹斑斑的布帛,示于众臣:“荆州知府刘寅,借朕征收边防税之名,擅加三成赋税,横征暴敛,以致民怨沸腾,百姓写下这万民血书,控诉其暴行!此乃其一!”
      殿内已有骚动之声。李琰目光如电,倏然转向文官首位,那个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超然物外的老者身上。
      “更有甚者,”他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撞击,“经多方查证,王太师与北凛已伏诛的逆臣柔妃、元禄母子,以及西凉影阁,过往多年勾结甚深!涉嫌走私朝廷严控之铁矿,泄露我南靖边防军情,蓄养刺客,铲除异己,其行径,堪称动摇国本,罪大恶极!”他扬起手中的密函副本,“此事,北凛新帝亦提供了关键佐证,绝非空穴来风!”
      朝堂之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王嵩派系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汗出如浆。
      而其他或忠于皇权,或早已对王嵩跋扈不满的臣子,眼中则燃起了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王嵩终于缓缓起身,他面色看似古井无波,声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与阴沉:“陛下,老臣……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皆……构陷污蔑!定是有人见北凛内乱,便想借机兴风作浪,铲除异己,祸乱我南靖朝纲!请陛下……明察万里,勿信谗言!”
      “是否构陷,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李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冰冷,“在此之间,太师年事已高,近日又为国事操劳,想必身心俱疲。不如暂回府邸,静心休养,无朕旨意,不必再上朝议事了。”
      这便是变相的软禁,清算的开始。
      王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终究还是深深躬下身:“老臣……领旨谢恩。”
      就在南靖朝堂因这场巨震而暗流汹涌之际,北凛的天空落下了新雪。纷纷扬扬,洁白纯净,覆盖了王都的朱墙碧瓦,一场宏大的登基典礼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声中拉开序幕。
      元祈身着绣有十二章纹的玄色衮服,头戴垂着十二旒白玉珠的冕冠,于文武百官、万千将士与百姓的跪拜中,一步步踏上那高耸的玉阶,最终坐上了那象征北凛至高权力的龙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如同雷鸣,席卷了整个皇宫,乃至王都。他面容冷峻,威仪天成,接受着臣民的效忠。北凛的动荡时代,似乎随着新帝的登基,已然终结,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然而,在摇曳的冕旒之后,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无人能察的不安与挥之不去的牵挂。他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越过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片阴云密布的南方。
      他与她,一个身陷无形的宫廷牢笼,伤病交加,与世隔绝;一个立于孤寂的权力之巅,掌控四方,却难抵心忧。南北相隔,信息阻断,各自深陷于不同的漩涡之中。
      可分离与困境,从非情感的终结,反而可能是燎原之火的孕育。那于北凛风雪中悄然埋下的种子,那在南靖深宫里因绝望的隔绝而愈发清晰、坚韧的牵挂,早已在彼此的心底深处,悄然生根,静待着冲破黑暗、彼此呼应、照亮前路的那一刻。
      南靖朝堂最终的决战,已箭在弦上。而情感的归途,虽迷雾重重,荆棘遍布,其方向,却已然深植于心,无可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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