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河谷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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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夜色未褪，几骑人马已如离弦之箭，悄然出城，直奔西南方向的黑石河谷。
晨雾如瘴，缠绕着河谷中黝黑嶙峋的怪石，这片人迹罕至之地在破晓前更显阴森诡谲。据阿古拉先前探查，那家名为“通源”的钱庄，便深藏于河谷深处，依托着一座早已废弃的矿场而建，外观破败，内里却暗藏乾坤。
元祈勒马，于一处高坡远眺，目光锐利如鹰，穿透薄雾，扫视着河谷入口及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
沈清辞静立一旁，青色衣袂在带着寒意的晨风中微动，神色沉静，唯有眸光专注地审视着下方地形。
阿古拉低声迅速禀报着最新的守卫布防变动。
“东南角乱石堆后，有一处疑似废弃的通风口，守卫巡逻间隙较长，或是弱点。”
“按计划行事，速战速决。”元祈果断下令。
众人悄然弃马，借地形与尚未散尽的晨雾掩护，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通风口处，两名护卫倚着冰冷石壁，面带倦容，呵欠连连。阿古拉与两名暗卫如猎豹般迅捷出手，精准捂住口鼻，利落将人拖入阴影之中，未发出一丝声响。
元祈手势一挥，众人依次潜入那狭小、仅容一人通过的出口。
门内并非坦途，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长通道，墙壁上还残留着干涸矿脉的痕迹，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霉味和铁锈气息。
“小心。”沈清辞出声警示，同时一枚铜钱自指尖弹出，落于前方地面。“咚”的一声闷响，前方一块地面猛地翻转，露出下方深坑中密布着的、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尖刺。
“翻板陷阱，下方机括联动墙内弩箭。”她示意众人紧贴墙壁，自己则如燕子般轻盈掠至陷阱边缘，指尖在墙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巧妙一按，一阵细微的机括声后，翻板缓缓复位。
元祈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赞赏，沉默紧随其后，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一路行去，沈清辞凭借其精湛的机关术与敏锐洞察，接连破解了落石机关、流沙陷坑、迷烟喷口等数道致命关卡。她动作精准迅捷，手法娴熟，仿佛早已洞悉此地所有机关的奥秘所在，那份从容与专业，令人叹服。
元祈与暗卫则配合默契，如影随形，负责清除偶尔出现的零星守卫，并警戒后方。这地下工坊层层递进的严密防御，透着千机阁独有的精密与狠辣，也印证着此地所藏秘密的非同小可。
通道尽头，一扇光滑如镜、触手冰冷的巨大石闸挡住了去路，严丝合缝，仿佛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
“是千钧闸，”沈清辞指尖拂过冰凉的石门表面，感受着那坚不可摧的质感，“需内部特定机括方能开启，外力极难强行破开。”
“可有办法从外部破解？”元祈凝眉。
她抬头，目光如炬，仔细巡视石门顶端与岩壁的连接处：“此类大型机关，通常会留有检修通道。”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顶部阴影处一块几乎与周围岩石颜色、纹理完全融为一体的活板门上。
“帮我。”她低语。元祈毫不犹豫上前，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腰际，微一用力，将她高高举起。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她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她便专注于眼前，用随身携带的细长工具插入活板边缘缝隙，巧妙发力。“咯吱”一声轻响，活板被撬开一道狭窄缝隙。
她回头与元祈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翻身而上，灵巧地没入那狭窄逼仄、布满积尘的通风管道。元祈紧随其后，示意阿古拉等人在外警戒接应。
管道内积尘厚重，呼吸间尽是霉味。沈清辞以袖掩鼻，屏息前行。管道曲折，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弱的光线与人语声。
她小心爬到尽头，透过缝隙向下望去，下方正是一间灯火通明、陈列着数个厚重铁柜的密室！
密室内守卫背对着管道方向，正低声交谈。沈清辞耐心等待片刻，抓住守卫转身巡逻的间隙，与元祈先后悄无声息地滑落而下，藏身于一个巨大铁柜的阴影之后。
目光快速扫过室内数个铁柜，沈清辞径直走向其中最陈旧、颜色最深的那一个。柜门上挂着的，正是那把构造极其复杂、闻名已久的“千机锁”。
“果然是千机锁。”她轻吸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探针与拨片，神色是元祈从未见过的凝重与专注。“七重连环机关，环环相扣，错一步，则内部自毁机制启动，柜中物恐将不保。”
她屏息静气，将探针极其小心地探入锁孔，指尖以肉眼难辨的幅度细微动作着，侧耳倾听着锁芯内部极其微弱的机括滑动声。整个人仿佛与那冰冷复杂的机关融为一体，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界。
元祈在一旁警戒，看着她专注的侧影与那娴熟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手法，心中那点关于她机关术来源的疑虑再次浮现。江州沈氏，游方老匠人……这等失传已久的“千机锁”，她破解起来竟如庖丁解牛。莫非她与这神秘的千机阁，也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澜，随即又被他按下不表。当前，取得证据才是首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元祈持剑在一旁警戒，目光不时扫过密室入口，耳听八方。
忽然，她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迅疾如风地连续拨动、旋转——
“咔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声，在寂静的密室里如同惊雷。沉重的柜门，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泛黄的文书信函与一些账册的边角。
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立刻分头在柜中搜寻。
心跳在寂静中渐急，沈清辞加快了手中翻阅的动作，寻找着与王嵩、精铁相关的直接证据。
另一边，元祈在一个铁柜最下方的暗格中，摸到一个微小的凸起。他指尖用力，一块隔板无声滑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件，信封上还残留着特殊的火漆残印。
“看看这个。”他压低声音，将信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接过，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信纸上的字迹，她曾在南靖无数卷宗与奏折上反复见过，确是王嵩笔迹无疑！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
“……沈毅在边境稽查极严，过往商队皆需开箱查验，我等运送精铁之事屡屡受阻，几近断链……”
“……此人刚正不阿，又深得边军拥戴，一日不除，边境通道便一日不畅，殿下之大业恐将难成……”
“……我可设法构陷其‘通敌叛国’之罪，罗织证据。只需殿下命人在北凛境内配合，制造其与我方往来之假象，里应外合，必能除此心腹大患……”
字字诛心，句句染血！
父亲一生忠勇，为国戍边，最后竟死于如此卑劣的构陷！自以为守护的是国门铁壁，却被这轻飘飘的纸页从背后轻易击穿。
泪水猝然涌上，视野瞬间模糊。她猛地背过身去，肩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只有那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泄露了内心世界的天崩地裂。
父亲——！
无声的呐喊在心底疯狂嘶鸣。那个名字，是南靖的脊梁，是她深埋骨血、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与骄傲。世人只知玲珑鬼才沈清辞，谁又还记得，她也是浴血沙场、最终蒙冤而死的忠良之后？
她猛偏过头，粗鲁地拭去眼角溢出的温热，力道大得几乎擦伤皮肤。再回首时，面上已只剩眼角一抹微红，眸中水光被强行逼退，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痛楚与冰封般的决绝。
元祈将她这瞬间的剧烈失态尽收眼底。他剑眉微蹙，心中掠过一丝讶异与更深的思索。
如此剧烈的情绪外露，绝非仅仅是因为得到了能让“政敌伏法”的证据而激动。王嵩构陷的是南靖已故将领沈毅，与她声称的出身“江州沈氏”有何干系？除非……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骤然清晰——她对机关兵法、边境防务远超寻常谋士的精通；她对沈毅冤案异乎寻常的关切与此刻难以自抑的悲愤；她那与“诗礼传家”截然不同的能力与气质……
难道她真正的身份，是沈毅将军的后人？
他没有立刻点破。此刻追问，无异于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添一刀。他只是沉声提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了然：“此物于你，似乎意义非凡。”
她将信函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信……关乎一位国之柱石的清白，关乎一段被掩盖的真相。于我，于南靖，重逾千斤。”
元祈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只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找到账册。”
沈清辞点头，迅速将密信贴身收起。就在她准备继续搜寻时，目光忽然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落满灰尘的木匣吸引。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将其打开。
就在沈清辞准备继续搜寻时，目光忽然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落满灰尘的木匣吸引。她迅速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本厚重的账册。
她快速翻阅，眸光一凝，低声道：“账册竟在此处。”
元祈扫视四周铁柜，立刻明悟：“这是他们的共罪凭证，必须放在双方都能监控之处。”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口，“快找关键条目，此地不宜久留。”
沈清辞会意，指尖飞速划过账页，语速急促：“找到了——南靖‘漕运司’的‘建材款’流向‘黑水商行’；北凛‘将作监’的‘修缮款’用于采购‘西域火油’；还有这些‘清理河道’的支出……”她声音冰冷，“都是杀人的暗账。”
元祈接过账册扫了一眼，眼神骤寒：“果然如此。走！”
几乎同时，沈清辞的视线落在了密室最内侧。那里整齐码放着数十口样式统一的铁皮箱，箱体未有任何官方标记，但箱口处都贴着通源钱庄内部的封库重条。其中一口箱子因之前查验后未曾锁死，箱盖虚掩，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透出内里的金属光泽。
“金子在这里。”她低声道。
就在此时，门外通道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被发现了！”元祈脸色骤变。
厚重的时候石门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开启声！
石门才开启一道缝隙，一道雪亮寒光已如毒蛇般率先刺入！元祈反应极快，剑未完全出鞘，连鞘带剑精准格开突袭的兵刃，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他顺势将沈清辞往角落安全处一推，低喝：“找出口！快！”
自己则旋身迎上破门涌入的三名守卫。剑光如匹练般瞬间展开，在这门口狭小的空间内，竟以一己之力织成一道剑网，将敌人暂时逼退。剑风凌厉，招招致命，一名守卫闪避稍慢，肩头已被剑气划破，鲜血瞬间染红衣甲。
沈清辞趁此间隙，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快速在墙壁上摸索。指尖触到一处细微的凹凸不平，她用力一按！
“这里！”一块与周围岩壁几乎无异的石板应声移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内里漆黑，不知通向何方。
“走！”元祈闻声，虚晃一剑，逼退正面之敌，随即抽身疾退，护着沈清辞率先钻入洞口。
最后一名守卫试图追击，元祈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出，角度刁钻狠辣，精准地贯穿其胸膛。在更多追兵涌入密室前，他反手运足内力，一掌狠狠击在洞口上方脆弱的岩壁上！
“轰隆！”碎石混合着尘土轰然落下，瞬间将洞口封堵了大半，暂时阻滞了追兵。
“快走！”他拉住沈清辞的手腕，在狭窄、黑暗且陌生的密道中疾行。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呼喝与奋力挖掘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知在黑暗中奔行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亮光。密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元祈运足内力，一掌震碎门锁。
门外，早已接应在此的阿古拉等人立刻迎上。
“主子！沈先生！”
“上马！”元祈毫不迟疑，与沈清辞迅速翻身上马。
众人策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河谷，向着预定撤离路线狂奔。身后，箭矢破空之声呼啸而来，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后，一场生死追逐，在渐渐散去的晨雾与黝黑河谷中激烈展开。
关键罪证已入手，他们的身影在崎岖山道上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茫茫山林与渐亮的天光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河谷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