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忌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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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堂内，药香弥漫，这几天徐氏不眠不休的守在李景宏身边，眼窝深陷，鬓发散乱，保养得宜的脸只剩下紧绷的神经和眼里化不开的血丝。这几天徐氏把听雪堂上下全给骂了一顿，董绣心被骂“克星”，皓月被骂“丧门星”，说皓月才回来没两天，李景宏就摔成了这样，说皓月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说着又把芙蓉骂了。皓月低头挨训，却越听越快意。
床上那具庞大的身躯终于发出一声含糊的痛苦呻吟。李景宏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的睁开一条缝。董绣心和翠织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徐氏听到动静扑到床边，轻轻抚上儿子肿胀的脸颊：“宏儿，我的儿......你醒了？你还认得娘吗？”
李景宏浑浊的眼珠艰难的动了动，喉咙发出“呜呜”声，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虚弱的眨一下眼睛。徐氏那颗悬在万丈深渊上的心终于回落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感，徐氏几乎瘫软下去。
刚休息没两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少女的哭腔：“娘，娘，您到底什么时候去贺家提亲啊？”李佩玉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看都没看床上重伤的兄长一眼，冲到徐氏面前：“选媵女就在眼前了，您要是再不把我嫁出去，万一我被列入媵女名单，那我这辈子不就完了吗？您送大伯娘那么多东西不也就白费了吗？”
徐氏刚刚放下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聒噪闹得“嗵嗵”直跳，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女儿，指着床上痛苦喘息的李景宏，声音嘶哑：“你没长眼睛吗？你哥哥伤成这样，娘几天没合眼，你一进来不问问你哥哥的伤势，不问问我累不累，就想着嫁贺家，你是怎么做女儿做妹妹的？”
李佩玉面对母亲的疾言厉色万分委屈，憋着嘴说道：“哥哥受伤，不是还有嫂嫂和这么多丫鬟婆子吗？您干嘛要这么寸步不离？去一趟贺家又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的终身才是大事啊！”
“终身？你的终身大事就算非贺家不可？”徐氏连日来的疲惫，担忧，加上眼下对女儿死活惦记贺正麒的愤怒齐齐爆发：“跟你说了无数次，你给我死了这份心，别说你哥哥这会儿伤着了，就算他好好的，我也不可能去贺家提亲。娘自会给你找别的好人家，让你风光嫁于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让你做媵女的。”
李佩玉原以为这种危机关头，母亲应该也不会像往常那样死活不松口，谁知她还是这般一听就断然拒绝，尖锐的哭号起来：“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就要贺家哥哥。”根本不顾昏迷几天的李景宏现在最听不得尖锐的声音，一个劲儿哭叫：“您怎么就是要跟我过不去？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您怎么就是见不得我好？”
床上被李景宏本来就又晕又痛，被这尖声一刺激痛苦的拧紧眉头，身体本能的想动，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强烈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徐氏一看儿子这样，心疼极了。对李佩玉呵斥道:“你吵到你哥哥了，快出去！”
李佩玉见母亲只顾哥哥，心里更加委屈，跺着脚哭得伤心欲绝。这下连徐氏都被吵得头痛欲裂，她怕儿子加重伤势，只能强行压下火气，对一旁得孙妈妈说：“快把小姐带回她房里去，好好劝着点，别让她再闹腾。”
孙妈妈叹了口气，心想你当娘的都劝不住，我能劝住？她只能带着几个婆子上去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得李佩玉弄了出去，徐氏连忙俯身安抚儿子：“宏儿，你现在身上很多伤，你不能动，别动别生气......娘在这儿呢。来人呐，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董绣心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间屋子，立刻快步走出，让门外守着的婆子去请大夫来看看。
大夫匆匆赶来，李景宏经过刚才的刺激，气息更弱了些。大夫经过诊脉，查看伤口，询问详情，一番忙碌后，面色凝重的来到外间准备开方子，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要仔细叮嘱伺候的人一番。
恰逢此时，李佩玉身边的琉璃哭丧着脸跑进来：“太太！您快去看看姑娘吧，她在屋里砸东西呢，一边砸一边哭，都快背过气去了。奴婢们实在劝不住啊！”
徐氏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边是重伤需要精心照顾的儿子，一边的闹得天翻地覆的女儿，她此刻真是心力交瘁。徐氏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儿子，想着这边有董绣心看着，还有大夫在，走一会儿应该也没事儿。狠狠心骂了一句：“冤孽！都是冤孽！”说罢，匆匆跟着琉璃离开了。
外间，大夫正想把李景宏的病情和注意事项告知徐氏，她却走了。皓月见状，快步上去，微微屈膝，恭敬道：“有劳大夫，二小姐那边有些事儿，太太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大爷伤势要紧，大夫要是有什么要嘱咐的，不妨告知与我，我一定一字不漏，原原本本转达给太太，绝对不敢有误，也免得耽误了大夫的时间。”
大夫见她神色诚恳，主母这时候确实分身乏术，便说道：“也行，大爷外伤虽重，但接骨上药，按方调养，假以时日，总能慢慢恢复。眼下最要紧的，反而是他积年的内症。”
皓月眸光微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内症？还请大夫明示。”
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说道：“大爷体型过于丰硕，一贯有眩晕之症和消渴的征兆，脉象沉滞弦滑，肝阳亢盛，肾水亏乏。此二症虽非急症，日积月累，如同薪火堆积，一旦引燃，便是燎原之势，回天乏术啊！”
皓月声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道：“竟然如此凶险？那该如何是好？”
大夫神色严肃道：“重中之重便是忌口，从今天起大爷必须严格忌食荤腥油腻，大鱼大肉是大忌！饮食务必清淡，那些甜腻的糕饼点心，更要彻底断绝。大爷这两个症状时日不短，全因平日饮食毫无节制，恣意放纵。若继续下去，莫说不利于恢复伤势，便是这内症发作起来，可比外伤更致命。”
皓月恭敬的应道：“我都几下了，忌荤腥油腻，忌重糖重盐，忌甜点糕点，我定会一字不差的转告太太和大奶奶。”
大夫见她应答清晰，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煎煮汤药的细节，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皓月在外间收拾纸笔，想起李景宏回来那天，满桌子都是大鱼大肉，李景宏对素菜完全不碰，孙妈妈之事稍加劝阻，李景宏就摔碟子砸碗，徐氏在一边立即妥协，口口声声大夫都是危言耸听。大概就是这样的饮食爱好导致的内症。
这不就是上好的机会吗？徐氏致命的溺爱，李景宏贪婪的口欲，还有这三五个月的养伤期。皓月心底最幽暗的角落，一个计划悄然滋生。
徐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皓月再进屋，她正在给李景宏小心翼翼的喂参汤。李景宏正因为疼痛和烦躁，含糊着要吃酱蹄膀和蜜饯果子。徐氏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李景宏先把参汤喝了，一边吩咐小厨房做一些李景宏爱吃的东西。
“大爷一向爱吃荤的，多做一些鸡鸭鱼肉。”徐氏吩咐道：“再做些甜点来，大爷日日吃药，得备着些甜的。”
皓月站在一旁，流露出几分迟疑，说道：“太太，方才大夫叮嘱了，说大爷有眩晕和消渴的旧症，饮食伤要忌油腻荤腥，要忌重糖重盐，大鱼大肉，甜腻糕点，都不能入口，要日日清淡饮食。”
许是喝了参汤，李景宏精神好了一些，但人清醒了，对伤口疼痛的感知也更清醒了。伤痛让他原本暴躁的脾气放大了十倍，一听皓月说不能吃这些东西就厉声叫骂，徐氏连忙抚慰儿子：“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对皓月命令道：“大爷往后的饮食务必精细些，多做大爷爱吃的，只要大爷伤势好得快一些，就是你的功劳。”
“可是大夫说要忌口......”还没等皓月说完，徐氏不耐烦得挥手打断：“那些当大夫的，哪个不是把三分病说成十分，什么眩晕消渴，不过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小毛病。他们这些说辞，不过是怕万一病人有个什么好歹，就能推脱说是病人没有遵医嘱。我儿伤得这么重，不吃些好的，拿什么把元气补回来？身子要是虚了，伤更难好。你只管用心伺候，他爱吃什么你就做什么，旁的不用你管，若是伺候得不好，宏儿闹起来了，影响了伤势，我揭了你的皮！”
皓月立即福下身去，说道：“谨遵太太吩咐，一定精心伺候大爷的饮食。”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到时候指不定谁掉一层皮呢！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头，转头去悉心照顾被病痛折磨的直哼哼的儿子。
既然是徐氏亲口吩咐的，那皓月就不用担心被问责，大夫的嘱咐我已经告诉你这个做娘的了，你不在乎，那往后有个什么，就怪不了别人了。
太阳快下山了，皓月就着残阳余光，在下房木桌上迅速写了一张药方，上面是几味药材。写完细细折好，塞到翠织手里，让她快去买来，跟别人一个字也不要提。
翠织和别的丫鬟不同，她是李景宏的房里人，只需说是李景宏要买什么东西，门房小厮不敢多问。
“这些是什么？”翠织借着残阳，看了一眼单子上的东西，都是些平常药材，没什么稀奇的，但皓月却让她注意隐蔽不要让别人知道。
皓月眼中带着寒意，盯着那张纸，说道：“别问了，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才最好。”翠织见状没有多问，把纸条收到袖子里。
第二天这些东西就到了皓月手里，她在屋里将那些根茎，草叶研磨成粉。这些药材单看再普通不过，但是混在一起会麻痹舌苔，让味觉变得迟钝。这些药粉加进李景宏的菜肴里，多吃几次，他就会觉得食物寡淡无味，那就是皓月下手的好机会。
幸好在清江府时为了给祖母调养身体，跟着祖母身边的医女学过辨识药材，会调配简单的药膳，医女曾经说过：“药石之道，能救人，也能杀人，便是只懂些皮毛，明辨一些药性相冲之理，也是百利无一害的。”
那时候的皓月，满脑子只有如何用药理为祖母延年益寿，从未想过她学的这些简单的药理，有一天竟然能成为她在绝境自救的武器。
听雪堂的厨房日日肉香四溢，烹制的都是李景宏喜欢的荤腥：油光锃亮的红烧蹄髈，浓油赤酱的焖烧羊肉，整只的肥鸡炖得骨酥肉烂，油脂几乎要溢出砂锅。更少不了各色精致甜点：浇着厚厚蜜汁的糖蒸酥酪，撒满糖霜的千层糕，裹着豆沙馅的油炸甜麻花……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皓月闻着这些佳肴，像在看裹着蜜糖的毒药，她负责送餐进屋，是最好下手的，餐盘里的美食被她加大了佐料分量，端着那肉香扑鼻的托盘，步履稳重的走向李景宏的内室。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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