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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E-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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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样的东西,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把老子当乐子呢?”
季风反手把那份可疑的似炭非香的东西砸出去,惊的廊下休憩的千里扬蹄一声嘶鸣,不安地踏动马蹄。
“欺行罔法!凡与这些败类沆瀣一气的铺面,统统给我砸了!”
属下更是伏的更低不敢声张:“都尉,那东西作炭售卖由来已久,虽非御贡,但存货紧俏,多供于青楼雅集,故而市价本就不菲,若是贸然行动,咱们……”
“说。”季风不耐烦的催促。
林岳心一横,脱口而出:“……咱们赔不起。”
“几斤烂香,送人都呛,能贵到哪儿去!”
“寻常炭火一车不过200文,但那些是按斤称重的,一斤约两贯钱,价格高出数百倍。”
“两贯钱那可是两千文!“
属下们点头。
季风倒吸一口冷气,满腔怒火被这离谱的价格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庭院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把香登记成炭,高价买炭?季风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先不管他。”季风摆手,“查了这许久,皆因民间发现疑似宫香香灰而起。但真正的宫香,你们谁闻过?”
众属下摇头。
“来,”季风将明王妃所赐之香推前,“一人取点,所里的狗也闻闻。贡品代表着至高品质与稀缺,商人若能仿制,便能以远低于真品的价格出售,牟取暴利。都给我记牢这个味道,往后盯梢,多留意有无此味。”
“是!”
林岳接过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离去。他迟疑片刻又道:“只是大人……您既早有此物,为何不早些……”
“我也是刚拿到。”季风语气平淡,“旁人借我新宅落成之礼所赠。”
“……大人,宫香只供大内及极少数蒙恩勋臣。近年来上贡愈发稀少,卑职未曾听闻近日有哪位大臣获赐,即便是雍家、姜家那般门第亦未有。敢问大人,赠香者……可是明王妃殿下?”
“是她,怎么了?"
林岳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卑职……卑职原是海州旧部,五年前长公主下嫁,将军追封明王,我等自愿追随将军的旧部扶灵入京。如今部分弟兄高升,余者皆被编入京中各军。”
“说下去。”
“卑职父母家眷,远在海州。现今大人麾下四十人中,自海州来的,便有二十八人。除我等外,其余弟兄散编京畿、北府各军。”
庭院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外头来的军队不打散是不可能的。季风面露错愕,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你是谁的人?”
林岳当即以头触地,叩首之声清晰可闻:“卑职为朝廷效力,想作圣上身边的人!”
沉默持续了良久,那几乎凝滞的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在季风来之前,北府军都是为皇帝服务的。赵统领是北府军的头,季风虽然隶属于他的管理之下,但其实是领了一批人出去单干,时间一久就相当于脱离了缘由的关系。林岳此言,不过是想回去。
季风神色稍霁,淡淡道:“起来吧。待此事了结,我就向上峰举荐你。。”
林岳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一个眼神足以安心,他当即复叩首。
另一名属下跪于庭中,正是阿七,他双手奉上一本册子:“禀大人,册子样本已成。方书生更是有意当天召开寒门学子交流会。”
季风本打算粗略过目,不成想纸页上的字迹银钩铁画,风骨嶙峋,篇篇文章高屋建瓴,字字句句皆如利刃,以一种近乎恐怖的精准,牢牢钉在了纸页之上,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与深意。
季风不免眉头紧锁:“办得不错。但这间隙里的批注又是怎么回事?你写的?”
“属下若能写出这等文章便也去搏功名了。”那阿七也是不怕浑说,“这册子上每一篇文章,皆由属下与方书生及其几位同伴共同商议拟定,最后由他一位同伴亲自执笔整理、誊抄。这些批注亦是那位同伴的观点,属下只是原样呈上。”
间隙里那些批注更是精炼、一针见血,就在季风欲再细问之时——
“季都尉——可在家吗?”
一声拖长了调子的高喊,清晰地从洞开的大门外传来,突兀地撕破了宅邸内凝重的寂静。
院内跪着的两人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倏地投向季风,其中一人无声颔首,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向大门方向,隐入阴影之中探查。
“大人,是梁疆王府的人!”
片刻后,脚步声去而复返。只见他那名属下引着一人走了进来。来人似乎有些畏寒,缩着脖子,脚步也有些迟疑,待踏入庭院,眯眼看清负手立在院中的季风,这才像是确认了什么,长舒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哎呦喂,季都尉,偌大的宅子您可让老奴好找!”
季风眼眸中的锐利瞬间化为错愕,当即迎上前去:“福叔您怎么亲自来了?”
“还不是送来许多东西您都不收嘛?”老管家福伯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先是环顾了一下这空旷、漆黑、连个灯盏都没有的厅堂,脸上立刻堆满了心疼和埋怨:“诶呦,我的公子爷!您这就搬出来自个儿住了?这……这哪儿是个家的样子啊!四壁空空,连个炭盆都不生,夜里冻坏了可怎么好!王妃娘娘要是亲眼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这不,紧赶慢赶让老奴给您送些日常用度来!”
这一切的起因,是陶知意想专门收拾出来一个空香案条几。自那以后,陶知意便一发不可收拾,索性将府中许多用不着却弃之可惜的物件都整理了出来。于是,便有了今日送到季风处的这些箱笼。
姜颂没来。也是,他怎么可能来?季风回想起那晚,自从他告辞的突然,姜颂就不理他了。
“王府的东西耐用,除却一些旧衣直接施舍了人,更多是用不上的摆设器用。”管家说。
“怎么还有盘蒜?”季风随便打开了一个锦箱问。
老管家福伯在一旁呵呵笑道:“大人,那是水仙头。是年前别家送到王府的赠礼,寓意好,好养活,长得也清雅。只是王妃娘娘房里已有好几盆正养着的了,想着您这新宅空旷,正需些活气点缀,便让老奴一并送了来。”
“替我多谢夫人。有其他东西吗?”季风的注意力早已不在管家的话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几个箱笼上。
老管家迷茫了一瞬,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二位真有灵犀——”
”自从大人来后,府上就十分热闹,世子爷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喜静。只是今早车子将将备好要出发时,他特地来了,让我将这个交给大人。”管家告辞前,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瓶,瓶中有小半瓶清澈的液体。
在属下眼里,季风莫名嘴角一挑。但是在管家走远后,季风就吩咐他们把姜家这些破烂跟其他人家送来的那些一并送入库房。
林岳、阿七对视一眼,阿七道:“大人,姜王府的东西还是好生收着吧?属下帮您把烧水的器件摆出来,以后也好请人家一杯茶喝再走?”
“我可不想跟姜家扯上什么关系。统统扔库房。”季风将晶莹的小瓶子撂倒空中伸手接住,才一打开瓶盖。
两个属下的目光登时锁定了季风。
“......怎么了?”
两名属下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确认。
林岳上前:“大人不是叫我们多留意宫香的气息吗?”
季风猛地醒悟!
是了!
门前石阶下,那块无人呵护的“长生香”早已熄灭冷却。朔风凛冽,在这空旷庭院里,那本就极淡的香气竟仿若不受影响的存在。
季风原以为恒定的气息,早不知从何时,已经被手中的这点透明液体无缝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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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市集刚热闹起来,“赵氏香铺”分号前却围了一群人,几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带愤慨的汉子与老丈,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两千文一斤炭!你们这炭是金子烧的还是银子打的?!”
“就是!抢钱啊!这让我们平头百姓怎么过冬?!”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引来更多路人驻足围观。
店铺伙计急得满头大汗,拦在门口:“去去去!闹什么事!这是上等的‘雅炭’,又不是给你们烧炕的!买不起就别挡着门做生意!”
“放屁!炭就是炭!凭什么卖天价?叫你们东家出来说理!”
“对!出来说理!”
街对面的茶楼雅间,季风临窗而下望,目光清淡。只见另一队巡街的人马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的服色乃是南衙军麾下所属。
“哎呦呦!各位官爷,各位父老乡亲,误会!天大的误会啊!”看店掌柜一边擦汗,一边对着班头连连作揖,“班头明鉴,这炭……这炭不是小店对外售卖的寻常货色,都是给烟花巷的老板们定的。”
“既然有主,我们也不想多事。”班头转头对那几位“平民”喝道:“听到了吗?是人家订好的货,都散了散了,再聚众闹事,就把你们锁回衙门!”
“大人,”身后的属下林岳低声禀报,“熊卯掌管宵禁,不免对这些大商号多有‘关照’。需要属下出面干预么?”
“不必。”季风指尖轻轻敲着窗棂,语气平淡:“他们的人能来得这么及时,正说明这铺子后面的人已经知晓了。让他们再闹大点。”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在附近巡街的顺天府差役。为首的班头皱着眉头拨开人群:“都停一停!何事在此喧哗聚众?”
匠人像是见到了青天,立刻上前拉住班头衣袖,指着店铺招牌:“官爷!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这家店卖的炭,要两千文一斤!这不是要我们穷苦人的命吗?!”
班头一听,也倒吸一口凉气。他月俸才多少?这炭价确实离谱得骇人听闻。他脸色一沉,转向伙计:“确有此事?你家这炭是何名堂,敢如此漫天要价?取来我看!”
看店掌柜的早已候在一旁,此刻急忙凑近半步,几乎是贴着班头的身子,声音压得极低:“班头辛苦,您息怒。您明鉴,我们卖这个,自然就有人买这个……专供的那地方,都是官老爷们常出入的,用的东西自然极致金贵些。惊扰了各位差爷,实在对不住,小号过后必有心意奉上,还请行个方便……”
店家解释得磕绊,看客不依不饶,熊卯的巡逻兵在一旁冷眼旁观,正当顺天府的差役班头踌躇着是否要先下令将炭封存带回衙门候审时,一顶青呢小轿急匆匆地停在了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