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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D-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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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蛮强忍羞愤,轻轻推开丫鬟。抬眸时眼中泪光盈盈,却在看向熊卯的瞬间绽开浅笑:“军爷息怒。奴家今儿真的站不起身,这会儿浑身无力……”
“我花千金见你,还舍不得请大夫?”熊卯冷笑。
“实在是动不了。怎敢让军爷破费?”司蛮将双手举到唇边,浅浅哈气揉搓,面露倦怠地依进他怀里想取暖,眼神却嘘向廊下假山一排的打手,声音越发低起来:“方才那几个又下手没轻没重的,浑身酸疼……”
“婊子无情。还真把自己当妃子了?”熊卯突然抡臂,鸟笼狠狠砸在柱上。鸟笼凹了个坑,金丝雀惊惶扑棱,发出尖锐的几声鸟鸣。司蛮应声倒地,捂着发烫的脸颊,沉默不言。那小丫鬟也赶忙从楼梯上跑下来,好歹扯了件衣服,断下盖住司蛮。泪眼涟涟的抬起眼求情,恰看见阁楼上的两人。
老鸨见势不妙,转而对司蛮哭求:"凤娘,出都出来了,不如你就......"
"收钱时怎么说的?"熊卯揪住司蛮衣领,"也不想想你家生意畅通无阻是沾了谁的光?收钱办事,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带走!"
满堂宾客噤若寒蝉,一位书生闭目长叹:"斯文扫地,粗鄙至极!"
姜颂眯眼望着对岸的骚动,隔着池塘的距离让他难以判断局势。他凑近季长翡,压低声音问道:”泠川督造府的季大人,你和他谁大点?“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季长翡闻言,忽然托腮侧首,眼中没个正形儿:“你问哪方面的?”
姜颂:“......你见过?”
季长翡:“......”
突然一声脆响打破僵局。一盆花连带着陶盆被人从高处掷下,在亭前摔得粉碎。泥土飞溅间,熊卯惊得手一抖,那些壮汉也愣在原地。红娘跟丫鬟趁机将司蛮扶起,护在身后。
"谁?!"熊卯暴怒起身,一众打手杀气腾腾地环视四周。
姜颂循声抬头,只见高处一扇雕花窗大大方方敞着。一个异族少女托腮趴在栏杆上,浅色长发间垂落的绿松石银饰叮当作响,她毫不畏惧地回瞪众人。
英气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在亲和殿上着宝蓝蒙袍贵族少女,眼前这个仗义出手的异族侠士——两个身影在此刻重叠。
就连季长翡也颇意外道:"那不是汗王的公主吗?"
怎么在花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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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族的小娘子,嘿嘿——啊!”
“去你的。”
朵兰纳反手把一个尖叫老头子扔出去。这是朵兰纳今晚在会仙楼卸脱臼的第八条胳膊。
事情本不该如此——班布尔受邀赴宴,他虽有一半汉人血统却不尽通中原礼数,听闻“会仙楼”是极风雅的去处,便欣然应允,还带上了妹妹。朵兰纳甚至穿着正式的阿汗贵族礼服,满心期待。刚开始朵兰纳还很开心:在这见到的女孩比其他对方都多,直到莫名其妙被人勾肩搭背说着听不懂的中原话。
“都是你啦,到这里来,怎么能穿裙装呢?否则跟那些陪客的姐儿怎么区分的开?”雍瑾儿扯着圆领袍的袖口。饶是也处不来房里那桌莺莺燕燕,这位小雍王的妹妹便从兄长身边溜出来,追着朵兰纳已经绕了三层楼。
朵兰纳烦躁地掐断窗台一株红花,正要往鬓边簪,却被雍瑾儿拍落。
"那些戴花的都是..."她顺着指向看见回廊里簪花献媚的胡姬们,连花瓣都蔫了几分。
“总之这个也不能戴。”雍瑾儿将大红花从她手里拿下来又放回花叶子上。朵兰纳坐在楼梯上银饰叮咚,有些沮丧,道:“你一定也认为我脾气太不温柔了。”
“你们不一样啦。走,我们还是去热闹的地方吧。”
雍瑾儿为难的笑笑,不知道如何安慰,正要拉她时,听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连忙紧张的站起身环顾四周:“什么动静?”
谁的巴掌。朵兰纳当即起身,猛地推开雕花窗,猛地推开雕花窗,正看到司蛮被鸟笼砸倒在地的一幕!
“被打的女人,不还手吗?”生涩却相当有魄力的喊话,满院寂静中,唯有书生击掌叫好。
老鸨趁机逃跑似的溜出亭子,捧着满地碎瓷片哭嚎:“我崇锦年白瓷啊——!我滇州的名贵花儿啊——!头都摔断了!”
“花掉下去可以再长,酒没了就是没了。”朵兰纳百忙之中回了一句。
"黄毛丫头少管闲事!"楼下的随从厉声喝道。
二楼窗棂下的雍瑾儿被吼的捂住眼睛,整个人蹲在朵兰纳身边蜷成一团,"呜...他好凶......"
朵兰纳怒火中烧,却苦于词汇太少,急得伸手猛摇雍瑾儿的肩膀,雍瑾儿被晃得头晕眼花,快散了架,诶呀一声妥协,弱弱的配了句音。
朵兰纳立即竖起耳朵,鹦鹉学舌般朝楼下扬起下巴:“看不过,来管管。”
"哼!我们家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小丫头插手!"
"怎么?"朵兰纳掰着指节咔咔响,"要打架?"
这句从哪学的?其实是刚跟楼下学的。
雍瑾儿还未来得及细想,双手刚抬起要拦,眼前的身影已如鹰隼般翻出窗外。只见朵兰纳单手拧断一条冰凌,足尖点在假山石上,却忘了今日赴宴穿的是缀满银铃的礼靴。靴底在冰面一滑,整个人直坠而下。
“朵兰纳!”雍瑾儿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细弱的手臂徒劳地前伸,反而因重心不稳,乌靴都翘离了地面。就在她要惊呼出声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股沉稳的力道将她稳稳带回栏杆内。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道冷铁般的身影。蒋青峰负手而立,玄色便服绷出山岳般的轮廓,寒铁似的目光静静俯瞰着下方的骚动,似乎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檐角的灯笼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宛如一尊沉默的青铜像。他的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过,似乎在不远处的姜颂和季长翡身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雍瑾儿悄悄往他身侧挪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栏杆上垂落的流苏:"赵大人......?"
赵统领青峰下颌微不可察地一点:"郡主宽心,末将已布置妥当。"
假山下突然传来积雪塌陷的闷响。一个赤膊的阿汗勇士从雪堆里直起身,古铜色的肩肌上正坐着毫发无损的朵兰纳。
她用蒙语高喊了句什么。
几乎同时,八名同样装束的壮汉从回廊冲出,与熊卯的家丁缠斗在一处,兽皮靴踏得碎雪飞溅。
姜颂目光落在底下缠斗的身影上,思绪却有些飘远。难道之前古代给他封建糟粕的印象,是因为......异族的统治?
“熊卯,一个京城管宵禁的头头,跟你我相比,官职低的微不足道,可这京城夜路,谁不怕暗处飞来一脚?”季长翡纵身跃下前,指尖在栏杆上轻轻一叩,“跟下面这会儿一样。”
季长翡如鹞子般落入战团,在混乱中穿行,偶尔“顺手”绊倒一个扑向朵兰纳方向的军汉,或是“不小心”用肘部给某个正要对阿汗勇士下黑手的家丁腰眼上来那么一下。就在他侧身躲过一记老拳,顺势将偷袭者绊了个狗吃屎,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混乱边缘时——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假山入口的月洞门下,一道冷峻如山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
待姜颂找到楼梯赶到花园时,场面已然天翻地覆。阿汗勇士们已被训练有素的便衣"请"回厢房。唯剩熊卯孤零零立在亭中,一个面色铁青的便装男子将鎏金令牌举到他眼前。熊卯瞬间堆起憨厚笑容,作揖退后的姿态活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这就走!绝不打扰诸位雅兴!"临走时还不忘对呆立的管事补了句:"今日损坏的物件,出局票就当低了!"
找人的几步路里,碎瓷残灯早换了崭新的,连假山边折断的梅枝都有人重新插瓶。庭院里琴音渺渺,仿佛方才的混战只是幻觉。
姜颂远远看见雪堆里埋着个面朝下的身影。于是走到那人身旁,脚尖碰碰他的手,对方没反应,之后无所谓的踹了几下,干脆蹲下低声催促道:“别装,快起来,有人来了。”
沉稳、规律的脚步声自假山后传来,由远及近。那是军靴踏在石板上的特有声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停在雪堆旁,玄色衣摆纹丝不动。阴影笼罩上来,姜颂站起身,并不退让。
蒋青峰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审视。
“小雍王有请。末将蒋青峰,隶属南衙军。话已带到,二位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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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川......季大人......季?”
“是啊,小雍王,您有听说过吗?”
莫非是父亲提过的兵武督造的季家?!小雍王的酒杯突然停在唇边,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一圈涟漪。身旁帮闲的篾片客们还在插科打诨,却见他猛地撑住案几想要起身,又被酒意拽回座中:"想来是才到王都的季公子,快!快请他上来!"
来到第三层,楼梯向上通往的明显是更清幽格调的空间,季风的背影逐级抬高,他转身时,发现姜颂仍环抱着红木扶手,仰头望向笺纸来处——那是一座正中的四楼高台,也是季风被请去的地方。
“我也去吗?”他仰起的眼眸里映着楼下的灯火,手盖在红木扶手最顶端的球体上不安的抓了抓,”若不方便,我在此处...“
“你客气什么劲呐。”季风腹诽,他索性折返而下,揽过姜颂的腰就往楼上推。
四楼的格局豁然开朗。小雍王所在的半开放式雅间视野绝佳,花酒成双地摆在鎏金案几上。姜颂经过围栏时,整个司幼打榜的盛况尽收眼底——黑压压的人潮中,几点白发老儒格外扎眼。
他在季风身后穿梭于酒席之间,最终停在一面云母屏风前。有个传教士打扮的小老外格外显眼。
席间还有位眉目清举的儒士,当两人目光对上时,他怀里轻摇的折扇一滞,那把檀香扇突然"啪"地合拢,惊得姜颂一抖。
席间熟人不少。除了花园遇到的朵兰纳,她的兄长班布尔王子也在座中。更令人意外的是八方堂的二当家苏庆春——他举杯的手突然僵在半空,盯着季风倒吸一口凉气:"嘶......你不是......"
小雍王的头缓缓疑惑的转向苏庆春,苏庆春当即一拍大腿,弯起标志性的猫猫嘴,感叹道:“公子一表人才,改日定要来我们八方堂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