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撩不爱》艾雪澄

12、12. 只是好朋友

　　快门声响起，摄影师的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回荡着，人们忙前忙后的身影是这个行业的常态。

　　「很好，很美，再笑开心一点，好。」是 Mu 长期配合的摄影师阿哲，他看着镜头内的框框，不断地引导。

　　「不好意思，妆发老师，可以帮我调整一下头发吗？」看见一丝不太协调的发丝，他停下动作开口。

　　「好。」造型师迅速地上前做调整。

　　踏着那双白色方头高跟鞋，暮瑶与宋璐拿着咖啡走进，她们肩并肩的样子，边走边讨论公事，神情认真严肃，一点也看不出来方才去了哪里。

　　「我去看一下早上拍好的毛片。」由于音乐声偏大，宋璐凑近到暮瑶耳边说。

　　「等一下。」她正要离开，暮瑶拉住了她，一个煞车不及，宋璐差点撞上暮瑶，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有点失焦。

　　「妳的领子没翻好。」暮瑶边说边细心地调整，她好似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距离跟举止有点暧昧。

　　宋璐的眼神往下，看着在自己身前的暮瑶，她的指尖温柔触碰，即使是隔着衣料都撩进她心弦，木兰花香的气息传来，她很熟悉这个香水，因为那是自己送给她的，在那之后，暮瑶没有换过香水。

　　那一瞬间有点紧张，紧张到连呼吸都格外小心。

　　「好了。」暮瑶微笑点头，那抹笑很温柔，太好看了。
　　「谢谢。」宋璐的笑容一样，那之间的暧昧只差一个名份而已。

　　画面很美，看到的人心情却不是很好，站在远方，瑀生靠在墙边，不是滋味的看着这画面，昨晚还在我画里的人，今天已经烙印在别人眼中了，想着她勾起了一抹不服输的笑容。

　　「琪琪，把咖啡分给大家吧！」看见琪琪走来，暮瑶说着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好的。」琪琪接过了咖啡，眼尖的她不小心撇到了暮瑶颈边的吻痕，脑中迅速想起昨晚在办公室听见的声音，想着她的脸不禁红了，动作都迟疑了。

　　「怎么了吗？」见琪琪盯着自己，暮瑶忍不住开口。

　　暮瑶的声音将她换回工作场合，摇摇头，露出一抹心虚的笑，「没…没什么。」

　　「拍摄还顺利吗？」暮瑶说着拿起ipad看着今天的脚本，看起来进度超前了。

　　「很顺利，不过……」琪琪说着，倒是想起了今天唯一的不顺利，也就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过？」看着她欲言又止，暮瑶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尧设计师跟来了。」琪琪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她们之间的微妙氛围，毕竟这些年，能够让姜总失控的人没几个，想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果然，那张本来笑着的脸，垮了下来，她？我叫她晚点进公司，是为了弥补昨晚的加班，让她睡饱一点，她倒是闲不下来，跑来干嘛？

　　「人呢？」阖上ipad，暮瑶听不出心情的问道。
　　「在里面的梳化间。」

　　得到了答案，暮瑶没有迟疑地走去。

　　今天的拍摄是 Mu 的另一个12星座企划，是她们与饰品厂商合作，每个月出产一只12星座穿搭的影片，照理来说跟瑀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暮瑶实在想不透，她来干嘛。

　　人未见到，声音倒是先传出来了，里面爽朗的笑声，是那恶魔的声音。

　　「尧设计师，妳也太强了吧！这样都看得出来？」这话是模特尔说的，她笑得明媚，笑得不像是在工作。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暮瑶走了进来，她看向今天这位饰品店邀请的往红模特尔开口。

　　看见暮瑶走进，模特尔瞬间摆正了坐姿，收敛了微笑，瑀生倒是无所畏惧，她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椅背上，头慵懒地靠在上面，脸上带着一个自信又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暮瑶，那是种准备闹事的前奏。

　　「姜总，尧设计师刚才帮我调整了一下衣服的位置，她就可以准确地说出我的腰围。」

　　腰围？暮瑶眉头一皱，明明是个稀松平常的词汇，但从尧瑀生口中说出来就觉得不是件好事。

　　「设计师嘛，有时候现场没有皮尺，只好靠手来量啰！我这只手可是身经百炼，摸过就知道尺寸了。」瑀生对视着暮瑶的双眼，话中有话的举起手来展示。

　　「没带皮尺是妳的不专业。」字句里的挑衅她怎么会没听懂，但暮瑶故作镇定的回应。

　　暮瑶将视线放回了ipad上，像是想结束这段对话了，但尧瑀生的醋桶一旦被打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瑀生站起身来走向暮瑶，透过镜子她看见那张冷漠的脸，偷了我画作的女人，她昨晚的温柔好像是我的幻觉。

　　今天她把温柔都给了刚才的宋璐，想起那抹笑，她就不是滋味。

　　「像姜总就是蚂蚁腰，23吋，是吧？」站在暮瑶身后，瑀生此话一出，暮瑶果然抬头看向她。

　　模特尔坐在位置上，听见这话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修罗场，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对话，我还想要我的工作，想着她站起身来，尴尬的开口。

　　「我好想听见他们在叫我了，我先出去啰！」她礼貌地笑，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退场，太可怕了，那两人的气氛很不对劲，生人勿近，想着她还识相的关上门。

　　暮瑶看向就要关上的门，她想去伸手顶着，却晚了瑀生一步，她抢在那之前拉住门把，力道不容拒绝的戴上，锁上门，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喀哒』的声音，就像是她们每一次要失控时的前奏。

　　暮瑶正想离去，瑀生一把将她拉回，她的双手底在桌上，将暮瑶困在自己的怀里，这样的靠近才是完全拭去了安全距离。

　　「想去哪？」瑀生低沉的声音传来，暮瑶竟有一瞬间愣住，她低哑的声音像是可以唤起人类心底最邪恶的那一面。

　　暮瑶的手反握住桌子的边缘，撇过脸去，她告诉自己，那不是动情，而是欲望，想着她才有勇气正视那张脸，是个能够将自己拉近地狱的帅气脸庞。

　　「离妳远一点。」冷若冰霜的开口，她越是这样，瑀生越是犯贱。

　　「为什么要偷我的画？」瑀生没有退却，而是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慵懒的口吻问道。

　　那幅画啊……暮瑶想起早上看见那幅画时的悸动。

　　挥去那些不该存在的想法，暮瑶冷笑一声，好似不在乎的说：「我本人我为什么不能拿走？我有肖像权的。」

　　『妳还在乎我』，那是瑀生心里冒出的话，所以偷走了我无声的告白。

　　「那妳……为什么哭？」接着她问出昨晚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昨天在办公室事后留下了眼泪？是因为宋璐？还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失乐症』？

　　暮瑶的心底一愣，一时语塞了，她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却也不想说出心事，毕竟她从不是她可以分享心事的人。

　　「妳不喜欢我碰妳吗？」瑀生接着问。

　　她的问题从不歪弯抹角，直球式的戳进暮瑶心底，像是一把刀，非得把暮瑶的心切开来颇析。

　　「对妳来说那不是快乐的事情是吗？」不给暮瑶喘息的机会，瑀生接着说出暮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是的，那只是一种逃避，甚至是一种让自己还存在的证据。

　　很痛，曾经有几次，是一点也不舒服，但是暮瑶却觉得越痛越好，这样我才知道我还是存在的，我才有感觉，只是瑀生有点不一样……她的触碰让我觉得……有点喜欢？

　　手心都出汗了，但习惯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暮瑶强撑着坚强，强势的开口，「关妳什么事？」

　　她那双眼睛锋利的像把刀回击瑀生的提问。

　　这回换瑀生愣住了，她忘了当年那个小白兔，已经长大了，她现在是个稳妥妥的掠食者，而非任人宰割的小动物了。

　　「睡过几次，妳是不是就忘了妳的身份？」勾起一个诱人的笑容，暮瑶的眼里只有挑衅，她说着又往前站了一步。

　　瑀生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震荡的跳动声，赤裸的在耳边回响。

　　「床伴嘛！我没忘。」勾起了一个笑容，瑀生说完上手了。

　　她的手挽上暮瑶的颈部，唇缓缓地靠近，暮瑶却伸出了手指头，抵住了她的唇。

　　轻笑了一声，暮瑶轻声细语的说：「所以说专业一点，别偷画我。」

　　像是心事被偷窥了一样，这是瑀生从未体验过的赤裸感。

　　垫起脚尖，暮瑶的动作缓慢优雅，好似早已看穿了游戏规则般从容，她凑到了瑀生耳边，手压在她的心上，海妖般的在耳边呢喃，「别忘了，妳只是把我当『好朋友』。」

　　『好朋友』，多么方便的一个词汇，也将每个心动的人锁在原地。

　　那句话说尽了瑀生的回忆里，十年前的秋夜里，暮瑶羞涩的脸庞、心碎的眼神还要自己懦弱的样子，她怎么会忘记呢？

　　推开瑀生，暮瑶解开门锁，看似毫无波澜，其实内心也被翻搅的天旋地转，她正要推开门走出去，瑀生却开口了。

　　「姜暮瑶，妳真的相信我只是把妳当朋友？」收起玩味，她在认真不过的口吻，可那语气只让暮瑶觉得刺耳，她凭什么有这种受害者般的姿态呢？

　　年轻时我是傻，但我又不是瞎了，我当然不相信，但是……我很清楚，我信不信不重要，当一个人执意说谎时，再怎么强烈的直念都不会改变对方的坚韧。
　　那些痛我选择放下，但不代表，我忘了。

　　「有差吗？妳想要我信什么，我就信什么。」暮瑶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她拒绝表露。

　　走近暮瑶，瑀生倒是看透了，坚毅的外表、残破的内心，坏了，我的白月光好像坏掉了。

　　瑀生凑上前去，脸就停住在她的耳边，气息就落在她的耳朵上，她的手扶住了暮瑶的腰际，那动作就像昨天进入激战前的节奏一样，即使强撑着，暮瑶仍不自觉地颤抖，好似昨天炙热的残影又出现了。

　　「那现在妳听好了，我要妳信，这次我再认真不过。」

　　说完瑀生没有留恋的放开手，先一步走了出去。

　　暮瑶看着她的背影，宛若看见十年前决绝的背影，她的思绪掉入深渊里，那是自己封尘已久的记忆，最近被她一点一点地打开了。

　　还记得那年秋天，大四刚开学不久，瑀生突然变得很冷漠，以前总是秒回讯息，最近却爱回不回的，常常一整天都没等到她的回覆，这种感觉令人不安，让人一整天心神不宁的。

　　『妳要不告白吧？ 』说话的是那时暮瑶最好的朋友，黎梓仪。

　　暮瑶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她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听起这个意见，即使梓仪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多少还是感觉得到梓仪的私心。

　　『我不敢啦！ 』梓仪跟自己很不同，她是个大胆追爱的女孩，这个提议对暮瑶来说太可怕了，她完全无法想像那个场景。

　　『可我看妳这样整天心不在焉的，我看得很痛苦耶！况且……』说着梓仪若有所思地喝了口手中的咖啡，慢悠悠地说道，『我们都要毕业了，不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啰！ 』

　　她说的没有错，只是……认真的回想很多回忆，我真的不是自作多情吗？她可是大情圣，我凭什么觉得，我会是特别的？暮瑶想着却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跟瑀生的对话框。

　　『姜暮瑶，妳有自信一点，没有人会每天叫一个普通朋友起床的，也没有人会每天跟普通朋友讲电话讲超过一个小时的！ 』

　　看着犹豫不决的暮瑶，梓仪忍不住开口，她看着她们这样拉扯也快一年了，这尧瑀生也真有耐力，换作是其他人早放弃了。

　　『但……妳们不也会通电话？ 』像是想到了什么，暮瑶脑中闪过一个她极度想忘记的画面。

　　听见这话，梓仪一愣，但是她很快的调整好状态，不让暮瑶发现。

　　『妳知道打探敌情吗？妳以为我们的通话记录在说些什么？ 』说着梓仪打趣地看向她，暮瑶的脸不自觉的红润，只要想到不是自己多想，瑀生可能真的喜欢自己，她的心跳就难以言喻的失控。

　　那晚暮瑶喝了点酒壮胆，她约了瑀生出来，站在微凉的秋夜里，带着一颗炙热的心等待她的到来，她的心从未如此忐忑过，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但是……看着夜色里熟悉的身影，她知道不踏出那一步，永远都不会有结局。

　　她们已经有一周不见了，瑀生依旧是那个她，只是那天她比往常冷漠了一些，但暮瑶从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我喜欢妳。 』她鼓足勇气开口，害怕得不敢看向她。

　　沉默，她换得的是沉默。

　　暮瑶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瑀生，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柔光，冷冽的让人觉得陌生。

　　『我只是把妳当好朋友。 』沉默了许久，瑀生叹了口气才开口。

　　收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她的脸上有点无奈，好似是觉得，又来了，有一个自作多情的女孩，那个态度伤透了人的自尊。

　　暮瑶低下头去，她不敢对视那样的鄙夷，眼前的人跟一年前认识的人判若两人，这样的反差令人畏惧。

　　也许是酒精退却，也也许是内心的惶恐，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只觉得冷，每一道微凉的秋风都变成刺骨的寒冬。

　　瑀生低头看着暮瑶，那张受伤的脸，微微的红润，她一个箭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说：『喝酒了？ 』

　　暮瑶被这一下吓到了，她点点头，另一手无力的推开瑀生的手，既然只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这么多肢体接触了。

　　『喝醉了才跟我说这些醉话吗？ 』瑀生语带不耐的开口，感受到暮瑶的挣脱，她放开手，既然妳不想让我碰妳，我不碰妳就是了。

　　『不是的……』暮瑶低着头，小声的开口，不哭，不要再她面前落泪，这没什么的。

　　『姜暮瑶，妳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吗？还是只是因为我冷了妳才觉得自己喜欢我？ 』瑀生一针见血的话直戳人心。

　　她说的不错，的确是因为她的冷淡，暮瑶才有想告白的冲动，可是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就不小心喜欢上她了，难道这样也不对吗？

　　『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不好吗？为什么……妳一定要说出来呢？ 』

　　好似说出了心里话，原来，瑀生只是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吗？可暮瑶不知道的是，那只是她说出的某部分，其实她的拒绝还夹带了不安全感以及未知的恐惧。

　　朋友的身份才是最安全的，暮瑶恍然大悟，这句话却也刻进了她的心底。

　　『抱歉……是我多想了，我没什么事了，再见。 』说完暮瑶不给瑀生反应的机会，她转身离去。

　　此刻的狼狈让她只想逃走，原本高举的心被瞬间摔碎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痛，『喜欢』真是一件可怕又危险的事情，是我太傻、太天真的，我凭什么以为，一个没有真的过的人会我真心？凭什么以为……浪子会为谁停驻？

　　「姜总，新界纺织那边有点状况。」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暮瑶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琪琪的声音传来，才唤回暮瑶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