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树春分二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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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是三小姐的朋友？”
手脚麻利的少年闻言，仍将几两碎银交到了朝颜手上，道：“既是三小姐的朋友，自然也是洛府的贵客。不妨先到府上喝杯茶？”
见朝颜似有犹疑，那小童又解释道：“三小姐平日事务繁忙，恐怕此时不便去多做打扰。”
“如此，便请带路吧。”
听闻洛家现任家主曾官至宰相，后来不知为何辞官还乡，还在洛家府邸的东侧创办了一间书院。
不仅用于教习府上小辈，每年也会适当招收本地学子。
九岁那年途经姑苏，朝颜便是在这座文枢书院门前遇到的洛云珩。
云珩的母亲难产而死，双胞胎妹妹因接生不当落下病根，还未满月就早早夭折。而云珩只是生来发色暗红，就被别有用心者说是恶鬼托生，克死了母亲与胞妹。
因这则不知从何传出的谣言，云珩幼时在家中不被待见，在书院也常遭到同窗的欺凌。
那一日，她被逐到门外罚站。
小朝颜听着院中书声琅琅，又见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便好奇问她：“你怎么不进去跟她们一块儿读书呢？”
云珩不说话，朝颜就将师姐亲手做的梨膏糖硬塞到她手里：“糖给你吃。你的书，借我看看可好？”
云珩仍沉默着，朝颜见她未说拒绝的话，就主动把她手里的书接了过来。
在朝颜翻看书卷的间隙，云珩将方形的糖果含进了嘴里。
甜的，很甜，但她却突然感到委屈，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你别哭呀？糖…不好吃吗？”朝颜忙拿袖子去给她擦眼泪。
“哟！小怪物还哭鼻子了？”
书院已到了放学的时间，以两个稍年长些学生为首的同窗们又凑到书院门口来落井下石。
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开折扇，打着圆场道：“梓潇姐姐何必跟这小怪物一般见识，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蹴鞠可好？”
“啧～真是无趣。”
温家那姑娘当时的性子与今日这洛七小姐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欺软怕硬，后者像是天不怕地不怕。
“张口就是喊人怪物，可不像读过几天书的。”
温梓潇本已走出几步，听到朝颜这话，又回过头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得这么清楚，不会有人听不清吧？反应这么大，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好啊洛云珩，你自己是个丧门星，就又找了个妖怪来给你撑腰是不是？”
还没等云珩回应，朝颜向前一步，站在了她身前：“你这坏家伙又在凭空污人清白了，你说我是妖怪我就是妖怪，我还说你是胆小鬼呢，你是么？”
“我…！”
说“不是”会显得气急败坏、欲盖弥彰，这点道理温梓潇还是懂的。
朝颜秉着乘胜必追击的原则，笑道：“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我看啊，你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纸老虎、势利眼。”
“想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也很简单啊～我们来比比看，怎么样？就比蹴鞠。”
替云珩出头的朝颜活像个巧舌如簧的小霸王：“你要是输了，就不许再欺负她！”
“那若是你们输了呢？”
摇扇子的人果然惯会煽风点火。
朝颜早有准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若我输了，我答应你们一个条件。但若你们输了还耍赖不认……”
朝颜右腕金光浮现，一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不守诺者，即便是没有众叛亲离，我也会替天行道。”
流光一现身，周围看热闹的学生都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敢情这还是一出“若阁下不懂道理，在下也略通些拳脚”的大戏，早说你有剑还修仙呐！
到了这一步已然骑虎难下，温梓潇只好咬牙切齿应道：“比就比…”
一个红发的小怪物，一个白发的小妖怪，分明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却配合得好像是天生默契一般，连续三次将球踢进了风流眼。
任是温梓潇再不讲理，事实就在眼前，也只剩输得哑口无言的份儿。
“姚望舒你是不是成心气我！方才为什么不把球传给我？！”
姚望舒拿汗巾擦了擦脸，并未理会温梓潇的质问，只道一句：“愿赌服输。”
将折扇重新别在腰间后，姚望舒又补上一句：“即便是传给你，你也未必踢得进。”
“你！好啊你！平时装得对我唯命是从，到了关键的时候惯会长她人志气！”
朝颜最初以为姚望舒是温梓潇的捧哏，一味附和，毫无主见。没曾想是伪装的好，看起来像是攀附之人，实则是推波助澜掌控局面的那个。
不过今日俩人撕破了脸，日后还能做相亲相爱的好同窗么？
那天踢完蹴鞠后，云珩带她去了姑苏的瓦肆看杂耍。
朝颜之所以把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不过是因为对那天吃的桂花条头糕念念不忘。
刚出炉的条头糕热气腾腾的，桂花只做点缀，里头呢，是豆沙馅儿，咬一口软糯弹牙，回味绵长。
昔日结谊的场景历历在目，朝颜近年来也一直和云珩保持着书信联系。
这位洛三小姐的确是越来越忙了，有时隔几月才回一封，还总拿“不通文墨”这类话做推辞。
一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写极为直白，就连客套话都省了，洋洋洒洒十七个大字：若是想我，直接来姑苏看我便是，写什么信。
如此正好，她来赴约了。
三人候在前厅，很快有人送上了茶水，说大小姐正在忙着处理府中内务，劳烦多等片刻。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苌楚倒是自在，拿了一小串葡萄在手里，一颗颗地往嘴里丢，吐皮吐籽的动作堪称是行云流水，令朝颜叹为观止。
朝颜明白，若是调动神识窥探中堂的谈话，十有八九会被洛云璇发现。
但她，可以直接用听的。
“严姑娘，此次小妹犯错全因家中管教不严，幸得您出手，才未酿成大祸。”
“阿姐！明明是她无故拦下我的马，弄得我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要是我和姚扶光一样摔断了腿，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姚扶光？
洛云珩曾和朝颜提过一嘴，姚望舒在家中排行老二，头上还有个极受宠的姐姐。
听这名字，姚扶光恐怕就是姚家的大小姐了。
扶光乃扶桑之光，扶桑为日栖之树，取这样的名字本是希望女儿的前程能如太阳般璀璨……
那位严姓武者似是不愿和洛七多费口舌，嗤笑一声，道：“在下一介粗人，不懂什么礼节。大小姐的茶在下不敢喝，谢礼也不必了。有大小姐在，七小姐想必不会为难无辜之人，如此便足够了。”
朝颜猜想即便此时洛云璇不说挽留的话，也会有其她人来做挽留，可接下来听到的却是洛七的声音。
“哼！你拿我阿姐来压我？那你可错了，我阿姐又不是每天都在家！你叫严钧是吧，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本小姐日后必定百倍…”
“真是放肆！”
另一道尖锐高傲的声音突兀地闯入：“阿姐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说话的？”
“二小姐息怒！七小姐她也是童言无忌…”
洛二小姐像是恨铁不成钢，话里话外的怒气满得像是要溢出来：“十四岁了，又不是什么还要娘亲抱在怀里哄的年纪了，还童言无忌呢？！她不明事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也只知道依着她捧着她、跟在她身后为虎作伥？”
“二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阿姐你看她…”
若不是才见过这位洛七小姐飞扬跋扈的模样，朝颜听了这可怜劲儿的声音，想象出少女委屈的模样，估计也要心软了。
“够了。”
洛云璇竟全然不吃妹妹这套，语气也难得带上了几分不悦。
而后又轻声细语地对另一个妹妹道：“阿瑶，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处理完小柒的事情自会去找你。”
经了这么一遭，朝颜不由得替洛云璇这个主持大局的洛家长女捏了把汗。
“实在对不住，让严姑娘看笑话了。”
客套话说完，洛云璇话锋一转：“我听说严姑娘还要在姑苏待几日，想是有事情要办。”
“在此期间若遇到什么难处，被什么人刁难，直接报我的名字，或对外说你是洛家的客卿，办事也许会顺利许多。”
给洛七收拾烂摊子着实是件棘手的差事，毕竟犯了错的不愿道歉，占了理的不肯让步，洛云璇夹在中间，还要同时顾两边的面子。
但她一未放低姿态，二未因护短而和稀泥，三未因严钧没背景没势力而翻脸不认账，这倒是在朝颜意料之外。
说到底，即便洛云璇是洛家长女，一个常年不在家，根本没功夫管教妹妹的长姐又能有什么错？
她本可以袖手旁观，或者将过错全推到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头上，再强买强卖逼迫严钧接受道歉。可她却选择了最吃力不讨好的方案——以理服人。
“若严姑娘不愿承洛家的恩惠，也无妨。我绝无勉强、折辱你的意思。”
洛云璇的语气霎时间变得严肃冰冷：“至于小妹，她品性恶劣，非一日能改。这几日我会将她禁足在家中，让她不再出去惹祸生事。”
“那受了惊扰的林娘子，我会差人去多照拂，不让小妹再找她的麻烦。”
“那若是过了这几日，七小姐又翻旧账，该如何是好？”
严钧显然不好糊弄，这混世魔王若只是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日后照样会出去惹是生非。
“若是小妹再犯，自有家法伺候。”
不知怎的，洛云璇说这话的时候，朝颜竟能通过声音感知到她身上那股大道无情、众生平等的气场。
“她若伤旁人一毫，便让她尝到十分。即便再不长记性，次数多了，也总能记得住。”
“不知如此处置，严姑娘可愿接受？”
严钧一时未能答话，洛七倒是坐不住了，又可怜巴巴喊了几声“阿姐”，见洛云璇视若无睹，竟小声抽泣了起来。
恐怕是惊叹于洛云璇这一番大义凛然、大义灭亲的说辞，严钧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略带激动道：“难怪洛大小姐在姑苏城中人人景仰，在下佩服！此前失言，还望大小姐莫怪。”
“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最好。”洛云璇重新举起了茶盏。
感受到茶水沾唇的水汽流动，朝颜不得不立刻凝息切断了联觉感知，让自己的听觉和意识都回归眼前。
朝颜轻叹一口气，正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就有僮仆急匆匆跑来传话：“几位，大小姐有请。”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一树春分二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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