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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胥子衢没想到,落脚于这镇上第二天,就让人给结结实实地揍了。

      陈阿潼惊魂未定,目光扫过满地滚落的栗子——壳裂肉散,混着泥土,心疼得嘴角微抿,心中对这“江湖骗子”的认定又添三分。她眉头一蹙,抬腿便想从这团混乱边绕开。

      “欸欸——小友留步!”,胥子衢倒是反应快,也顾不得揉摔疼的腰侧,手比脑子快地抓住了那片将离未离的衣裙下摆,旋即又觉得不妥,手立刻松开。他绽开一个混着些许狼狈却依旧嬉皮笑脸的笑容,“这位小友,气性怎这般大?有话好好说么。”

      谁家好人青天白日从竹林窜出来?

      陈阿潼心里直翻白眼,面上仍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小女胆小,道长忽然出现,着实受了惊,还望海涵。”语气不咸不淡。

      “不敢当,不敢当。”少年利落起身,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和栗子碎,混不吝地嘿嘿一笑。

      以为此事已了,陈阿潼干脆地转身离开。

      谁成想此人脸皮厚如城墙,极其自然地跟在了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压低声音,“我说小友,看你面相清奇,灵台透光,小道破例点拨你一二句——”

      阿潼心下无语,来了,又是那套血光之灾,破财消灾的鬼话!不会过会就要塞来一张“逢凶化吉符”了吧?

      “栗缘劫。”

      几个字轻轻飘下,阿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少年仍不紧不慢地继续,“栗子掉落,此乃天意。若今日此栗不落,日后想必见糖而栗,闻香而泣啊,况且,”他顿了顿,一脸认真道,“我瞧见有一两个炒糊了的,不一定好吃呢。”

      阿潼强装高冷的脸终是没崩住,想来对方也是安慰自己,心情放缓,恨不得踏上风火轮的双腿也放慢下来。

      气氛缓和,胥子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双眼睛亮的颇有几分得意风采,一个劲地喋喋不休起来,“实不相瞒,我其实没什么算卦本领,前不久刚从山上下来,这里甚好,景美水美,乡亲们也甚是热情。”

      “前几日我去到一家夜夜失窃的人家,环顾一圈,你猜怎么着?”他卖了个关子,见阿潼不接话,也不气馁,自顾自地道,“原是栅栏坏了个角,家里的腊肉干是让那贪吃的野狗叼了去。”

      阿潼暗觉好笑,这人话怎这样密?

      胥子衢双手插兜,越说越来劲,“早上我还给人解了个签呢,说来这人真有意思,用明矾写下妙语来戏弄他人,遇水则现,我师叔之前就用过这样的法子——”

      话音未落,就见身旁的少女身形一僵,脸上瞬间爬满黑线。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丢给那道士少年一个“你果然是骗子”的表情后,阿潼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中。

      到达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时已是余晖将尽,袅袅炊烟自屋顶缓缓升起,饭菜香充斥着街巷,为蜿蜒小路踱上一层暖光。

      “娘——我回来啦!”

      王若英正忙着烧灶,鬓发梳得很紧实,裹着块粗麻围裙,裙上沾有油渍,裙边洗的发白,岁月在她脸上添上些许痕迹,却没磨灭掉精神气儿,她一手添着柴,蒲扇轻摇,“西市热闹不?”瞟了一眼道,“今日怎回来地这样晚?”

      阿潼小跳着凑到锅边,猛吸一口气,许是出了点汗,鬓发有点凌乱,“今日人多的很呢。”

      阿娘在锅子前简直是身轻如燕,大刀阔斧——只不过挥的是锅铲,动作行云流水,手起刀落间,鱼羹配料小兵列队般齐齐落入锅中。恍惚间,阿潼仿若幻视到镇口那身手利落、一招制敌的镖师。

      “怎么样,香的很吧?”阿潼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王若英冲她挑眉。

      一碗泛着奶白色的鱼汤下肚,连同胃都暖和了起来。煤油灯将母女二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

      阿潼将今日那小道士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阿娘笑眯眯地回应,话头从邻家婶婶又送来些菱角到隔壁姐姐的婚期,热气升腾,模糊了阿娘的脸。

      阿潼感到很幸福。

      待她风卷残云般将这碗鲜软顺滑的鱼羹吞入腹中后,便脚底抹油地准备开溜,阿娘早就料到她这一招,眼疾手快擒住她,笑眯眯问“今日功课做了没有?”

      又是功课!

      “娘你放心,儿机灵的很呢。”阿潼拍拍胸脯,煤油灯在桌上一闪一烁的,映得她眸子中也似有灯火在跃动。她亲热地拉过阿娘手臂,作讨好状,随即狡黠一笑,“落下一天不算什么的。”

      王若英才不吃她这一套,可看着女儿灯下灵动狡黠的模样,话到嘴边的训诫又咽了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阿潼啊。”阿娘粗糙温暖的手蹭了蹭阿潼柔软的小脸,她笑意温柔,目光泛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仿佛透过了阿潼,凝望着很远的地方,

      “读书,不是为了让你比别人多懂得些什么,也不能让你变得更高贵。”

      “就像今日你遇到那道士,他或许能看出来那栅栏坏了是野狗叼肉,但读书呢,能让你明白为何会有盗窃,又教你晓得怎么使这盗窃之事不再发生。”

      说罢又收起情绪,恢复成爽利模样,毫不留情地催促起来,“去去去,天都要黑透了。”

      阿娘总是这样。

      很小的时候,前一秒她正兴高采烈地诉说庙会上有她最爱的蜜煎樱桃,阿娘就会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问她晓不晓得些关于蜜煎的诗词?

      那些诗集上全是鸟啊花啊山啊水啊的,哪有什么蜜煎?抱着冒着热气的蜜煎,小小的阿潼口水直流,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劳什子诗集,一个劲地摇头。

      便又收获了亲娘亲切的“得多念书”。

      镇子往前有家私塾,阿娘曾偷偷提着两捆腊肉给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是个中年男人,留着撇长不长短不短的胡子,一脸酸腐气,常猫着腰。他站在块“诗书继世”的破旧牌匾底下,看到阿娘,皱眉摆摆手。

      “这哪行——哪有女子上学堂的?”

      自那天后,阿娘便盘下了间旧书铺子,念书也成了阿潼每天必备的修行。

      青砖黛瓦,雀儿叽喳,昨夜积雨顺着屋檐滴入阶上青苔,发出闷响。青榕树下,窗棂之内,小小的人儿望着满书“之乎者也”不住叹气,思绪或是飘到了昨日小摊上看到的残破游记,亦或是庙宇边卖的吹胡子瞪眼的小糖人上。

      未来会通往何方?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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