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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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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潼,你敢耍老子!”
临安城一隅,一声怒吼划破正午长空。
身着粗麻衣短打的小辫子头怒不可遏地质问坐在石阶上方的少女,脸因愤怒而扭曲,将攥成一团的黄色符纸狠狠摔在地上——上头空无一字。
那少女盘腿坐着,正看着两童子斗蝈蝈儿入神,头也不抬,只懒懒丢出一句,“何事?”
“什么天命之人成就伟业,”来者啐了一口唾沫,“都是你丫在鬼扯!”
蠢货,阿潼心里暗道。
适才慢悠悠站起,掸了掸衣上的灰。
她今年年方十四,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现出几分脆生的水灵,眸子中透着股明亮锐气。
这混混是最近来到阿潼所居街坊的,性子顽劣不堪,平日最爱以欺侮街坊里的孩童作乐。
早几日,在险些被他恶意泼来的一瓢冷水浇头后,阿潼便将一张写了偈语的符纸“不慎”落入水中。
那辫子头打算故伎重施时,字迹便如同神迹般显现。彼时阿潼幽幽道,“听说,天命之子会收到上天的告示呢。”
果不其然,这厮沉浸在被上天选择的命运当中忘乎所以,整条街炫耀,只差没把“天命之子”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也不知是受谁提醒,阿潼心里嘀咕着。
对面仍在暴跳如雷。
“少给老子装蒜!这符纸上的字遇水则现,分明就是你搞的鬼把戏!说!你想干什么!”
没成想,陈阿潼忽地轻笑,目光中竟带有几分怜悯。她摇摇头,面露无奈。
“想不到上天选中个凡胎子。”
辫子头被唬住,声量不禁大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她压低声音,神秘道,“我且问你,当日符纸入水,除你之外,可还有第二人看到?如若我想戏弄你,何不当众施展,岂非效果更佳?”
“你…你胡说!”
阿潼上前一步,眯眼打量他,“今日你受人挑拨来质问我,定在上天预料之中。”
她顿了顿,仿若神棍上身,讳莫如深道,
“此乃第一劫。”
说罢遗憾地叹了口气,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看来,你是过不去咯。”
最终,辫子头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满脑都是那什么“天命”和“神迹”。
“总算可以消停一阵子了。”阿潼嘟囔着,转身又回到了那两个看傻了的小童身边,拍拍他们的脑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继续继续!刚刚这只'黑将军'都快赢了!”
打发了那没脑子的蠢材后,阿潼便将那些天命劫数之类的胡诌八扯通通抛在脑后。今日出门前,阿娘交待了她任务:去日市买些米面和针线。
青砖瓦巷墙挨着墙,交错而居,能互道邻里的少说也有五六家。阿潼迈着轻快步伐,与迎头碰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刘婶好,您昨儿送来的荠菜我尝了,特鲜!”
“哟!李叔,今儿回来地真早!网到几条大鱼了?”
她快速穿梭过人群,不经意间,几句零碎窃语飘进耳中,“听说没?最近来了个会算命的江湖道士。”
打着玄学幌子行骗罢了,有何为奇?阿潼心道。
对话的另一人显得格外兴奋,“知道,知道,那道长本事可了不得!”
“怎么说?”
“前些日子咱家夜夜遭贼,他只在屋内各处转了一圈,不知施了什么法,自此便安宁了,东西再没丢过。”
阿潼撇撇嘴,只当是又是什么新的江湖伎俩,并不放心上。
集市里人声鼎沸,阿潼抱着米面针线穿过喧闹的东市,叫卖声和食物香气裹挟着她,她却步履不停,用剩下的零碎跑去西市买了份糖炒栗子——抱着热烘烘的纸包栗子,阿潼只觉口齿生津,一心只想快些赶回家中。
现下已是未时,人愈发多了起来。阿潼踮起脚仰头张望着,看着人潮逐渐拥挤,有摩肩擦踵之势,心一横,抬脚便跨入了街巷左侧的小路。
这条小路较远,一侧竹林丛生,秋风穿林打叶,只听得耳畔沙沙作响。
纵使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陈阿潼仍控制不住地想起话本子里所看到的吃人心的妖怪来,据说他们长发如瀑,拖曳着青鳞长尾,行如鬼魅。有行人路过时,便会悄无声息伸出血淋淋的枯瘦手指——
“啊啊啊——”
阿潼平复呼吸,定睛一看。
哪有什么青面獠牙面目可怖的妖怪?跌落在地的是个面容清俊的少年,被阿潼用力砸出去的栗子滚落一身,正一手捂着眼睛“哎哟”呼痛。
她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发现眼前之人作道士打扮,“济世安民”的布幡子滚落在地,青色大褂上绑着个摇铃。想到白日里听到的那两句闲谈,阿潼心头一跳。
这打扮,莫非是——
那个新来的骗子!